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沒有在屋里，而是去了母親那里。

    他便到她的書房里等她。

    他一進(jìn)到書房，就看見書房的桌子上鋪著一張畫紙，紙上壓了一塊玉佩。

    他拿起那玉佩看了，是一塊上好的羊脂玉玉佩，上面竟還有紅色木槿花的花紋。

    季敏身上的每一樣飾物他都很熟悉，這玉佩并不是季敏。

    他又拿起書案上的畫看了。

    畫上畫的是裝著女裝的季敏，還有一位少年公子，兩個人并肩而笑。

    畫是畫得極好，只寥寥數(shù)筆，季敏生動的形象便躍然紙上。

    作畫人對季敏的樣貌、神態(tài)描繪得惟妙惟肖，每一筆都似飽含著深情，每一筆都在傾訴著季敏的美麗。

    畫的題頭上寫著：只羨鴛鴦不羨仙。

    畫角墜著一個“紹”字。

    ……只羨鴛鴦不羨仙？

    裴清遠(yuǎn)如墜冰窖。

    他本能地逃離了季敏的院子，回到了幽州的副城銅堂。

    此后的兩個月，他一直惴惴不安，一直沒有敢見季敏。

    可是季敏來找他了。

    他清楚地記得那一日，季敏難得的紅了臉，露出了女孩家的模樣：“清遠(yuǎn)哥，我想退親?！?/br>
    雖然他心中有了一些預(yù)感，可是真的到了這個時候，他的頭上就響了一個炸雷，他喜歡了這么多年的女孩愛上了別人，不要他了。

    那天晚上，他失魂落魄，猶如將死之人，被人拉著去了他從未去過的青樓，大醉于此。

    當(dāng)夜魯王大軍偷襲銅堂，銅堂一個時辰之內(nèi)失守，大軍便直接殺到了幽州。

    幽州城內(nèi)的百姓來不及逃走避禍，兩日后城破，所有人被屠城血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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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章 背水一戰(zhàn)

    兩年來, 無數(shù)個日夜, 裴清遠(yuǎn)在煎熬中，曾想過無數(shù)個可能。

    倘使父母不死, 他就不會成為韓家的養(yǎng)子, 也就不會貪戀季敏給他的那份溫暖。

    倘使他沒有喜歡上季敏，他就不會在那一天醉臥青樓，他會與敵軍殊死一戰(zhàn), 或許也像他的父親那樣戰(zhàn)死沙場，成為許多人心中的英烈。

    又倘使他真是沒心、沒肺、沒良心的人，他就會忘記幽州的那些人與事，讓自已漠北過得很好，就不會這般痛苦。

    又或許在他與季敏訂親以后, 他有很多機(jī)會可以告訴季敏, 他不是以兄長的心情來愛她的，他對她是男女之情, 他想做她真正的夫君。

    可他為什么不敢告訴季敏, 他喜歡她呢？

    因?yàn)樗兰久羰遣幌矚g他的，她一直把他當(dāng)做兄長來親近和尊敬的。

    若說破了，他恐怕連她的兄長都做不了了。

    少女時的季敏, 只穿男裝，與一些小子們稱兄道弟玩在一起。

    她以為她身邊的人都是她的兄弟，她以為她的兄弟們也從來沒有把她當(dāng)做過女孩子。

    可是她不知道啊，那時幽州城里有很多少年如他一般在心里默默的喜歡著她。

    她行俠仗義，勇敢無畏, 不懼怕任何事情。

    她就像一個小太陽，陽光、耀眼，那般令人感到溫暖。

    她身邊所有的人都會不自覺的被她吸引，想靠近她。

    而且不僅僅是男孩子，竟還有女孩子也喜歡她。

    可是她對任何人都是一樣的，她腦子里根本沒有情情愛愛的事情。

    曾經(jīng)也有過男孩子大著膽子給她送過花，說喜歡她。

    她則直白的告訴人家，不要喜歡她，女孩家的事情她一樣都不會做，她以后是要當(dāng)女將軍的，她要帶兵打仗的，而且她以后的夫君首先得打得過她，她才能嫁的。

    但別說幽州，就是當(dāng)時的大周，也沒有幾個適齡的男兒能打得過她。

    裴清遠(yuǎn)便把對她的心思埋在了心底。

    他努力的讀書，練武。做事時盡所能的周全、沉穩(wěn)。

    韓宗淵非常喜歡他，也盡力的栽培他。

    有一天，他無意中聽到韓宗淵與季氏在談季敏以后的婚事。

    季氏笑著對韓宗淵說問過九歲的季敏，若真沒有男兒能打過她，她就真的不嫁人了嗎？

    季敏說，若真沒有能打得過她，那她就找個世間最美的美男子做夫君，放在家里看著，也心情愉快。

    裴清遠(yuǎn)摸了摸自己的臉，嗯，他號稱賽潘安，在幽州城，他不說第一，沒人敢稱第二。

    季敏一向喜歡美的，這倒是她能說出來的話。

    韓宗淵笑了：這丫頭，誒，還情竇未開呢，不過以女兒的性格真要嫁人，去別人家做媳婦，他這當(dāng)?shù)€真不放心，最好是能找個入贅的。

    裴清遠(yuǎn)聽了，他無父無母，還是韓家的養(yǎng)子，與季敏青梅竹馬，韓家真要想給季敏招入贅的女婿，沒有人比他更合適了。

    他便卯足了力氣，在韓宗淵面前表現(xiàn)得更好，過了一段時間，他還找了媒婆上韓府為他說媒，讓韓宗淵覺得他到了可以定親的年紀(jì)，并是未婚男子中很受青睞的人選。

    他沒有白費(fèi)心思，終于讓韓宗淵與季氏覺得他是適合做季敏夫婿的人了。

    韓宗淵找到他，問他能否入贅時，他跪下去表示，他愿意，并且發(fā)誓永不納妾，與季敏白首一人。

    韓宗淵對妻子季玉璃便是如此深情，看到裴清遠(yuǎn)能夠這樣，當(dāng)然是喜歡的，越發(fā)的覺得沒有看錯人。

    只是季敏卻是不同意，她覺得這樣安排怪怪的。

    但裴清遠(yuǎn)知道季敏其實(shí)是心地柔軟、孝順的，她雖然淘氣，但卻不叛逆，在一些事情上她是聽父母話的。

    他便親自找了她，勸了她，再加上韓宗淵與季氏也都勸了季敏，季敏覺得父母都希望她能與他訂親，那便訂吧。

    不過季敏也和他說了，在十八歲之前，他們不成婚，若是在這期間，他找到了喜歡的人，就告訴她，她就與他退婚。

    可他怎么會喜歡上別人呢，他心里只有她一個。

    但是世事無常，造化弄人，他終是失去了她，還釀成了無可挽回的結(jié)局。

    …………

    季敏做夢了，夢中她又回到了幽州，回到了她無憂無慮的少年時光。

    她和她那些兄弟們，練功、習(xí)武，打鬧、嬉戲。

    他們都叫她老大，信任她，跟隨她。

    還有幽州城里那些看著她長大的街坊鄰居們，對她一直也都很好。

    九歲時，父母給她和裴清遠(yuǎn)訂了親。

    只是那時她還不知道，還會有另外一段緣分在等著她。

    七年后，她去江東，遇到了楚紹。

    楚紹與她身邊的那些兄弟，和她認(rèn)識的所有男子完全不一樣。

    她從來沒想過有一天她會被一個美貌無比的男孩子捧在手心里，當(dāng)做嬌弱的花朵一般精心呵護(hù)，溫柔的對待。

    這讓她感覺到新奇，讓她心動，她慢慢的沉淪于他給她的美好之中。

    而且在一個極特殊的情況下，她強(qiáng)迫著他，奪了他的清白，與他有了肌膚之親。

    但是在第二天早上，她就必須離開江東。

    她來不及與他告別，只帶走了他給她的一塊玉佩，和他偷偷畫的一幅畫。

    回到幽州后，她沒有與任何人講過她和楚紹的事情，包括她的爹娘。

    她要想明白，她對楚紹到底是什么樣的感情，她若要與他攜手一生，她是應(yīng)該讓他知道她其實(shí)是怎樣的人。

    可不管她與楚紹之間怎樣，首先她都必須找裴清遠(yuǎn)退親。

    他是她的兄長，她與別的男子有了肌膚之親，她不可能再嫁給他了，那對他太不公平了。

    況且裴清遠(yuǎn)當(dāng)年也說過，她若有喜歡的人，他就與她退親。

    她還怕她的退親會給裴清遠(yuǎn)帶來非議，就想私底下先找他先商量商量，看怎么做，能做得更好一些。

    可是兩個月來，她竟沒有尋到合適的機(jī)會與裴清遠(yuǎn)說，一向與她親近的裴清遠(yuǎn)就像躲著她一般。

    她好不容易找了時間見了他，但她剛剛與他說完要退親的事后，就見他的臉唰的一下全白了。

    她嚇了一跳，問他怎么了？

    裴清遠(yuǎn)只說有些頭疼，不舒服，退親的事以后再說吧。

    見他這樣，她也沒多想，讓他多休息些，因幽州只剩老弱殘兵，她還特意叮囑他一定要多注意銅堂的防務(wù)之事。

    可是沒想到魯王大軍那么快就打過來了，她殊死一戰(zhàn)，卻仍無法挽救一切，她帶著僅剩的十幾個侍衛(wèi)突圍到了幽州城外的綠城山。

    她站在綠城山的竹林中，看著山下幽州城的熊熊火光，那一瞬間她心痛的恨不得死掉。

    這時候，裴清遠(yuǎn)帶著人找到了她。

    她沖上前去，雙手扯住裴清遠(yuǎn)的脖領(lǐng)子，紅著眼咬牙問他，他怎么守的銅堂，怎么會讓敵軍怎么快殺到了幽州。

    裴清遠(yuǎn)慢慢的拿開她的手，流淚道，他醉酒誤了戰(zhàn)機(jī)，被敵軍破城后，他帶著人去到了周圍的縣城，調(diào)集了一千多名士兵，前來救援，可是他來晚了。

    ……醉酒誤了戰(zhàn)機(j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