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間門打開，沒有嗆人的香煙味，沒有炸裂的重金屬音樂，沒有群魔亂舞。

    到是有幾個一眼便能看出年紀不輕的成年男人。

    果然肖然一到包間便和人道別，還說什么下周他會去，便領著慕一走了。

    余曼追出來和肖然道別，也和她道別，不過看著肖然的眼睛里放著光，看她嘛，不放寒光已經(jīng)是很給面子了。

    這一點不知道為什么，慕一已經(jīng)認定了。

    “哎，我看你跟那個余曼很熟哦。怎么認識的？”

    “沒有很熟?！?/br>
    二人從ktv出來，慕一與肖然并排走著，本想調(diào)侃他一下，讓氣氛變得自然一些，也好假裝根本就沒有聽到他說什么為她擔心這種莫明其妙的話，也最好不要讓他想起江沅辰那茬，結果倒被肖然將氣氛弄的更微妙了。

    “奧數(shù)競賽見過一次。她哥和我一個球隊，今天也是他哥邀請我參加的球隊聚會，下周俱樂部比賽他們想讓我參加，至于余曼為什么會在這兒，我事先不知道。如果你還想知道更多細節(jié)，我可以全部告訴你?！闭f完肖然側(cè)臉看向慕一。

    慕一眼角一抽，“我我為什么要知道更多細節(jié)。”，加快了腳步。

    “那你告訴告訴我為什么會跟江沅辰一起出現(xiàn)在ktv？”肖然追上來，一把扯了慕一，慕一一個踉蹌，崴了一下。

    肖然忙躬身將慕一撈了回來。

    少女一雙清亮的眼睛印著夜燈，發(fā)絲掃過他的手背，他聞到一抹淡淡的香味。

    看著近在咫尺的她，以及這張粉嫩的唇，他只想靠近，吻上去。

    他好像越來越想這么做了。

    其實他和所有男生一樣，他和他們沒有什么區(qū)別。最大的區(qū)別大概只是他絕不會將如此美好的事，說的那樣輕易，且下流。

    并且唯一讓他產(chǎn)生這種沖動的人是慕一，因為是慕一，他便越發(fā)的克制著，而越是克制，這種靠近就顯得越發(fā)的圣潔美好。

    當然也怕別人搶走了這圣潔美好。

    雖然他知道慕一不是個好糊弄的人。

    在肖然扶著她將要起身的這短短幾秒，慕一察覺到一絲不妙，而這種情況在她這兒能產(chǎn)生的后果，便是她猛的探出手臂扣住了肖然的脖子。

    防狼鎖喉。

    但她大概是忘了肖然正扶著她，并且此刻還未站直，她這樣做的后果是她突然吊著肖然的脖子，導致肖然往前一跌，又險些摔跤。

    一股猛的下墜的力量，慕一的防狼鎖喉徹底變成了雙手抱著肖然的脖子，而肖然拼命穩(wěn)住，倆人才不至于雙雙摔倒。

    如果放在以前，像這樣的接觸倒也不算什么不妥，而現(xiàn)在，尤其是最近，慕一越發(fā)的覺得不應該與這個越來越不正常的家伙產(chǎn)生肢體接觸。

    四目相對，呼吸相融。

    這么的近。

    近的甚至能聞到慕一的呼吸，吊在脖子上的手臂暖暖的，軟軟的。

    還要等到什么時候才能正大光明的擁她入懷，而不是靠機緣巧合。

    懷里的人驚恐的看著他，他卻只想大聲對她說：慕一，我好喜歡你，你喜歡我嗎？

    街頭車水馬龍，鬧哄哄的，這種環(huán)境，他什么也沒法說。

    “你突然抱我脖子做什么?！毙と粡澠鹆舜浇?。

    慕一騰的紅了臉。

    我抱你大爺，我是想鎖你喉啊。

    “我抱你干什么，我才沒有抱你?！蹦揭悔s緊站穩(wěn)，急忙松開肖然的脖子。

    她真想捶死自己?！拔揖褪遣铧c滑倒，借你當支點。所以，你好好的扯我干什么，看吧，差點摔跤了吧。”

    慕一啪啪的拍著并沒有摔倒所以并沒有沾灰的褲腿。

    *

    慕家二樓，一片暖色光亮里有一方白色強光。

    書桌上，臺燈清白的光線照著慕一白皙的臉龐。她雙腿盤在椅子上，胳膊壓著卷子，題沒完成多少，倒換了無數(shù)的姿勢。因為沒辦法靜下心來，真是哪個姿勢都不舒服。

    “劫數(shù)，劫數(shù)，”慕一用筆敲著額頭。

    她解了頭繩，順滑的長發(fā)披散在背上，配上潔白的睡衣，倒有幾分仙氣。

    夜里一片寂靜，這仙氣飄飄的人腦子里卻有萬馬奔騰。

    今晚真是諸事不順，不但正事沒辦成，倒讓肖然抓了把柄，所以她明天不能出門，因為好心的肖然明天要給她補習，以便償還他欠下的債務，而下周周末她也不能自由，得去體育館給他加油。

    突然鼻尖一股淡淡的奶香味，慕一猛的一抬頭，什么也沒什么。

    明明這兒只有她自己，但這股味道總是不請自來。

    少年挺翹的鼻梁骨，端正的下頜，微吊的下眼眶，黑白極其分明的眸子，扶在她背上的溫暖大手……

    她想和他水火分明來著，卻是越來越不分明了。

    “劫數(shù)，劫數(shù)，”

    這晚慕一做了兩張卷子，不過剩了兩道難題，實在解不了就算，刷了好些肖然寫在筆記本上的物理基礎題。

    臺燈旁手機屏幕亮了一下。

    慕一順手撿起。

    是一條qq消息，她只瞟見了一個肖字，便像燙了手一般，啪的將手機丟開。

    她相信肖然只是問她為什么還沒睡覺。

    他們的房間正對著，直線距離不算很遠，以往她亮著燈，肖然也會問她為什么還不休息。

    好不容易靜下來的心，她得自己穩(wěn)定。

    這邊，書房里，肖然的手機穩(wěn)穩(wěn)的躺在書桌上，沒有回復。

    房間里安安靜靜的，只有筆劃過紙的沙沙聲。

    肖然修長的手指隨意的握著鉛筆，在并不適合繪畫的本子上勾勒著一圖肖像圖。

    圖中是個女孩的側(cè)面，馬尾扎的高高的，筆抵在額頭上，陽光從窗外斜斜的照過她，畫面中的側(cè)臉隱在陰影里。

    這個畫面，已經(jīng)深深印進腦子里，不用參照，就能準確的畫出來。

    最后一筆收在馬尾上。

    合上筆記本。

    透明書皮下的海盜小孩兒那只獨眼瞪著他。

    筆記本整體看來干凈整潔，沒有一頁卷角的，和小時候慕一送給他時沒有多大區(qū)別，只有泛黃的紙張能證明它也是經(jīng)歷過不少歲月的。

    *

    第二天，天氣持續(xù)著陰沉的步調(diào)，慕一拿著手機出了門，朝許昕家的方向走去。

    早晨打了電話約許昕來她家，那丫頭推三阻四的答應了，卻這么半天了也不見人影。

    今早打開信息，肖然說讓她早點休息，今早補習，還說有話要和她說。

    她不去，這家伙就會來找她，所以拉上表情妹湊個人頭，希望這堂補習能正常一點。

    越接近許昕家，慕一步子越發(fā)的慢了，一陣尖銳的叫罵聲傳來。

    “我姓周的是對得起你了，你當初是個什么人，你他媽的一無所長，一無所有的來安城，吃我的住我的，我為你謀出路，我得罪了所有人，選了你，到今天什么都有了，你他媽的就卸磨殺驢，你過河拆橋，王八蛋，你還是人嗎。一二再，再二三，你怎么就那么下賤，你不知臉恥，齷蹉，人渣，小人，雜碎，……當初真是瞎了眼了，……”

    慕一擰著眉眼站在許昕家門前聽這頗為豐富的罵詞。

    一開始以為表情妹又被罵了，細聽下來，這回被罵的恐怕是表情妹那舅舅吧。

    這處境真是堪稱水深火熱了。

    慕一正打算離開，門輕輕一響，許昕背著個書包從門里鉆出來。

    說鉆是因為她只開了一條縫，縮瑟著本就瘦小的身體，悄無聲息的就出來了。

    見慕一站在門口，許昕騰的一下子紅了臉。

    “慕，慕一，”

    許昕臉紅，雖然大概了解她這是習慣性的見人就臉紅，但還是搞的慕一十分尷尬，就像她是個八掛的鄰居，專門跑來偷窺別人家事似的。

    “哎，好巧啊，我剛到你就自己出來了，怎么搞這么久？”慕一故意放高聲調(diào)，想要蓋過屋里的叫罵聲。

    “我就恨不得你死在外面的好，你死了我們娘倆還落得清靜，……”

    看著表情妹的臉紅一陣白一陣的，慕一盡量裝作對這種聲音毫不關心，不屑一顧，或是見慣不驚。

    “王八蛋，騙子，你會下地獄的，……”

    罷了，這聲音在這安靜的環(huán)境里，真他大爺?shù)奶厥饬耍嗣@子，真沒法忽視。

    慕一輕輕搓了搓牙，只怪來的太不是時候了。

    “你是準備去我家嗎？那走吧，今天有點冷呢，趕緊走吧，”

    表情妹身上穿著件薄薄的洗的泛白的外套，慕一握上她的手腕想將她盡快拉走，表情妹卻猛的縮了手，嘴里啊的一聲，臉就白了。

    慕一垂眸，目光落在許昕捂著的手腕上，卻從她的瘦指縫中看到一片不正常的顏色。

    慕一心上猛的一涼。抓住表情妹的手，拖到面前，掀開了那顏色泛白的袖子。

    “他們打你？”

    “不是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樣?！?/br>
    現(xiàn)在不是慕一想盡快離開這尖銳的叫罵聲，而是許昕反握住慕一抓住她的那只手，將慕一拉著離開了家門口。

    *

    “這是前幾天他們打架，我拉架的時候撞的?！北砬槊们由恼f。

    慕一固執(zhí)的掀開表情妹另一條胳膊，明顯的一小塊一小塊的青紫，表情妹無話可說了。

    在慕一的逼問下許昕才將發(fā)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一件件講出來。

    她父母死的早，父家沒人愿意接收她，她一直隨著外婆住在鄉(xiāng)下，現(xiàn)在外婆去逝了，這世上只有舅舅一人能接收她。

    但舅舅和舅媽關系一直不融洽，舅舅好像在外面有人，舅媽情緒不穩(wěn)定，倆人二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愛屋及烏，反之，舅舅做出那樣的事，他不一在，舅媽就拿她撒氣。

    “舅媽其實也不容易，我不怪她，她也不是經(jīng)常這樣的，”許昕將手盡量縮進袖子里，小小的臉上擠出欣慰的笑?！熬司艘膊皇枪室庖鋈フ胰说?，他說他壓力大，他也沒辦法……”

    對于這笨蛋的話，慕一無話可接。

    情緒不好就可以虐待人？

    壓力大？就可以這么搞？這是什么神仙邏輯？

    慕一聽的心驚，真不知道這丫頭是傻還是太樂觀。

    “可是今天早上真的是舅媽錯了，舅舅昨天真是去山上燒香了，舅媽以為他又，我敢保證，他昨天真是去拜菩薩去了，他昨天回家的時候我聞到他身上有香火味?！?/br>
    “你舅舅還燒香拜佛？”如果真有鬼神，他該躲遠點才對吧。

    這家人真讓人無力吐槽。

    “嗯。舅舅是生意人，他經(jīng)常上山燒香拜佛，說是很靈的。他迷信得很。”許昕說著還笑了笑，像是已經(jīng)忘記手上的傷。

    “舅媽逼著他發(fā)誓，說要再出去勾三搭四就不得好死，死了也要下十八層地獄，舅舅死活都不肯發(fā)這種誓，好像真有地獄似的?！?/br>
    女孩兒說著，還甜甜的笑開了。

    慕一覺得這笑——悲涼。

    二人邊走邊說，已經(jīng)到了慕家門口。

    慕一帶著許昕回家拿了書本，就去了肖然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