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看他沒吭聲，蔡警官一時拿不準這孩子到底怎么了，連忙出聲問道：“沒事吧，??？”

    路榮行搖了下頭，在他的幫助下站起來，取下半邊的耳罩帶子露出臉，跟他打了個招呼：“我沒事，蔡警官好?！?/br>
    蔡警官明顯不記得他了，只是看他這么有禮貌，不好兇巴巴地責問他為什么橫穿馬路，便笑了笑在他肩上一拍，叮囑道：“沒事就好，下次不能這樣了，知道嗎？”

    路榮行點了下頭，準備走了，卻見對方擰了下眉，又說：“今天路上人太多了，小孩兒沒事不要在路上跑，早點回家看電視去，聽見了嗎？”

    說完他手上使了點兒勁，將路榮行推到了道牙子上，同時另一只手朝前一揮，跟那四個大人接著跑了。

    路榮行彎腰拍了拍灰，沒能全拍掉，站起來又回了人最多的那條街道，他還要去找關(guān)捷。

    ……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肯定有關(guān)捷，因為他喜歡湊熱鬧。

    每到年底這幾天，鎮(zhèn)上都會有人來劃彩輪船，就是用竹篾和彩紙糊成帶頂棚的花船，中間留個人站的洞，負責表演的幺妹就提著船，到每家每戶門口又唱又跳。

    吹拉彈唱的圍在她周圍，還專門有個領(lǐng)路人，在鑼鼓聲停下來的間隙里說吉利話。

    他們在各戶門口熱鬧一把，主人家多少就會給些回禮，有的是幾塊錢，有的是一副甜餅、兩個黃桃罐頭，表演的從來不嫌少，也不會賴著不走。

    彩船挨家挨戶地劃，表演也歷年也都是一個樣，但是關(guān)捷照樣每年都跟著打轉(zhuǎn)，讓他覺得有意思的不是表演，而是那個負責說話的大爺。

    這大爺非常有才，出口成章、句句押韻，說話跟蹦豆子一樣，讓人很有捧場的欲望。

    比如他剛剛在上一家的門口說，麝自有香，云自飛揚，老板家的姑娘長得真漂亮。這會兒碰上個慷慨的男主人，又說這個頭啊帶得好，不是干部就是領(lǐng)導。

    當然這種不同于恭喜發(fā)財?shù)膕ao話，他都只在回禮給的多的人門口說。

    關(guān)捷提著他媽要的兩斤蒸rou粉，在人群里跟著哈哈哈，哈得連rou都想不起來要吃了。

    ……

    “大哥，你這是要去打劫銀行嗎？裹成這熊樣?！?/br>
    路榮行還沒找到關(guān)捷，肩膀倒是被人從后面拍了一下，緊接著右邊冒出來一個張一葉，手里提著一袋子板栗，朝他這邊送了一下，讓他抓著吃。

    碰見蔡警官那幾分鐘里，路榮行本來是摘了口罩的，可由奢入儉難，走了一會兒他冷得老想流鼻涕，就又給戴上了。

    同桌的抨擊已經(jīng)很難給他造成傷害了，路榮行淡淡地說：“不打，有的是錢?！?/br>
    “切，”張一葉嗤笑著往嘴里丟了一個板栗，酸道，“你只是有幾毛錢而已，別太知足了。對了，你不是被窩里的螨蟲嗎，怎么舍得上街來了？”

    耳中鑼鼓的響聲漸漸變大，路榮行循聲張望了一下，在馬路斜對面三四十米的地方看到了一個人群，他感覺關(guān)捷很有可能在那里，就開始慢慢朝那邊靠近，邊走邊說：“來買筆芯，順便幫他媽把關(guān)捷薅回去?！?/br>
    張一葉沒聽到什么勁爆的原因，沒吭聲，路邊垃圾堆的時候?qū)⑹掷锏陌謇鯕G了進去。

    丟完他被垃圾堆勾起了一些關(guān)聯(lián)的記憶，便神神秘秘地低聲道：“當你是兄弟才跟你講的，別出去說啊。”

    路榮行這還什么都沒聽到，就得提前給他打包票不會泄密，但還是點了下頭：“說?！?/br>
    “夏天我?guī)湍阆磸U了一組照片，你還記得吧？里面有一張路上那個乞丐的照片，過程我待會兒再跟你講，反正今天早上我爸看到它之后，表情就怪得很，馬上就回刑偵隊了不說，剛剛還給我打電話，讓我待在家里別上街?！?/br>
    路榮行聽完這話，不知道為什么想起了方才在路上狂奔的蔡警官一行，有限的人生經(jīng)驗告訴他，街上可能出了鬧事的或是小偷，更多的他聯(lián)想不到，就還算平常心地說：“那你還跑到這里來干什么？”

    張一葉“嘿”了兩聲，模樣賤兮兮的：“我問他為啥他不說，我就好他媽好奇啊，忍不住?！?/br>
    有個典故叫好奇害死貓，路榮行知道，但他很少跟人掉書袋，就沒說話，僅以沉默表達了一下無語。

    兩人穿過馬路，來到了彩船表演的地點，張一葉三下兩下就擠進去了，路榮行卻沒有，沿著人群外圍走了半圈，才在人縫里看見了自己去年穿的那件大衣。

    關(guān)捷提著東西不方便鼓掌，只能干巴巴地跟著別人喊“好”，這會兒他一聲剛到一半，就感覺有人在拽他的帽子，力氣還不小。

    他有脾氣地扭了一下，然后才回頭去看，隔著人一看發(fā)現(xiàn)是路榮行，脾氣又變成了一個笑。由于他還想看，就沒往外鉆，而是站在原地招手：“嗨，這么巧?！?/br>
    路榮行沒理他那只“勾引”的手，扎心地說：“一點都不巧，是你媽……”

    話頭還沒打開，關(guān)捷自己被關(guān)鍵詞點醒了，“啊”了一聲，笑容瞬間被凍在了臉上。

    緊接著路榮行見他像泥鰍一樣鉆出來，丟下自己就往家的方向跑，邊跑邊說：“你來找我的吧？我先回去送東西，再回來接……”

    “你”字沒說完，關(guān)捷前方五六米的人群忽然炸開了鍋，像是有人在那里投下了一道無形的沖擊波，人們驚慌失措地呈鳥獸狀朝外擴散。

    在他們逃退出來的空隙里，關(guān)捷看見那個幾乎天天都能看見的乞丐手里舉著一把刀，正在到處沖撞揮舞，所到之處人非逃既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