東安分局局長辦公室里，蔣孝明雙臂撐住桌沿跟一張臉抽成菊花的老局長對峙。

    “……我又不是讓您批捕，就簽個搜查令的事兒……您好好算算，咱要是真能把周家失蹤二十多年的少奶奶找回來，這得多有面兒！周琛立馬給您安排上，錦旗、獎金，指不定還能把咱局里那破食堂給翻新翻新……”

    老局長繃住滿臉褶子：“林木是你們老蔣家的醫(yī)生，按說這案子你是不是應(yīng)該回避？我不吭聲你就老老實實地大義滅親，一切按程序辦。單憑幾個米粒兒就要搜查人家房子？你還不如用你的雇主身份，千萬別說你是我東安的刑偵隊長！”

    “小明啊，你還是年輕！你怎么就知道周家盼著這位死了二十多年的少奶奶回去？他們家缺少奶奶嗎？原配回去了，現(xiàn)在那個往哪兒放？”

    “年輕人功利心不要太強，要踏踏實實一步一個腳印兒，我們絕不冤枉一個好人，也絕不放過一個壞蛋……”

    電話又響，蔣孝明不耐煩地擺擺手，像是在掃走老局長那串冠冕堂皇的廢話：“說！”

    “蔣隊，林木去中介，把他現(xiàn)在住那套別墅掛出去賣了，”小強警官在電話那頭匯報，“我們了解了一下，他委托的價格基本符合近期的市場成交價，還留了一百五十萬的協(xié)商空間，應(yīng)該不難出手。我懷疑，他是不是打算套現(xiàn)跑路？”

    蔣孝明略一思索，舉著電話腳跟一磕沖老局長端正敬了個禮，丟下獨自凌亂的老人家快步出了房間飚過走廊。

    “讓中介配合我們，先不要帶人去看房，否則現(xiàn)場痕跡非亂得一比！”蔣孝明用力叉了兩把頭發(fā)，“現(xiàn)在沒有搜查令，倒是有個別的法子……他別墅賣多少錢？”

    小強警官嚇得啊了一聲：“不是蔣隊？咱不會為了破案還得買套別墅吧！兩，兩千三百五，十萬！您把自己賣了也買不起吧？”

    “我買不起有人買得起，不是，誰要買房子了？我們可以去看看，看房總可以吧……草！”蔣孝明突然在走廊里跑起來，“是全權(quán)委托嗎？鑰匙留給中介了？！我特么讓你們這幾天盯什么呢！眼睛都用來吃盒飯了是不是？林木現(xiàn)在人在哪兒？！他肯定把人質(zhì)轉(zhuǎn)移了！”

    局里團寵的那輛指南者被蔣隊踹成驚馬風(fēng)掠出去，電話振鈴不斷。

    “蔣隊，”小聞警官匯報，“姬卿那套別墅有動靜，搬家公司正往外拉東西，目標像是青山洼垃圾焚燒廠?！?/br>
    “把東西都給我截下來，拉回局里讓技術(shù)科的同事一樣一樣過篩子！”

    小聞警官支吾著：“那個……有點兒多，上回咱們鏟了滿院子的死貓回去，范科到現(xiàn)在都沒給過我好臉兒……”

    “你是看他臉的時候多，還是看我臉的時候多？”

    小聞警官一激靈：“保證完成任務(wù)！”

    四十分鐘后，蔣孝明進了一家連鎖房屋中介的門店，一眼刀飛向不知從哪兒整了套西裝上身的高強警官，后者的土豪人設(shè)瞬間崩塌成渣。

    “很多別墅都裝有家庭監(jiān)控系統(tǒng)，現(xiàn)在房子沒賣出去還是林木的，他很可能繼續(xù)在運行這套系統(tǒng)監(jiān)控室內(nèi)。我是熟面孔不方便進去，你倆等會兒見機行事?！?/br>
    綽號花姐的女警套上一件水貂毛大衣，小心將吊牌藏好：“放心吧蔣隊，里面藏了只蚊子我們也能翻出來。”

    她翻書一樣翻了張臉孔，跟在中介小哥身后輕佻一笑挎上土豪強的胳膊，嗓音一波三折：“老公~~人家就喜歡大的~~~”

    中介小哥迎風(fēng)打了個哆嗦，還沒開鏡就演上了，怕不是遇上了假警察！

    “所以，別墅里根本沒有人？”蔣孝期撂下筷子看向蔣孝明，“你們的人最近不是二十四小時盯著那棟別墅么？他有什么方法把一個大活人運出去？”

    “是啊，有什么方法呢？”蔣孝明吐出脊骨埋頭扒飯，“可能，早在我們布控之前林木就聽到風(fēng)聲提前把人轉(zhuǎn)移了也說不定?！?/br>
    周未面前的碗筷壓根兒沒動，聽見這話呼地起身將蔣孝明面前那盆羊蝎子拖到老遠：“那你還吃？！還不快去找人？”

    “妹夫，警察也得吃飽飯才能干活兒，我這熬了四十八小時沒合眼了，好容易趕上你家一頓飯……”

    蔣隊求告無門，只能把西藍花炒胡蘿卜拌進米飯里湊合吃。

    蔣孝期把周未摁回餐桌邊，拆了羊脊骨上的好rou投喂他，拆完的骨頭順給蔣隊，蔣隊默默流淚狂啃。

    “你們不是還蹲到他買雙人份食材和女性護膚品么？如果人質(zhì)已經(jīng)被轉(zhuǎn)移出去了，他為什么還要做這種容易引起懷疑的行為，強迫癥？儀式感？”

    “誰說不是！”蔣隊氣得舍不得摔碗，“就是搞不懂變態(tài)怎么想！”

    蔣孝期覺得，可能自己之前假意拉攏林木讓對方覺察到了什么，林木會將魏樂融藏到什么地方去呢？

    “如果他提前轉(zhuǎn)移了人質(zhì)，那從你們布控到現(xiàn)在起碼也有小一周的時間了，他是怎么保證對方不脫離自己的控制呢？”

    “有幫手吧，”蔣孝明冷哼一聲，“但愿不是咱們家的人才！”他在暗指蔣孝騰。

    “我跟隊里的心理側(cè)寫專家聊過一嘴，他的意見是像林木這種帶有某種情感偏執(zhí)的嫌疑人往往有著異于常人的占有欲和控制欲，他不會接受人質(zhì)長時間失控，那樣他自己的心理也會瀕臨崩潰。比如六七天這樣，絕對不正常，也許他的購物行為已經(jīng)表現(xiàn)出了某種類似幻覺的精神狀態(tài)，幻想自己仍然和人質(zhì)一起生活?！?/br>
    蔣孝明看著兩個聽高數(shù)似的小學(xué)生：“聽不懂吧？我也覺得有點兒玄幻，林木自己不就是個心理專家么，可能是醫(yī)者不自醫(yī)?！?/br>
    “今晚我們的技偵會黑他別墅監(jiān)控，只需兩個小時，我?guī)诉M去搜證，不信釘不死他。到時候不管他把人藏到哪里，上天入地我也會挖出來！”

    蔣孝期問：“你們什么時候行動？我可以幫忙拖住他，保證他不在你們搜查的時候突然回去?！?/br>
    “我也可以！”周未急著咽下一口飯，筷子舉成v形，“我可以突然暈倒，然后七哥把我送去林木診所，裝病是我強項，拖延兩個小時問題不大?！?/br>
    蔣孝期一票否決：“不行，不能讓他隨便往你身上用藥扎針，我有辦法，看在外公和我媽的情分上他不會對我做什么?！?/br>
    “感謝熱心市民對我們警務(wù)工作的支持哈，”蔣孝明探身夾了一大塊rou骨頭，“放心，我們安排人預(yù)約了他一個鐘的心理咨詢，他開車回別墅需要二十五分鐘到半小時，還有碰瓷預(yù)案這些……保證他兩小時之內(nèi)打擾不到我們?！?/br>
    “吃飽了！味兒不錯，鹽再重一點兒更下飯——”

    蔣孝明轉(zhuǎn)身要走，被蔣孝期叫?。骸暗认拢蚁肫鹆帜驹\所里那間心理治療室，窗簾一角好像有個攝像頭。如果沒記錯，心理咨詢過程中的錄音錄像需要征得咨詢?nèi)送??！?/br>
    這句果然引起了蔣孝明的興趣，啪嗒一個響指打過來：“明白了！你是說他的心理治療過程可能涉嫌侵犯當事人隱私，我讓技偵查一下，如果屬實我們也可以根據(jù)這個傳訊他！”

    蔣孝期有種模糊的感覺，他倆的思路似乎并不完全在同一頻道上，只不過蔣孝明說得也有道理，但查無妨。

    而后，事情進展超乎順利，林木不僅沒有在行動的兩小時內(nèi)突然返家，且整晚都沒再回去直接住在了診所里。

    他這樣的表現(xiàn)又太過坦然淡定，倒像個拼事業(yè)的單身漢。

    周三，蔣孝期去見了蔣楨，畢竟如果蔣楨肯在這時站出來指證林木二十五年前涉嫌殺害蔣柏平，那么警方就可以順理成章拘捕林木，蔣家不得不避嫌撇清自己，丟卒保車。

    目前這種情形警方還不能急著攤牌，因為手里沒有足夠拍死林木的王炸，一旦蔣孝騰出手保他，人質(zhì)有被滅口的危險。

    新雪過后，天氣愈發(fā)干冷，母子倆吃過飯在園子里散步。

    蔣楨攏唇呼出一口白霧：“好快啊，又要過年了——”

    蔣孝期從車里取出一大只禮盒，打開，里面是一件絳紅色的長款大衣。

    “小未送給您的新年禮物，他怕元旦的時候還是見不到您，就讓我提前帶過來。這是他自己攢錢買的，暗搓搓攢了好久呢！”

    蔣楨摸著大衣柔軟的絨毛，眼眸澄亮笑得溫暖。

    她也不說什么，直接將自己身上的外套脫下來丟進車里，蔣孝期趕忙幫她將新衣服穿上。

    “很合身，很漂亮。”蔣孝期看著開心轉(zhuǎn)了一圈的母親，“mama，謝謝你又多陪伴了我一年。今天我來，不是想逼你開口講故事的，是我有個很長的故事想講給你聽?！?/br>
    不知什么時候，雪又落下來，安靜的。

    母子倆沿著楓樹林中的小路往半山腰走了很久，肩頭漸漸披了層薄雪，身后一路長而崎嶇的腳印，像他們相依為命走過的二十五年。

    蔣孝期攙扶蔣楨邁上幾級積雪的臺階，停下來等她休息，他講的故事卻沒有停：“……那天在美術(shù)館，他撿起對方掉落的鞋子追上去，跪在她面前幫她穿好，現(xiàn)在他一想起那天，就連在夢里也會自責(zé)地哭出來，后悔自己撿到了水晶鞋卻沒認出他前世的公主。”

    “小未很小的時候，非常愛姬卿，卻沒想到姬卿喂給他的糖顆顆帶毒，當他是個注定要犧牲的工具。后來他回了陳家，拼命賺錢給父母寬裕的生活，他的mama卻無時無刻不在想念自己養(yǎng)大的小金，在他快死去的時候擔(dān)心人財兩空?！?/br>
    “魏樂融和他沒有半分血緣關(guān)系，但他從小到大看了那些照片和錄像無數(shù)遍，他記住了她的每一個笑容，一路想象著她還活著，腦補她多么愛自己……他就剩下這么一個執(zhí)念了，我不忍心讓他再失去一次?！?/br>
    “mama，無論你想保護的人是我、父親，還是林木，我只想讓你知道，究竟誰才真正值得你去保護——”

    蔣楨緩緩抬起頭，清冽的淚凝滿雙頰，她顫聲說：“小期，二十五年前那件事我手上沒有任何證據(jù)，并不是我不想說出真相，也不是我在保護林木……而是林木，他曾經(jīng)保護了我們母子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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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完boss就該完結(jié)了，所以最后這部分需要把所有邏輯和線索交代清晰，收到一起，寫得特別艱難，每一章都要改來改去寫好久。

    我盡量日更，感謝寶寶們佛系追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