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那客人露出了既不甘、又失望的表情。

    “您不知道，”

    宋阮微微一頓，果然注意到客人聽到這幾個字、立刻支起了耳朵，他笑意愈深，低聲道，“這夫妻肺片本來就不是下面那片區(qū)的?！?/br>
    南山飯館的菜牌擺得很有將就，上面兩排是高價區(qū)，下面兩排是低價區(qū)，順序按照價格的高低來排，每個區(qū)的開頭則是今日推薦。之前幾天夫妻肺片是擺在下面那個區(qū)，今天就放在了貴價區(qū)的開頭。

    面對著客人茫然的臉色，宋阮解釋道，“您看來我這兒吃飯的客人，說句不客氣的，有多少人是地主、富商、達(dá)官貴客，又有多少人是平民或者下九流？”

    這客人也是一名做著生意的小商人，家境比一般人富裕的多，所以當(dāng)宋阮問出這句話的時候，他瞬間就明白了這背后的含義。

    表面上，夫妻肺片是貴了，而且一舉躋身到了貴價區(qū)之中。但是，若是跳出來看，漲的不僅是這道菜的價格，還是這個飯館的層次。

    這個飯館的主要和主流客人就是宋阮所說的前者，而真正貴的并不是南山飯館的菜，而是其中的經(jīng)濟(jì)利益和政治利益。

    試問，如果你是一個小官、一個小商人，正愁著如何將自己的仕途或者是家業(yè)往前擴(kuò)一步，那么你是會選擇到一個物美價廉、平民滿座的酒樓里去吃飯、還是會去一個滿是富商、貴人的酒樓就餐呢？

    客人已經(jīng)心境明透，他忍不住打量了一下面前這個還笑著的年輕人，一方面感嘆著對方后面竟然有如此的勢力，另一方面，他又為年輕人話語后描摹出的巨大利益而動心。

    反正就幾兩銀子的事，換來的卻可能是偉岸前程，試問哪個人不會動搖呢？

    客人心一凜，腦子里已經(jīng)有了判斷，他拱了拱手，笑容中帶了一絲微微討好的意味，“哈哈哈，恭喜宋掌柜，以后好發(fā)財啊。”

    宋阮也笑了起來，吐出了意味深長的四個字，“同喜同喜?！?/br>
    第55章

    等到了這一天的晚上, 大部分常來南山飯館的客人都發(fā)現(xiàn)了夫妻肺片價格的微調(diào)。

    說實(shí)話，哪個飯館的價格會一直保持不變呢？若是換了別的一家, 那么客人們也不會太驚訝，關(guān)鍵是南山飯館自開業(yè)以來, 只調(diào)高過一次價格，其余的時候價格基本沒有動過，就連當(dāng)初綠蘿姑娘去市集上叫賣米粥，價格到了店里也是只降不漲。

    但是這一次對街的食味鮮出了味道差不多、而且價格更加實(shí)惠的菜，不少人貪小便宜都去那里買了。按理說，遇上這種同行競爭的情況，一般另一方都會主動壓低價格來爭取顧客市場, 只是這個宋掌柜怎的不走尋常路, 不僅不降價格，反而還漲了五十文呢？

    客人百思不得其解，只能自我安慰：這個宋掌柜做飯好吃是好吃, 只是也太不會做生意了。

    而因為漲了五十文的緣故，所以到晚上算賬的時候，張書生發(fā)現(xiàn)今天夫妻肺片的銷量再次破了新低。

    店里的所有伙計臉上都不見一絲笑容, 尤其是黃家三兄弟，表情更是凝重。

    宋阮的心情倒是要比他們輕松許多，還有心情調(diào)侃，“一個個地喪著臉干什么, 月底又不是發(fā)不出錢來了?！?/br>
    “掌柜的, 你真的要……”

    張書生是除了楊苑之外, 唯一知道宋阮計劃的人，但是他行事一向小心謹(jǐn)慎，不禁有些擔(dān)心會適得其反。

    宋阮知道他要說什么，抬起頭微微做了一個禁止的手勢，“不用擔(dān)心，我心里有數(shù)?！?/br>
    其實(shí)這段時間里，宋阮一直在思考南山飯館的真正定位——也就是走量還是走質(zhì)的問題。如果通過走量的方式來占領(lǐng)京城的市場，那么他就要將價格降低。

    但是這種方式必然會帶來一些問題。其一，當(dāng)價格壓低，一些消費(fèi)能力低的顧客大量涌入，那么勢必會造成消費(fèi)能力高的用戶流失——畢竟古代的階級觀念仍舊存在，大多數(shù)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不會愿意和平民擠在一家飯館吃飯。

    而宋阮目前最大的優(yōu)勢就是他擁有比普通人要強(qiáng)上許多的人脈，那么這種方法帶來最大的消極影響就是宋阮慢慢地喪失了南山飯館敲開上層社會的那塊磚。

    其二，也是宋阮最擔(dān)心的問題。如果將貴價區(qū)的菜品價格也調(diào)低，那么長此以往，群眾們對于南山飯館的要求也會逐漸上升——以前一兩銀子的紅燒rou現(xiàn)在二十文就能吃到，但是怎么吃著就是這么不得勁呢？諸如此類的問題會積攢到?jīng)_破閘門、洶涌地沖擊著已經(jīng)虛弱下去的南山飯館。

    有句俗話說，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著。吃飯也是同樣的道理，若是讓曾經(jīng)的白月光變成日后沾在領(lǐng)口的白米粒，倒不如從一開始就讓白月光就遙不可及。

    宋阮慢慢地從思緒里轉(zhuǎn)了回來，心里對于飯館的定位終于有了一個清晰的決定，他安慰眾人道，“好了，只是一次小危機(jī)而已，看把你們嚇得?！?/br>
    他話鋒一轉(zhuǎn)，語氣也漸漸地嚴(yán)厲起來，“你們每個人進(jìn)來的時候，我都和你們說過，咱們南山飯館，不僅僅要做一家口味好的餐館，還要爭取做天下第一的酒樓。這么點(diǎn)小風(fēng)小浪你們就垂頭喪氣地這副模樣，還怎么讓我放心地把你們留下來？”

    這一番話無疑都戳中了大家的內(nèi)心。

    試問哪一個大好的男兒郎沒有一展宏圖的志向呢？就連擦盤子的小雜役，有時候也會做做攢夠錢、開個店鋪發(fā)財致富的美夢。

    黃老三一聽最后一句，就著急了，硬著頭皮往前站了一步，雙手攥成拳頭、喊了一聲，“掌柜的，這次是我們錯了！我們再也不消極怠工了！”

    既然有了領(lǐng)頭羊，其余的人膽子也大了一些，紛紛嚷道：

    “對對！是我們錯了！”

    “以后外面?zhèn)魇裁次覀兌籍?dāng)聽不見，安安心心地做自己的事！”

    “掌柜的，你就原諒我們吧！”

    “知道了知道了?！?/br>
    宋阮被他們麻雀一般嘰嘰喳喳的聲響鬧得無可奈何，“這回子我先不追究，若是下一回你們再犯，我就連著這一次的賬一起算?！?/br>
    他嚇唬完眾人，滿意地看著小雜役縮了縮脖子，笑了起來，“行了行了，都散了吧?！?/br>
    “得嘞！”

    “回家嘍！”

    眾人頓時像鳥兒一樣歡呼了起來，各自收拾收拾東西準(zhǔn)備家去了。

    宋阮錘了錘微微發(fā)酸的肩，還沒錘幾下，余光里看見黃老大慢吞吞地走了過來，指了指小廚房的方向，低聲道，“掌柜的，給楊公子的飯菜還留著呢，您看這菜是怎么辦呢？”

    “……”

    宋阮微微一愣，錘肩的手不知不覺地落了下來，他下意識地望了望廚房的方向，“楊苑還沒回來嗎？”

    黃老大搖了搖頭，“我一直待在后廚，沒看見楊公子往后面走?！?/br>
    “他也沒從正門回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