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9
鄭旦到家的時候,阮沁正站在房前的人工草地上,穹頂?shù)墓獾吐錇⑾?,照在她略顯單薄的背上。佟瓦剛剛離開,她的目光還固定在電動轎車遠(yuǎn)去的方向。約莫十分鐘后,她才停止朝那邊看。 “mama?”鄭旦走出車庫,看見阮沁還佇立在草坪上。 阮沁回過神,干巴巴笑道:“吃晚飯了嗎?” 鄭旦垂眼,語氣懨懨,“不用了,這幾天連續(xù)加班太累,我還是直接上樓休息好了?!闭f完,他特地捶了捶繃緊的肩頭。 阮沁盯著他,不再說什么。 兩人沉默地進屋,走到樓梯拐角處,阮沁扶著欄桿,猝不及防問道:“跟學(xué)校協(xié)商好了嗎?一個月內(nèi)能夠辦好嗎?” 鄭旦上樓到一半停住,往下走了幾階,居高臨下看著阮沁道:“我會處理好的,你不要擔(dān)心。” 得到如此干凈利索的回答,阮沁不再刨根問到底。 鄭旦草草淋完浴,站在鏡前刮冒出不少的胡茬。浴室里還有些水汽,把臉和身子都蒸得泛出紅暈。 刮到一半,他停住動作,用手指在鏡上劃了個名字,可很快地,這名字又化成水珠模糊掉了。 他們在這里做過愛,可這里又成為了寂寞發(fā)源地。即使若隱若現(xiàn)的余韻還殘存,如今只會令人加倍難受。 他會等他醒過來,他堅信他會醒過來。 可除了等待以外,還有什么他能做到的呢? 鄭旦穿好浴袍,走到桌邊坐下,又一次端詳起姜特德給他的黑色魔方。 這里儲存著一片星云,是他們那次相遇的紀(jì)念。姜特德具備著這個時代少有的浪漫情懷,摘下銀河的一隅,取悅心儀之人。鄭旦被此打動,雖然本就是他先動得心,也是他率先追逐對方,出于一種莫名的本能。就像他曾表白過的那樣,姜特德是他的寄主,如果失去他,榭寄生就會凋零死去。 他們還有許多未完成的事,去遙遠(yuǎn)的星系旅行,看火星上的熔巖,還有在木星的軌道上彈射,測試艦艇引擎的承受極限…… 鄭旦扶住額頭,感到下巴和額角上的血管突突直跳。他掩面,肩膀微微聳動,似在無聲抽泣。 一旦想到姜特德就此不會醒來,心就開始四分五裂,沒頂?shù)谋Ь鹱×怂?/br> “不會的……絕對不會的……” 鄭旦在寂靜中絮絮反復(fù),無人能給出回應(yīng)。 *** 林奇醒來的時候頭疼欲裂,身側(cè)空空如也,特納應(yīng)該出門工作了。 他揉了揉眼睛,走到廚房,抓了一把營養(yǎng)丸干咽下去。通信器發(fā)出震動,茉莉的聲音出現(xiàn)在里面,提醒他不要忘記下午的健康檢查。 林奇扶著島臺邊緣,拉開抽屜,取出導(dǎo)航儀。之前被標(biāo)記的紅點重新閃耀,拉回了他的集中力。 mh又組織了幾次大規(guī)模罷工和游行,主旨就是反對五人公司的非法雇傭制。 佟瓦前段時間公開承認(rèn)了在水岸星的工廠里有毒化合物開始擴散,并且對附近的空間站和小行星帶產(chǎn)生了不可逆的生態(tài)污染。與此同時,當(dāng)年的辛辛特納斯事件也被有心之人翻舊賬質(zhì)疑,只是結(jié)果依舊不了了之。 還有傳言,地月政府即將同火星開戰(zhàn),秘密征兵正在進行中。 外部的弦都繃得極緊,林奇依稀看見了崩潰的邊界。 羅德·薩根呢,明知他和特納受到了襲擊,卻幾乎不聞不問。也許正印證了特納的想法,這個男人選擇了不顧一切,以牙還牙。 林奇冷笑,笑自己曾經(jīng)還抱著一絲希望,妄圖用親情彌補這個男人造成的錯誤。 真相必定是丑陋不堪的,難以接受的,但這并不能阻止他朝著真相邁進。 他全神貫注地研究著線索,連特納進門都沒有發(fā)現(xiàn)。 “你在看什么?” 特納站在林奇身后,冷不丁發(fā)問。 林奇嚇了一跳,幸好他反應(yīng)迅速,將終端調(diào)成普通讀書界面,強裝鎮(zhèn)定,“最新的小說連載?!?/br> “什么書?”特納一臉平靜,無法辨別是出于興趣,還是想拆穿他的謊言。 林奇掃了一眼界面,“無聊的愛情小說?!?/br> 特納挑眉,似笑非笑,“你也有這種興趣?” 林奇攤開雙手,語氣少見地帶了些調(diào)侃:“我難道就不能有興趣愛好?怎么,你以為我是機器人?” 特納沒接話,只是走過來,直接托起他勁窄的胯骨,將他抱在了島臺上,然后用身體抵開他的雙腿,雙手撐在他兩側(cè)。暖暖的氣息呼在耳邊,特納沉聲問:“小說里有描寫這樣的場景嗎?” 什么在空氣里扎了根,菟絲花一樣地纏上來。 林奇呼吸一窒,半天開不了口。回過神來,使勁推了下特納的胸膛,試圖拉開距離,卻被男人圈牢。 特納促狹的笑,繼續(xù)問:有還是沒有?” 林奇別過臉,咬牙道:“沒有?!?/br> “可惜?!?/br> 特納說完,扳回林奇的臉,捏住鼻子,讓對方條件反射地張開口,再放任自己的舌頭滑進去。 “——唔——”林奇忍不住溢出了聲。 人類太脆弱了,根本無法拒絕本能和情/欲。他們在漩渦里打轉(zhuǎn),在欲/望里癲狂,像兩具失去了靈魂的空殼。 “下午的健康檢查不要忘記了?!碧丶{一邊穿衣服,一邊提醒道。 林奇翻了個身,看見男人瘦削的背部,蝴蝶骨異常突出,如同骨刺要掙扎出皮膚。特納比一般的成年小行星帶男人還要瘦弱,形銷骨立,只有四肢略貼著些薄薄的肌rou。 “嗯?!绷制骈]上眼,覺得下/身一片泥濘,太麻煩了,又得去浴室清理。 床緣陷下去,特納轉(zhuǎn)回來,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才真正離開。林奇雖閉著眼,依然發(fā)覺了這道視線。 他們正在過一種很詭異的生活。 特納仿佛一夜之間收起了所有戾氣,不再對他施以暴虐的性/愛,也沒再時刻監(jiān)視他,他們拉開了些距離,有井水不犯河水的趨勢。 特納給了他呼吸的空間,他卻隱隱感到惶恐。 林奇從床上爬起來,夾著腿走向浴室,站在噴頭下,水柱傾斜而下,看腿間的污穢被慢慢沖掉,皮膚呈現(xiàn)出病態(tài)的粉色。 特納的聲音似乎還在耳畔回蕩。 “生下我的孩子吧?!彼f。 林奇揮著濕漉漉的拳頭,一下一下砸在浴室光滑的瓷磚上,極細(xì)的血柱滴落進流水。 腦子里只要過一遍這些話,感覺就像在給自己烙上恥辱項圈。 當(dāng)代技術(shù)發(fā)展程度足以讓他和特納孕育共同的后代。但他明白那不是特納的意思。 特納按著他的肚子,眼里流露出一種堅定的瘋狂,“用這里,好嗎?” *** 鄭旦感到胸骨下有些隱隱作痛。不是那種強烈的刺痛,只是突然疼了起來,毫無緣由的。 這是第一個意外。 另一個意外是,當(dāng)他到達(dá)辦公室時,發(fā)現(xiàn)佟瓦正坐在他的椅子上。佟瓦對他坦然地點了一下頭,打招呼道:“你來了?!?/br> 隨后對他作了個手勢,讓他坐下。 鄭旦從角落里拉出一把軟椅,有些不解,還有些惱怒,卻還是安靜地坐下。 佟瓦站起來,敲敲桌面,好像這間辦公室本就屬于他一樣。他換下了制服,脊背依舊繃得僵直,看起來仍像個軍人。 “別生氣,”佟瓦抿唇笑了一下,“我是來向你坦白的?!?/br> “什么意思?” “上次你問我,我同白麟的關(guān)系?!?/br> 鄭旦凝眉,一瞬不瞬盯著他。 “他是我的愛人。”佟瓦的語氣充滿了回憶。 鄭旦愣怔了片刻,隨即聳聳肩,想讓他多傾吐一些,慢一點兒再判斷這番談話的意思。 “我親手終結(jié)了他的生命?!辟⊥呃^續(xù)說。 室內(nèi)的氣氛一下變得膠著,這是一個吃不消的訊息。 鄭旦覺得嗓子像被什么堵住了,隔了好久才問:“為什么?” “你想聽這個故事嗎?這可說來話長了......”佟瓦停住,用一種能看穿萬物的眼神盯著他,“有些時候,選擇放棄愛情,是為了讓更多人擺脫苦難?!?/br> 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啊。鄭旦也站起來,隔著一段距離,平靜地問:“那與我有什么關(guān)系呢?” “鄭先生,你很聰明......我今天來是做一回說客,你的母親很擔(dān)憂你,希望你能放棄和姜特德的關(guān)系。” 鄭旦露出一個尷尬的微笑,“我并不認(rèn)為你能說服得了我。” 佟瓦笑了起來,攤開雙手,“我沒打算完全說服你,但我想告訴你一些事情......馬黑博朗公司是the five旗下最有實力的公司,他們支持了恐怖組織mh,以及非法進行仿生膠的販賣和移植,因此導(dǎo)致了許多意外死亡。這幕后的指使者究竟是誰,不言而喻......他們到處制造矛盾,目的無外乎是奪取利益,讓地月政府拱手相讓整個小行星帶的統(tǒng)治權(quán),企圖私有化......” 佟瓦一字一句在拆分現(xiàn)實,所以聲音停止的時候,室內(nèi)顯得無比安靜。 鄭旦轉(zhuǎn)開眼,盯著辦公桌上的案牘,還有那些七零八碎的裝飾物......繞了一圈,視線重又回到了眼前的男人身上,他看起來很淡定,似乎一切盡在掌控中。 真的假的?管不著,也不必去憑三言兩語而動搖。 他大概早就做好了準(zhǔn)備,接受丑陋的真相。但這些真相,用老套的說辭往外掏出,也沒有百分百的公信力。 “所以,你的意思,我愛上的是一個惡人?!?/br> 鄭旦昂著頭,語氣似乎也微微揚著,他有點想笑??伤坪踹@種情況下不該發(fā)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