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盛況，他還京城已經(jīng)很久沒有見過了。

    “別！”

    張書生一聽這還得了，連忙拉住了黃老大的袖子不讓他走，一臉嚴(yán)肅地把他往后面拽了拽，教育他，“你可別亂說話！這是掌柜的點子，你也不想想，你今天全賣出去了，大家都吃到了，明天心里還有沒有盼頭？”

    黃老大初來乍到，什么都不懂，聞言恍然地點了點頭，又小心翼翼地問道，“先生，那這個……怎么辦呢？”

    他伸出一只食指，悄悄地指了指面前吵得熱火朝天的客人們。

    “我也不是什么先生，只是一個窮酸秀才罷了，黃大哥你叫我小張就行?！?/br>
    張書生看了看這個情況，覺得現(xiàn)在還沒非掌柜的出馬不可，便拍了拍黃大哥的肩膀，“你回廚房去做你自己的事情吧，剩下的就交給掌柜的吧。”

    ‘掌柜的’這三個字仿佛是一貼安神藥，黃大哥胸腔里那顆本來還亂蹦亂跳的心立刻安定了下來。

    一開始，他還對這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半信半疑，若不是宋阮開出的條件太好、而黃家又正好在緊急的關(guān)口上，他無論如何是不可能把自己的前途壓在這個年輕人手上的。

    但是經(jīng)過這一出，黃老大算是徹底想開了，若是論刀功和技巧，掌柜的的確在這一方面輸給了他，但是這個年輕人也有他完全不擅長的一方面。

    也許他只適合當(dāng)個在后面忙碌的廚子吧。

    黃老大重新定位了對自己和宋阮的認(rèn)知，他擦了擦臉上的汗，和張書生道了謝，然后回到后廚里安心地做自己的菜去了。

    張書生又等了會兒，才進(jìn)了后院、去把宋阮請了出來。

    宋阮解了圍裙，又把手擦擦干凈，也不管自己衣服上沾著的油煙味便走進(jìn)了大堂。

    現(xiàn)如今，凡是來吃過一次的客人，沒有記不住宋阮的。

    一來是宋阮手藝好，聽說是富貴人家的小公子，但是為人卻從不端什么架子，對待新客舊客就像老朋友一樣，人也大方，時不時地會給大家送一些炒瓜子炒花生之類的小零嘴。

    二來，這幾日南山飯館的大堂里不知不覺地、也多了一些風(fēng)流公子和俏佳人。

    這其中的原因也很簡單。

    宋阮身量高挑，偏瘦的身材又剛好符合了當(dāng)下的審美，他臉又長得白皙俊俏，不笑的時候冷靜自著、微微抬一眼便讓人覺得其中有清風(fēng)拂過、竹葉沙沙作響?？扇羰撬ζ饋砹耍且浑p眼睛里便像是充盈著泉水，眼中的漣漪順著微微上揚的眼角一圈一圈地泛了出來，又正經(jīng)、又撩人。

    偏偏這個正經(jīng)掌柜還不自知，每天沒事的時候就到大堂里走兩圈，心情好就和客人多聊兩句。

    為了這兩句的話，京城里不少的公子哥們和姑娘們都忍不住過來了，吃完了飯后就點那么一壺茶，坐那兒和同伴聊會兒天，等到有幸和宋阮搭上了幾句話，才會滿臉通紅地回了家。

    話歸正題，吵得正熱烈的顧客們看見宋阮穿著一身黛藍(lán)色的衣袍，一圈黑色的腰帶更將他的腰線襯地極細(xì)，顯得他整個人出挑利落。

    再配上那張好看的臉，樸素暗淡的顏色穿在他身上，也竟像是出水芙蓉一般，那氣質(zhì)一下子就將他和眾人分離了開來。

    大家紛紛回頭望去，吵架的聲音也都小了不少。

    “諸位，且聽我說一句話?！?/br>
    他眉眼間是淺淺的歉意，嗓音柔和地像是春天的溪流悠悠閑閑地淌過岸邊的竹林，剛剛脾氣還有些暴躁的人都下意識地閉上了嘴。

    宋阮等四周都安靜下來，才慢慢道，“今天這個活動呢，是為了嘗試著推一推咱們南山飯館新來的大廚——黃大哥的拿手菜，所以量少了點，也只是想讓喜歡吃辣的人嘗個新鮮，也沒想到今天會有這么多客人，而且食材也短缺、沒法子再做，這也是在下欠考慮，現(xiàn)在和各位賠禮道歉了?！?/br>
    他頓了頓，語氣自然地說道，“不過要是大家還愿意捧場，明天我們就把這道菜掛菜牌上，各位只要來了、點了單，就有的吃。而且按照今天的價，還是五十文，另外再送一碟花生一碟小菜，各位看行不行？”

    明天有的吃！

    大多數(shù)顧客都抓住了宋阮話里的關(guān)鍵信息：不光不限量，還送花生送吃的，關(guān)鍵是看樣子賣的這么紅火，卻分文不漲！

    只是再多等一個晚上而已，等等又沒有什么損失。而且這南山飯館的菜牌花樣多，好吃的也多，不愁吃膩。

    既然如此，哪里還會有得了便宜還賣乖的人？

    眼下這場不大不小的風(fēng)波，就被宋阮這么四兩撥千斤、輕飄飄的幾句話給打散了。

    張書生在旁邊看著十分激動，忍不住要給宋阮鼓掌了，等掌柜的撫平了眾人的情緒，走到簾子處時，他湊到掌柜的身邊，低聲問道，“掌柜的，咱們過兩天不是還要推您的冰糖雪梨羹嗎？要不然就明天趁著夫妻肺片的勁頭一塊兒推了吧？”

    他想得挺好，可宋阮卻搖了搖頭，一臉不贊同，“不，這法子雖然效果快，但是久了也會讓客人覺得厭煩?！?/br>
    其實，宋阮用的也就是現(xiàn)代常見的一種營銷手段——饑餓營銷。由商家故意調(diào)低產(chǎn)量，來造成供不應(yīng)求的假象，從而刺激消費者進(jìn)行消費、并且維護(hù)產(chǎn)品形象、維持高額利潤的一種手段。

    宋阮用這個辦法也是經(jīng)過深思熟慮的，畢竟他現(xiàn)在在京城的底子淺，雖然已經(jīng)有不少忠實的客戶，但是畢竟這畢竟來之不易，如果按照常規(guī)的辦法來推夫妻肺片，沒有好的宣傳、再加上不符合大眾的口味，很容易就會被這些客戶淘汰。

    但是如果用饑餓營銷來打響夫妻肺片，大家對這道菜的印象也就會更為深刻。

    “夫妻肺片和冰糖雪梨羹不是一個路子，捆在一起賣反而倒是會產(chǎn)生不好的影響?！?/br>
    畢竟一個甜一個辣，一個看起來紅紅火火，一個看起來別致甜雅，放在一起反而會叫人心生怪異。

    宋阮嘆了口氣，又說道，“說到底，還是我們現(xiàn)在剛起步，名氣不大，才用這些辦法。等之后我們做大了，自然客如潮水，這新菜一出，甚至都不用推，就會有人來買了?！?/br>
    “掌柜的你擔(dān)心什么呀?！?/br>
    張書生笑了，半是調(diào)侃半是安慰道，“您手藝這么好，還從之前那個那么破爛的店鋪一直開到了現(xiàn)在，這么短時間內(nèi)就變成兩層小樓外加大院的酒樓。我相信您說的那一些，我們遲早會有的。”

    “對?！?/br>
    宋阮也笑了，“我們遲早會有的?！?/br>
    有了今天的鋪墊，第二日夫妻肺片的銷量直接破了兩百碗。

    生意紅紅火火，甚至還出現(xiàn)了一個人上午吃完了一碗，吃得嘴麻麻腫腫，晚上卻還是忍不住又來吃了一碗的讓人啼笑皆非的現(xiàn)象。

    這兩百碗的夫妻肺片也差點讓黃老大的手廢了，要不是黃老二和黃老三幫忙，只怕前堂等著的客人又要吵了起來。

    第三日，夫妻肺片的銷量已經(jīng)直逼三百五十碗。

    一切似乎就像東升的旭日一樣，看起來是越來越好的模樣。

    然而，就在第五日的晚上，張書生算完了賬，臉色有些不太好。

    他拿著賬本一筆一筆地指給宋阮看，一邊指一邊念，念到最后的時候，他的聲音已經(jīng)輕得像一只羽毛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