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巷工作室年年有一個指標(biāo)，給川美雕塑系的同門師兄師妹實習(xí)名額，大神親自帶，可留用。這對于如今在圈子里還算炙手可熱的工作室而言，幾乎是剛畢業(yè)就直上青云的捷徑。

    而且因為煙.巷工作室的老板，不怎么管事兒，隨便出道題，讓教授收作品再打分，錄用第一名，相對公平。馮淼對煙.巷心馳神往已久，今年的題不知熬了幾個通宵，漂漂亮亮地拿了個第一。

    卻得知，煙.巷工作室今年不收人，推薦她去別的大咖工作室。

    馮淼接完電話，直奔系主任辦公室討個說法。

    系主任到了期末，也是忙得焦頭爛額，指了指角落辦公桌那兒，“正好，你師兄還沒走，你自己問他吧?！?/br>
    馮淼這才看清，背過去的轉(zhuǎn)椅那兒有個人。

    那人聞聲用長腿一撐，旋轉(zhuǎn)過來，正面對著她，“師妹，你作品不錯。”

    馮淼咬牙，“言而無信，你這樣的人配當(dāng)師兄嗎？”

    謝別巷笑得沒所謂，“行，謝別巷，你應(yīng)該知道，叫大名一樣。對不住了，今年確實不招人，我會把你推薦給朋友?！?/br>
    馮淼氣勢洶洶，“你們也太不尊重別人的勞動成果了。給我個理由，我懷疑是刻意針對我，否則年年招人，怎么到我這兒就不招了?！?/br>
    原本是余婉央開口，問他還有沒有實習(xí)位置。當(dāng)年余婉央還是個小屁孩時候，跟她姐和陳煙橋屁股后面，纏著要學(xué)畫畫。沒想到真受他們影響，最后學(xué)了油畫讀了研。謝別巷想親自帶，這個名額落她頭上，自然只能拒絕馮淼。

    謝別巷看了馮淼兩秒，海藻發(fā)漫畫眼，像海的女兒，就差月光的波光粼粼映襯人魚尾。

    “要理由？”

    他從轉(zhuǎn)椅上起來，“你太漂亮了，不適合共事?！?/br>
    馮淼愣了愣，直到他出了辦公室許久，一路追下去，終于在他走之前拉開車門。

    “謝別巷，你給我把話說清楚。”

    倪芝整個人趴在欄桿上，笑得肩抖個不停，這確實是馮淼能干出來的事情。

    馮淼聲音悶悶，“別特么笑了?！?/br>
    好景不長，到季度末，煙.巷的投資方例行對賬，是一位風(fēng)姿綽約的女人。

    整個工作室的人，開口都是“嫂子”。

    這個女人瞥了眼，把眼睛瞪出血絲又死死咬唇的馮淼。

    跟謝別巷開口，“悠著點兒。你兒子想你了，你是不是答應(yīng)了他周末去玩？”

    謝別巷嗯了一聲，把人送出去了。

    倪芝嘆了口氣，她也不知該如何評價這位謝老板，她看出來謝別巷對馮淼確實是上心且照顧的。連帶她這位閨蜜，她都說了出去住酒店，謝別巷讓她先住下，回頭幫她留意實習(xí)附近的租房。

    她回頭拍了拍馮淼的肩，“阿淼，如人飲水?！?/br>
    馮淼又不知道在藤椅上躺了多久，才回房間。

    隔著房門隱隱聽見謝別巷在打電話，她又折回沙發(fā)上蜷著吃薯片。

    謝別巷晚上提起來陳煙橋，就想起來不知他最近如何。

    電話捏在手里轉(zhuǎn)了幾圈。

    “老陳，銀杏木玩得怎么樣？”

    陳煙橋放下刻刀，揉了揉后頸，看見蓬萊在角落探了個脖子，想起來兩天都沒喂它了，一邊兒打電話一邊兒開冰箱拿rou。

    “還在刻呢，比以前那些料子差多了。”

    謝別巷嗤笑，“你還當(dāng)你是二十歲??？將就著刻吧。你到底是刻什么啊，我上次都忘記問你了?！?/br>
    陳煙橋手下刀起刀落，篤篤幾下，rou片切得薄如蟬翼。

    謝別巷開玩笑，“怎么著，問你兩句，菜刀都上了？”

    “喂蓬萊的?！?/br>
    陳煙橋沉默了半晌，“你應(yīng)該知道我想刻什么?！?/br>
    謝別巷試探一句，“小湄？”

    電話里是一聲幾乎微不可察的嗯。

    男人之間，謝別巷絲毫沒顧著他低落的情緒，“不順便把自己刻出來，給我看看？”

    “你現(xiàn)在沒我?guī)浟税?？?/br>
    這話把陳煙橋都惹得抿了唇，慢悠悠地蹲下來。蓬萊聞到rou味兒往盆子邊兒上湊，陳煙橋耐心極好，看蓬萊吃完一片再仍一片。

    這才反問他，“你覺得呢？”

    謝別巷低笑，“行了，不管怎么著，你少白頭人家覺得你憂郁，以前我們系女生怎么說的來著，想住進(jìn)你眼里替代你眼底的愁云?，F(xiàn)在越頹廢越招女人喜歡是吧？”

    陳煙橋又看蓬萊吃了片rou，終于搭腔，“不像你，是越來越招女人討厭。”

    謝別巷嘖一聲，“行啊，你這是要回來的架勢啊，想叫板了?！?/br>
    “沒有。”

    “那你怎么今年想起來？十年都過去了，守著小湄，刻刀從來沒敢動一下。”

    陳煙橋扶著膝蓋站起來，給蓬萊的盆子里換了水。

    “就是因為十年了，我不想又拖到下一個十年。”

    “行吧，隨你?！?/br>
    “你說，”謝別巷想了想，“當(dāng)年要是你的那份兒股沒折出去，現(xiàn)在都多少了，后悔嗎？”

    那年陳煙橋腿還沒好，就在成都待不下去了，死活要去濱大。謝別巷勸不住，說人都走了，你去哈爾濱有意義嗎？陳煙橋瘸著腿去了。

    謝別巷那段時間忙融資，精力有限。后來再問，知道他在濱大旁邊租了個店面開火鍋店，因為余婉湄說過哈爾濱的火鍋不正宗。

    他知道陳煙橋手頭還有點錢，沒勸他，覺得他有事兒折騰一下也挺好的。

    后來過了一年半載的，陳煙橋突然就說了，如果有人注資，就把他的股份回收吧。謝別巷這回是真火了，把你名字放前面叫煙.巷，當(dāng)初兩個人一手建起來的工作室，不管不問就算了，現(xiàn)在是徹底想撇清關(guān)系了。

    陳煙橋說，要給余婉湄買墓地立墓碑，要在寺院里請往生牌。

    謝別巷氣得什么都摔，行，我給你。煙.巷以后跟你沒有半毛錢關(guān)系，你別有后悔的那一天。

    陳煙橋語氣淡淡地，“后悔什么？”

    他看了眼客廳掛的鐘。

    “我睡了?！?/br>
    作者有話要說：　　晚安！

    還是50個喲！

    不知道是我的網(wǎng)絡(luò)問題還是晉江自己問題，發(fā)紅包系統(tǒng)轉(zhuǎn)不出來，我要晚上再能補(bǔ)昨天 今天的了。

    來個深夜通知，8.9開始倒v啦。從17章開始，本來很想為愛發(fā)電，完結(jié)再考慮。但是不v就只有兩個榜單，還是想讓多點讀者來心疼我們煙叔。

    這幾天一定多寫點努力讓你們省點幣！

    記得下載喲！

    第28章 郡肝

    倪芝顯而易見地曬黑了。

    而且流了一下午汗, 邊吃火鍋又還在淌汗，后頸上濡濕地粘了幾縷兒發(fā)絲。

    相比之下, 對面坐著的馮淼就優(yōu)雅多了, 一頭海藻發(fā)造型都沒變過。

    馮淼問她進(jìn)度，倪芝搖頭。

    連守門兒的端著瓷缸看報紙的老大爺都說, 她來的不是時候，早仨月趕上汶川十年公祭就好了。檔案室這波人從年初忙到五月份，接待不完的個人、記者、媒體、有關(guān)單位, 現(xiàn)在好不容易重新規(guī)整了資料，自然是不愿意搭理她的。

    馮淼心疼她去檔案館蹲了幾天的辛苦，抱怨兩句，“你們這什么破題目??？研究震后緬懷，這么沉痛。就沒有正常一點兒的嗎？”

    倪芝給她解釋, “我的已經(jīng)很正常了。我?guī)熜盅芯渴盎恼呱? 有個師姐研究失獨(dú)老人。不過也不是各個沉痛, 有個北大社會學(xué)博士，人家論文題目就很清奇，研究打印店老板為什么都是湖南人。還有篇也出名, 臥底深圳皇崗村，調(diào)研婚外包養(yǎng), 俗稱‘二奶村’?！?/br>
    馮淼咯咯笑, “這不是好玩多了嘛。幸好我們專業(yè)沒這些沉痛的，不然我可真畢不了業(yè)了?！?/br>
    謝別巷單手撐在馮淼椅子后面，聽著發(fā)笑。

    馮淼被他笑得發(fā)毛, “干嘛？”

    謝別巷伸手給她倆撈了郡肝，才半斂了笑意，“當(dāng)我面兒敢這么說，嗯？”

    “雕塑系的論文就沒有這些么？殘缺肢體的美感意義，《哀悼基督》賞析，人體解剖學(xué)在雕塑創(chuàng)作中的應(yīng)用，還要我繼續(xù)說么？”

    馮淼趴桌面上，嘟著嘴，“謝教授，我不說話了?！?/br>
    謝別巷瞇著眼睛，“教授？”

    到底是顧忌著倪芝在對面，謝別巷沒繼續(xù)逗她，岔開話題。

    晚上馮淼洗完澡出來，嘴里叼著細(xì)長的女士煙還沒來得及點火兒，就接到倪芝電話。

    馮淼洗澡時候，謝別巷說替她聯(lián)系好了十幾個訪談對象。另外還有一個朋友，在青川縣下面的居委會工作，還可以提供一些資料。

    倪芝連聲道謝，謝別巷說，對他這樣的老成都而言，不過是小事一樁，不用在意。

    說到底，謝別巷說得再怎么輕巧，也還是看著馮淼的面子，是上了心的。

    馮淼掛了電話，愣了幾秒，這才把手里夾了半天還是沒點燃的煙塞回去。

    謝別巷消無聲息就幫她閨蜜解決了棘手的問題。

    這也是謝別巷吸引她的地方，癡長她十年的歲月里，是一筆一筆的閱歷和游刃有余?？上н@世事兩難全，十年里生命的厚度，讓她看不透他摸不透他。

    她躡手躡腳進(jìn)了屋，伸手捂了謝別巷的雙眼，湊近他耳邊吹氣。

    “謝教授?！?/br>
    謝別巷沒被嚇著，聲音平靜，“松手?！?/br>
    他沒急著拉開她的手，倒是先把桌面上正在翻看的文件反扣住了。

    馮淼沒戴隱形，壓根兒沒看清是什么，但看他這樣防著她的舉動，自討沒趣地松了手。

    她一向忍不住脾氣，語氣反諷，“你放心，我唯一想看的，只有你的離婚協(xié)議書?！?/br>
    謝別巷沒動火兒，“別鬧，正事兒?！?/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