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5
作為翠谷星眾星拱月的地方,最為突出的王者,正是陸戰(zhàn)提到的新天地賭場。每天,成千上萬億的太陽積分流向此處,四通八達(dá)的隧道網(wǎng)輸送著尋歡作樂的人們來此,一刻不停。絲毫不愧對其稱號:太陽系最強大的人造娛樂王國。 觀光電梯帶鄭旦來到了耀眼的賭場大廳。 五彩斑斕的虛擬大屏在頭頂上空不停旋轉(zhuǎn),老虎機特有的搖獎音效環(huán)繞在耳畔,電子荷官盡職盡責(zé),絡(luò)繹不絕的籌碼在它們指尖流淌。空氣里有奇特的香味,刺激神經(jīng),分泌愉悅的多巴胺。 鄭旦打了個噴嚏,用手背蹭著鼻子。他在打賭,那個背影,有1%的機率屬于白亞麒。 那天,在醫(yī)療艙,他幾近崩潰,嘴硬地驅(qū)趕白亞麒,對方也不拖泥帶水,決絕轉(zhuǎn)身,只言片語都不留下。 老實說,他后悔了。 這后悔來得延遲,但木已成舟,挽回也不過是在嚼蠟,傷得始終是自己。白亞麒毫不留情地抖露真相,就是沒有留退路的打算。鄭旦何嘗不明白,他愛他是失去自制,是破滅希望,是注定要嘗盡一切沮喪和失望的。 盡管穿上偽裝,假裝不在乎,也能活著。可一旦卸下這些,心底的每個角落,依然是他。 他始終沒有相信白亞麒的無稽之談,如果真是信息素作祟,為何如今,他還會這般放不下? 鄭海元的事,與白亞麒脫不了干系,可鄭旦也沒有足夠的立場去責(zé)怪白亞麒。白亞麒所遭受的痛苦,無人可以彌補。 在海邊和沙漠里的交談,讓他明白了一件事——沒人是無辜的。 古維爾不是,薩根不是,鄭阮不是,佟瓦也不是。他們都是被命運盤弄的棋子,在欲/念里失足,遺憾終身。 他恨白亞麒嗎? 得恨吧。玩弄他,讓他愛上他。 這樣的話,他還要恨阮沁啊,要恨鄭海元啊,抹去他的記憶,讓他蒙蔽了十多年。 白亞麒放不下仇恨,那么,他也得回報以恨嗎?他的愛呢,也可以說停就停嗎? 他不知道。一想到此,腦袋又是炸裂一般的疼。 鄭旦停下腳步,眼前有一扇寬大的納米玻璃門,連接著通往港口的地鐵。每當(dāng)開合之際,就有一股微弱的氣流撲來,簌簌刷著皮膚。 他繃直了脊背,又朝前走近兩步。 那個背影立在門邊,似乎在發(fā)呆,透露出一絲松懈。 鄭旦一不做二不休,拍了對方的肩膀。 “你來......” 話被截斷在半路,陌生的臉朝向他,露出迷惑的神情——認(rèn)錯人了。自己也愣了半晌,最后歉意地笑著,說了“對不起?!?/br> 賭輸了嗎?鄭旦沮喪地想。大概真得走火入魔了,只有那么幾分相似而已,竟會錯當(dāng)成他。 鄭旦往回走,直接走進(jìn)賭場,從衣著暴露的女招待那里拿了一杯酒。酒液穿腸進(jìn)肚,暫時麻痹著神經(jīng)。他低頭看了眼通信器,已經(jīng)算早上,并無睡意,索性打開終端,買了十萬太陽積分的籌碼,在21點的桌前坐下。 第一輪下了一千注,得到牌面黑桃三和方片七,莊家明牌方片q。無論怎么算,莊家數(shù)字大,爆的可能性低,肯定要跟進(jìn)。跟進(jìn)后,拿到一張黑桃七,鄭旦牌面數(shù)字十七,莊家拿到梅花k,除非底牌a,否則必爆。 果不其然,莊家爆了,鄭旦旗開得勝。 被勝利鼓舞,鄭旦第二輪直接加注,開盤得到方片九和黑桃三,莊家明牌是黑梅七。 玩家能贏的結(jié)果無非是兩種:莊家爆牌,玩家不爆;莊家玩家均不爆牌,但玩家更大。 鄭旦猶豫起來,心里衡量著是繼續(xù)拿牌,還是結(jié)束拿牌。 “hit(跟牌)?!?/br> 還未容他考慮清楚,有人替他先決定了。鄭旦訝異地側(cè)過頭,看清來人。 僅僅只是一瞬,陸戰(zhàn)就能從鄭旦的臉上識別出失落。他心里期待著別人,而不是自己。 鄭旦得到方片八,莊家跟進(jìn)爆牌。又贏了一輪。 “你......沒回去?”鄭旦不解。 陸戰(zhàn)笑得和煦,“我也想來過過癮啊。”的確,新天地賭場還是陸戰(zhàn)先提起的。 新的一輪開始,電子荷官催促玩家下注。 “繼續(xù)玩嗎?”陸戰(zhàn)問。 鄭旦瞟了眼賭桌上的籌碼,彎起嘴角,“當(dāng)然。” 從一張賭桌輾轉(zhuǎn)至另一張賭桌,籌碼也跟著逐漸減少,但有種莫名的快意催生起腎上腺素,讓他整個人都在亢奮。 他們現(xiàn)在在百家樂的桌上賭得正酣。 “鄭旦,可以了?!标憫?zhàn)捉住他的手腕,在一旁提醒他,“你只剩一萬太陽積分了。俗話說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不用都趕在今天。” 鄭旦怔了兩秒,然后咯咯笑起來,笑得前仰后合,笑得眼角溢淚。 “陸大哥,你是第一個會擔(dān)心我沒錢的。” 阮氏工業(yè)是整個內(nèi)外行星最有錢的企業(yè)之一,即使阮沁不在核心董事會,可憑借著每年股份分紅,足以睥睨無數(shù)人,貴為塞德娜星的權(quán)貴階層。鄭旦受此庇蔭,同樣擁有阮氏工業(yè)的基金和股份。他平日形象純良,不醉心于聲色犬馬,難得有這種一擲千金的時刻。哪知道,自己其實是座休眠火山,一旦爆發(fā),也是威力驚人。 墮落的快樂,誰不喜歡。 陸戰(zhàn)不由地皺起眉頭,“你確定要繼續(xù)?” 鄭旦無所謂地聳聳肩,算作回答。 “鄭先生?”電子荷官忽然喊他的名。 鄭旦下意識“嗯”了一聲。 “是這樣的,這場牌局鎖定了,莊家決定換個玩法,將賭注更改,如果您能接受,可以繼續(xù)留在牌桌上。” 鄭旦挑眉,頗為感興趣,“說來聽聽?!?/br> “還是按照百家樂的規(guī)則來,但沒有閑家,只有您與莊家對陣,如果您輸了,需要滿足他的一個要求。如果您贏了,可以一次性得到一千萬太陽積分。輸了,也不用付任何籌碼。” 聽見“一千萬”這個數(shù)字,現(xiàn)場不少人倒抽了口涼氣,就連旁桌的賭徒們都被吸引過來了。 鄭旦:“什么要求?” “恕我不能先說,如果您愿意接受,我們立刻開始?!?/br> 鄭旦瞟了眼面色不佳的陸戰(zhàn),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寬慰,然后清晰地說:“沒問題,我接受?!?/br> 此刻,他大概能明白賭徒心理了。愈是在困境,愈想逆風(fēng)翻盤。 除開閑家,百家樂兩人對陣的話,基本成了比大小的數(shù)字賭博游戲。 誰最接近九,誰就是贏家。只押一把也不可能,可越押多就越能顯出莊家優(yōu)勢。閑與和都沒了的話,鄭旦提議,十把內(nèi)定輸贏。 第一把押得大,好運在他這邊,莊家輸??删o接著,連輸五把,直接到了盤點。 陸戰(zhàn)坐不住,揮手讓女招待端來兩杯蒸餾威士忌。鄭旦接過一杯,一股腦咽下,辛辣的酒精讓他頓時清明。 人群似乎都擠來圍觀,交頭接耳,渾濁的空氣和酒香混合,產(chǎn)生了難以名狀的焦慮味。 鄭旦作了個手勢,“繼續(xù)吧?!?/br> 發(fā)牌過程中,鄭旦牌面數(shù)字由三變零,再由零變八,每一張牌都扯住了他的呼吸。莊家現(xiàn)在的牌面為零,除非最后一張為九,可這種機率極為渺茫。 最后一張牌! 鄭旦不由地離開椅背,緊張地抻長脖子,咽了咽喉頭。 牌面揭曉,引來一片嘩然,竟然是黑桃九!莊家贏! “臥槽!”鄭旦忍不住罵出聲,癱回到椅子。 五十對五十這種輸贏概率的游戲,他都能提前結(jié)束??磥碜约旱拇_沒有做賭棍的天賦,鄭旦坦然地接受了輸贏。 “我需要做什么?”鄭旦站起身發(fā)問。 幾名等候多時的男性侍者迎過來,其中之一恭敬地對他說:“鄭先生,請跟我來?!?/br> 鄭旦恍然了幾秒,一種熟悉的滋味,迎面撲來。 *** 穿過燈光耀眼的大堂,順著狹長富麗的走廊進(jìn)入到一架vip電梯。 鄭旦心里七上八下,有一半的確定在猜,是他吧。但也有一半的不確定。 在電梯向上的過程中,他忍不住問侍者:“莊家是姓......姜嗎?” 侍者笑笑,并不多作解釋。 跨出電梯,直接就是一間空曠的屋子。給人的錯覺,似乎太過于開闊,所以沒有什么實感。 他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 “鄭先生,”侍者手中托著一條帶狀物,綢緞質(zhì)地,“請您系在眼睛上。” 鄭旦沒動,冷哼一聲,“搞這些做什么?” 侍者保持姿勢,“請您務(wù)必系上,我們也不過是按照吩咐辦事?!?/br> “如果我不想呢?” “我們這里有五個人,鄭先生應(yīng)該不喜歡被人強迫吧?!?/br> 鄭旦:...... 當(dāng)柔軟的布料挨在睫毛上,彷佛一瞬融化的冰涼。 鄭旦不禁想到了雪,就像地球上的雪花,落在眼皮上。視線退卻,他被引到一張沙發(fā)上坐下。 越是寂靜,聽覺越是靈敏。 腳步聲離開,還有腳步聲靠近。 緊接著,一陣陰郁的氣息籠罩了過來,充斥著每根神經(jīng),好像要把他完全掩埋一般。 “是你......”鄭旦忍不住出聲。 冰涼的手指,抵在他的唇,封住話語。手指移動,形成冷卻的觸點,遍布在臉上。他在勾勒他的輪廓,延長,回轉(zhuǎn),游弋至繃緊的脖頸。 指腹摩擦著凸起的喉結(jié)。鄭旦忍不住咽了咽。 視線里是一片黑,又是一片白,他在被他觸碰,一二三四,四三二一,伴著沉默的呼吸。 這種感覺奇怪又溫柔。 “不要這樣?!编嵉┨撊醯卣f,仔細(xì)發(fā)覺,嗓子其實也在顫抖。 白亞麒伸出手,要將鄭旦全部覆蓋住,彷佛這樣做了,他就哪里都去不了,逃不掉。 他只想把他完完全全藏起來。 在寂寥的黑暗中,鄭旦終于聽見白亞麒的聲音。 “阿陽......” 他是這樣叫他的。 ※※※※※※※※※※※※※※※※※※※※ 不要賭博,請不要賭博,賭博有害健康,摧殘心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