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
受滄瀾河自中州與充州交界忽做折斷南下之故,地跨整個庸州的橫斷地脈也影響到了葉城之建,故而整個郡君府內(nèi)的建設分隔不僅擠簇,墻圍也筑以甚高,這讓垣容在一路進入后院休息的過程中總有些走在迷宮之中的壓抑錯覺。 好在這錯覺在洗浴后換了裝就有所緩解,于此便在房中小食過后什么也沒想的上了榻一睡而去,再醒過來時,月影掛窗的已是到了夜半。 十七的圓月略有割了芽兒一縷,垣容望著它,心上便也空了那么一點兒缺,不知道該從哪兒找補回來的悶聲無言之際,人就走出房中,順著那高檐墻下的陰影忽明又暗之地給走了起來。 追著月亮走的事也是做過的,不過那時還小,只在逐漸接觸各方人事之后累積起的郁結不發(fā)之時才會在那看不到父王的望海臺下的回廊里走上一陣。此時輕車熟路的踩著月影明暗,就如回到了幼時,只是抬頭一看,那搖襯月影的并不是熟悉的高臺之望,反而是那令人感到不適壓迫的一面青灰高墻堵在面前。無言的無所適從于侵襲,卻不期然的身后貼上一脊柔軟懷香,再是被這熟悉不過的香氣攏著雙臂轉往一處墻面暗影,以其自身貼著冰冷墻壁而面對自己的給小心的護上了。 “姓寥的還真是,白日里怎么就沒看出他在院子還弄了個這般陣仗出來?” 彼此盈視之際,費敖的哀怨聲兒正打右上方的墻空里傳來,“你也是個不知陣法的,難不成還真叫我一語成讖,明兒一見的就讓人在這墻頭上給撞著?” “都說了那是個狐貍精,人在風原待了那么多年都沒出個什么風兒,偏就撞上柳州那么個丫頭就不斷鬧了事來,” 又一年長男子嗆了話道,“你就瞧不出她們本就有些什么的嗎?” “有什么?又能有個什么去?那丫頭起初瞧著是個精算性子,可被我拿話一挑,還不是在那些老家伙面前乖乖了蹲著?她能拿得住她嗎?” 費敖急了爭辯道,“我就不一樣了,我是費敖,風原親封的汀山公子,不說封地單有萬頃,整個汀山也都是我的!還有,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舅舅擱在我身邊兒的一把刀,這回跟著過來,也是想借著我的胡鬧做些事的。你不就是想給她們使些絆子的嗎?又或者本是來要殺了她們的?若是我這就把你往她跟前兒一送,再拿著你背后的事來說與她聽,你便信是不信,她定會為了那丫頭片子來求我......” “怎么封的公子你自個兒還不清楚?” 費敖的洋洋得意之言止于一聲恨不能爭氣的巴掌聲下,年長男子又道,“在這抖擻什么,想要鬧得人盡皆知的是嗎?” “是是是,你最厲害的了,那怎么還走不出去?難不成是專門等著那姓寥的親手來逮你的才是?” 費敖小而不忿,卻似乎并無多為真的生氣,“我可聽說了,那姓寥的就來自于河東,保不準就是沖著你們家來的......” “你就不能少說兩句,讓我安靜的破個陣的嗎......” 兩人一陣斗著嘴的有些遠去,貼在墻下陰影中的兩個人卻是面面相抵近得一聲一息的都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心跳之動。 “是赫葉祚沫,他們家本是河東高貴......” 話猶未止聲卻沒,原是垣容一墊腳跟的就銜上了青雉下唇,可倒也不是如何故意,而是垣容沒能算準力去的莽撞所致。 …… 散發(fā)偏系的媚濯之眸一聚,青雉并沒有如何未知錯愕的應激反應,只把這同樣沒有過多情緒于顯的近咫靜眸對而于迎。 白日里的共鑒之面并沒有發(fā)生太大的陣仗,反而是讓人心里惦著些不安的。 尤其是在得知垣容的選擇是在當著謝云沖的面去把那曾經(jīng)通往殷墟環(huán)島的八門海道之一毀去之時,青雉已是完全斷定垣容此后已經(jīng)決定的未來之抉擇。而這一毀,所有曾經(jīng)都看著垣容期以她做出符合自己預期選擇的人都會在這一毀之下做出進一步的決定,那么她垣容的生死之界,從這一刻起就已經(jīng)完全被劃定。也正是知道垣容在明白這一點的情況下仍做出毀去海道之決定,自己才在她面前以少有為之的手段表現(xiàn)了自己不僅不會反對她反而會去不斷支持她的決定。 可是,這‘少有為之’的手段畢竟討人不喜,終究還是…… 傷了她心的。 白日里產(chǎn)生的不安促使著青雉或以期盼的夜里發(fā)生些什么應該發(fā)生的意外才是對的,那自然也是想過這意外會從垣容與始,果不其然,看似毫無波瀾的人在安靜浴過食過睡過之后還是縱容了自己。只不過托此之機,青雉反而有些感激這些高檐灰墻所帶給垣容的壓迫之覺,才讓她肯有些放任心緒的在那因暗藏陣法而層次落致的月影明暗中拎著衣襟,展現(xiàn)出了少年女兒應有的純粹之態(tài)來。 一步兩步,直至十步二十步,青雉都是在后面跟著她的。 而其每一小步的變化藏影,青雉也都能從她漸有不自覺的眼眉變幻中捉其心緒之動,只因這些心緒之動對她青雉來講不僅不止于不陌生,甚至是更為了解與看透。 由而,于這一銜唇之舉所帶來的沖動與決意,再推及其深處所不能避及消去的至深之懼,她自然也都是無比清楚而知道的。 于近咫之間退卻常態(tài)于媚的眼角呈現(xiàn)出更多的溫柔納懷之態(tài),這讓垣容也跟著放松下來,一而順的把仍在青雉圈護下的垂斂小手越過其山巒峰丘再往頸后攀附,隨之而然的,也自是青雉徹底放開圈護而雙手下放于腰后,穩(wěn)穩(wěn)的將她墊腳之姿給托住。 莽撞的銜唇之舉終在徹底勾上青雉后頸的那一刻松開了些柔軟的灼熱之距,糾纏的眼眉卻從未稍作偏離,垣容動了動唇,感受著仍自相銜于一點唇間柔軟而來的真實之觸,“我毀了那扇門......” “我知道。” 往身后灰墻放松再靠,青雉溫言,把自己像是無限廣闊之海一樣的在這人面前徹底打開。 “我還要毀去更多之門......” “......” 呢喃的細語唇碰并未再深,下滑的眼眉亦是輕輕貼碰青雉下顎而窩于其頸,只把這人穩(wěn)固而有力的心跳之聲鳴于耳際,垣容才望著眼前那一傾月影透射于兩人緊靠之墻外,輕言于決絕,“此后,你就只有一生,也只能是同我垣容從生至死都要糾纏于一處的……” “一生?!?/br> “容兒,” 那日回到府后,提刀站在那我十分不熟悉也十分新奇之地,父王撩了左袖那還沾著雨街泥腥的邊角兒,雖未醉酒,卻以著醉酒之態(tài)指著那些奇怪的艙體扯了一抹嘴角哂笑,“在得知這就是我一路向北追求的結局時,你可知父王在想什么的嗎?” “......” 我怔在當場,生怕聽到什么可怕之事,可又舍不得錯過父王口中任何一措辭,父王似也把我心思看穿,笑意薄哂仍續(xù),而一轉身步行往前,我便什么也想不得,小心跟著步子走在了這似如由金精鐵筑的壁道上,不敢多離父王半分。 “年少時,我們都認為或有一天骨目神會親自降臨于我們其中,故每每端正己身,奉天尊靈,恨不得某一日天降神體,從此便為這北荒原上帶來萬世青原,豐沛水美之景。我也便是癡迷此旨之一?!?/br> 說起少年事,父王語氣興然,端地是豪氣,“可神說終究只是神說,稍長大些,才得知這都是大人們督促我們勤練本事好在那同北剎人爭斗之時活下來的根本之衷。倒不過是,也總有些癡兒仍是信的,有的還往往信去了......” “一生?!?/br> 之后,父王便在步行步慢的癲狂里告訴了我又一個故事,一個我曾以為從生到死都不可能會說出去,也不期望有人能懂的故事。 父王的一生,生始于北荒鳳政軍令的雄鷹眸下,也長于其金刀見血搏斬北剎人頭顱的苦寒之中,直至某一天開始去想為什么會有這種分明看上去毫無平等性可言的爭斗,以致于他登上了北荒人的船,開始了一段他從未想過的人生。 在苦追那藍眸的黑甲女人來到柳州遇見母親時,父王一直以為母親是個意外,但事實不僅并非如此,更讓他想不到的是母親這一族乃至她身后諸多,都是海下世界為了在不利用‘小謝’驚擾地面之‘小謝’的情況下,利用量子體表滲入地表之新生命的實驗群體之一。 當然,這一部分群體是不知道自己存在之真相的,而為了保持同地面新生命的無差別之異,海下世界在提取地面新生命體的組成之式后培植了以其為本的新的培植體,在利用這些培植體代替了其地面原有的身份后,其原本的身體就被保存在了海道廢墟之中,也就是我當時眼前看到的無數(shù)之艙體的前身。 起初,還只是一少部分被替換,之后,于海道廢墟中開啟建設的艙體便是越來越多,越來的...越多...... 母親不是第一個意識到自己的存在有著奇怪之處,但很可能的,她是第一個敢為此而追查并為之付出代價的人。這代價自然是在協(xié)助著父王出海,并在海環(huán)島上同父王交換了彼此故事之后,所引起海下世界注意而引起的一系列后續(xù)之事。 在同海下世界達成交易之后,父王獲得了一面鏡子,通過那面鏡子,他可以看到他曾追尋的那位藍眸女子的一切。 他開始知道她叫慕容沅鏡,生活在一個看起來同著大夏一般池建名叫‘長安’的城池里。 她有著天生的貴族之顏,卻并不活在那城池之中的最高處,而是守著一間巷子里的老書鋪子,過著日常曬書搬書的簡單日子。 盡管日里來去的總有著不同的人光顧著這老書鋪子,可單讓人聽著,還是會覺著這樣的日子重復且單調(diào),不過從父王以鏡子的另一面去看,他雖覺著她言語不多,人看起來也是沒個什么處事興致的,但有著她身邊那位姑娘在,她也總是不無趣的,甚至是...... 充滿著慶幸與滿足。 父王并沒有談起另外一位姑娘太多,更是表現(xiàn)出一種不甚了了的避開之態(tài),也是從那時起,我開始了解真正的在意,似乎總是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才會呈現(xiàn)出最脆弱的一面。 母親是,父王也是。 父王就這樣以一面鏡子的代價把自己禁錮在了柳州,并成為了海下世界滲入這地面世界的守門人。而母親,則以不失去覺醒過后的數(shù)據(jù)為由,成為了監(jiān)察父王的眼睛,但很多時候,母親這雙眼睛都在替父王爭取更多的行事之機,也更多的,是在保護著父王。 父王說,母親并不害怕失去自己的意識數(shù)據(jù),而是害怕在失去自己之后,父王便只是孤孤單單的一個,那樣的面對,不會是從鏡子里所獲得的虛擬景象故事就能將其化解得掉的。也是從那個時候起,父王再也沒有看過鏡子而專心對待起母親,沒過多久,便有了我。 只是,這才是一切之始。 培植體,是不應該具有孕育新生命之能的。 我的存在開始讓父王與母親害怕,一開始的,還想盡辦法的隱藏母親懷有身孕的事實,但作為海下世界的監(jiān)察之眼,來自于母親身體的任一一部分變化都被海下世界所監(jiān)察著,這也就是謝知曾經(jīng)同我說過,她所感覺到的那種來自于身體體感、意識之窮盡都仿佛不是自己的原因之所在。 而為了讓這部分數(shù)據(jù)變化于海下世界的監(jiān)察中靜止,母親做了一個非常大膽的決定,就是自行把保存于艙體之中的原體注入以當時的量子體表數(shù)據(jù),而把已經(jīng)有孕的培植身體放入艙中...... 這一冒險舉動讓父王非常害怕,但也非常清楚一定要去這么做,否則母親將會承受怎樣的苦難他甚至都不敢去想,只是他和母親都沒有想到,自行剝離量子體表進行移植的計劃會非常順利,順利得母親自原體中醒來的第一時間就意識到了這本就是在海下世界早已察覺的情況下被默認而并支持才能順利進行為之與發(fā)生。 此后,那一具孕育著我的有著母親容顏身體的培植艙體就被海下世界再度監(jiān)控,甚至還為此開展了一項新的實驗測試于早已滲入地面世界各地的培植體中進行著...... 然而,自艙體中的我誕生至今,再也沒有以培植體孕育生命之例體于生,但這也僅限于明州以北的白鹿山莊之外。 白從盛食上桌明晰如雪之本意,鹿又從匕而奪之為食之意,算來算去,白鹿山莊終究還是這天下睽睽欲爭卻始終不能得以明晰之地,也終究是始終畫在海下世界所監(jiān)控透明之圖上一處勾不去的...... 黑色標記。 抵達未能修復完全的海道廢墟其中之一的門關時,父王沉默了很久,直至我終于壓卻所有恐懼與理清些許事情的做出決定準備喚他說與時,他便恰恰的回了頭。 “父王不會替容兒你做任何決定,父王只會像你母親那樣,用盡父王所能有的一切去護著你。之所以于今日告訴你,是因為他們已經(jīng)很久很久沒了動靜,但是這地面上的動靜,卻正在不斷蔓延于始。容兒,你要小心謝家人,卻也要懂得他們是可用之人,而但凡這天下還有所求你之人,你皆可利用。甚至是你父王我,你都可以毫無所忌的用之。你明白嗎?” “......” 不知為何,在聽到父王這句話時,于我下意識的認為里,是既然父王都可以用之,那是不是連我自己也可用之?我本想以此反駁父王,但望著那雙北荒之眸里隱約閃爍的光,我便篤定的壓了唇,什么也沒說出來的應了一聲。 此后,我便將自己固在了一個圈里。 誰人何以用我,我便用何以誰人,而此何者是愛是恨,是近是遠我也不曾于計較,只想著若是像父王母親那樣的去愛著恨著,倒也不是怎么快樂的。還不如清清平平的看著這些人,或有狂亂,或有哀愁,又或有美姿雅欺的上一段真也不真、假也不假的那么場戲來。而這些人,我也都一一記著他們的來底根處,久而久的,這名冊之后所記最多者便也只有了一處。 風原桃溪溯流居。 青雉。 ※※※※※※※※※※※※※※※※※※※※ 容哥兒知道的那可真是太多了?。。?/br> /// 滿十四了?。。?!滿了?。?! /// 我好磕皇后和秋和啊??!今天的糖太甜了,姨母笑不停,哈哈哈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