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當他親吻臉頰時,一種不滿足悄然出現(xiàn)。 當他親吻嘴唇時,一種不滿足被填滿,而另一種渴求再次出現(xiàn)。 當他用舌頭頂開哥哥的嘴唇,碰了碰哥哥的牙齒,然后當他們從來沒有這樣近距離過,他感覺已與他的整個世界黏連在一起,他的靈魂戰(zhàn)栗,心臟欲飛,一種渴求被填滿,而另一種空虛又彌漫。 他對著他**,伴隨著自責、羞赧、快樂以及更深切的沖動與欲望。 他想要得更多。 他想撫摸過哥哥身體的每一處,但是他的手臟了。 他想把自己裝進哥哥的身體,但是哥哥睡著了。 他想他們接吻的時候哥哥能睜開眼,看著無恙,抱住無恙,眼里除了笑就只有無恙了。 他還想…… 他沒有能再想下去,因為當哥哥真的睜開眼,他才發(fā)現(xiàn),一切一切都不是這樣的,包括從前,包括現(xiàn)在—— 江未猛地推開身體上方的陰影,如同噩夢驚醒一般坐起身。短短幾秒鐘他完成身體僵硬又消融,意識飛散又聚攏,但冷汗卻毫無退意,打濕脊背和鬢發(fā),他被人扼住了咽喉,說不出一個字。 他就半身隱于臥室貯藏的黑暗,半身承接客廳照來的微光,在這混沌明昧中聽自己的牙齒打著顫。 李無恙本坐在床沿俯著身,一手撐在他枕邊,這猝不及防的力量將他從美夢里揪出,他毫無防備,重重摔坐到地板上。 他呆愣愣地坐在地板上,才被撫慰過的**可笑地裸露著,又不知何時精神抖擻了起來,直到他注意到這一點,連忙慌慌張張把它往睡衣底下藏。 他羞紅了臉,垂著腦袋,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我……不是,是它,不聽話。”他大有再把這玩意兒揪出來批斗一頓的架勢,“以前都好的,都忍住,去浴室,但是今天,哥哥好久,沒回來,它沒忍住——” “出去。”江未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他簡直不能相信自己聽到的,不愿相信自己這時候是清醒的,不敢相信竟然還有“以前”,甚至李無恙能這樣理所應當毫無歉意地說“以前”。 李無恙困惑地眨了眨眼睛。 空氣里腥膻的氣味、嘴唇和口腔中古怪的感覺,提示著他,就在他帶著一如既往的信任熟睡時,成了一個孩子的性幻想對象,甚至被他……這個孩子他一向相信、疼愛,對他來說,他就是親弟弟一樣的存在——他想都無法細想下去,甚至不敢去看床一邊的場景,他偏著頭盯著最黑暗的角落,克制著怒意、驚恐,冷聲重復道: “出去?!?/br> 李無恙的手在地板上無意識地抓了抓,喉結不住地上下滑動,他看著江未的方向,看不清他的臉,只看見他側著頭,露出修長的脖頸。 “我……”我會收拾好這里。 李無恙沒有能說出來,因為他看見江未忽然下床,拍開臥室燈,拉開行李箱,毫無章法地往里頭塞衣服。 李無恙目光呆了一瞬,而后似猛然驚醒一般沖過去闔上箱子,“不要走?!?/br> “你放手!”江未手里用了力沒能將箱子打開,蹲著靜了片刻,忽地起身,將手里的衣服扔回柜子,直接就往外走。 李無恙追出去,攔在門口,大聲說:“哥哥生氣了?!?/br> “讓開?!?/br> 李無恙固執(zhí)地站成了一座委屈的小山,“為什么,生氣。你才回來,就走。這才是,我們的家?!?/br> 他深吸幾口氣,努力讓自己保持平靜,“我為什么生氣?你說呢?你說我為什么生氣?你都做了些什么事,你知道你這樣做意味著什么嗎?你有沒有尊重我,你有沒有經過我的同意?” “你同意了。” “我不記得我同意過。這種事情,想想也知道不可以吧?” “為什么,不可以?” “……算了。請你讓開。” “為什么,不可以?” 江未都要被氣笑,“為什么?因為你不是我男朋友,這些只有我男朋友才可以這樣對我!” “我是哥哥,男朋友?!?/br> 江未感覺自己快瘋,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有時候和李無恙對話真的變得格外艱難,他都覺得他有些不可理喻,“你到底在想什么?!你什么時候成了我男朋友了?!” 李無恙歪了歪頭,白皙的面容上浮起一點害羞的薄紅,“3月14號,那天的雨,很冰,不過,哥哥的手,很暖?!?/br> “……”一股未知的恐懼無知無覺在江未四肢百骸蔓延開來,所以,這么久,他都把自己當成了戀人么?他哪里還能想起來3月14號究竟是個什么日子,他只模模糊糊記起自己曾經做過的一個夢,那夢境似乎隱隱約約落進了此刻的現(xiàn)實。 他壓抑著聲音中的顫意,用最堅決的聲音道:“我沒有和你在一起。鄭北陽才是我的男朋友,你是我弟弟,只會是我弟弟?!?/br> “……” 李無恙張了張嘴,沒發(fā)出聲音來,他身體僵硬在原地,腦袋里開始幾乎沒有任何遺漏地回憶起他的這場戀愛。 從那個風雨交加的夜晚開始。 他拭去他手上的臟污,他拂開他衣服上的碎葉,他握住他的手,而他溫柔又心疼地注視著他。 后來他嚴肅地要求:“既然談戀愛了,那就一定對人家好?!?/br> 而他鄭重地承諾:“我會的?!?/br> 于是他教他騎車,清晨的風涼傍晚的風暖;他教他做飯,他的心意把餐桌鋪滿;他睡在他身邊,他想像小時候那樣往他懷里鉆,可他長大了,于是他悄悄攬住他的肩。 但是呢,他住在別人家里,不回來。他和別人擁抱,親吻,**,卻不愿和無恙。他說別人是他的男朋友,只把無恙當?shù)艿堋?/br> 李無恙顫抖起來,他慢慢低頭,看向自己的手,“哥哥沒有,和我,在一起?!?/br> “他又,走了。” 這一刻,他終于走出了這么久以來,一直存在的那個混亂世界。 這些快慰的光陰里,他一邊明明白白編織著一個虛假世界,一邊混混沌沌構筑起一個真實世界。 他沒能在兩邊來去自如,他從那個虛假的世界走出來之后,他就把它忘了。只剩下甜蜜又幸福的真實。 而這份他自以為的真實,終究破碎。 他的身體回歸現(xiàn)實,然而靈魂還留在夢鄉(xiāng)。 他的衣衫不整,他追出門外,在空曠的大街上茫然四顧,像個被扔掉的沒有靈魂的瘋癲木偶。 天邊有朝霞從黑暗中涌起。 對了,對了。 他還想,還想永永遠遠地和哥哥在一起,但是,天亮了。 * 江未如同一個游魂飄蕩在凌晨的街道。 這個夜晚在他人生中意味著什么呢?感到憤怒、感到震驚、感到失去,甚至還有一絲被背叛感。他永遠希望李無恙快樂,可也無法接受他們的關系變質。他希望這些從未發(fā)生,也不會發(fā)生,但如今已經退無可退、避無可避。 他不知走了多久的路,恍恍惚惚,清晨冷風遠去,他看著那扇門發(fā)了會兒呆,然后慢慢蹲在門前。他一直看著手機上熟悉的名字,等屏幕暗掉時他再開啟,反反復復。也不知第幾次這樣之后,手指忽地一顫,在屏幕熄滅之前摁下了。 “北陽”二字出現(xiàn)在了屏幕中央,鈴聲響起第一聲時,他打了個寒顫,慌慌張張地又掛斷了。 他不久之前還和鄭北陽打電話,歉意地找借口解釋今晚不回來。卻在這個點兒,因為不堪、狼狽、委屈、難過時又跑來??墒撬嫦氡ё∷屗Пё约河H親自己。 他捏緊了手機,下一秒手機便震動起來,他看著來電顯示,眼眶、鼻子通通酸澀起—— “阿未?” “阿未?” “怎么了?” “怎么不說話?” “你在哪里?” 對面的語氣焦急起來,有嘈雜的穿衣聲傳來,江未張了張嘴,第一聲他沒能發(fā)出聲音,他又小聲重復了一遍,“我可以來見你嗎?” “是不是在家,我去接你?!?/br> “不想在家。在家好難受。” “不想在家,那咱們就不在家,你先去往門衛(wèi)那里走,然后慢慢和我發(fā)生什么了,我一會兒就到。” “不想去門衛(wèi)。” “你聽話——”鄭北陽拿起鑰匙,拉開屋門—— 江未仰起頭,慢慢起身,蹲太久他雙腿完全麻痹,一個踉蹌,向前倒去。 鄭北陽連忙扶住他。 他的眼眶和鼻尖泛紅,睡衣都不曾換,整個人看起來好難過。鄭北陽揉了揉他的頭發(fā),想去親親他安慰他,江未本也微微靠近,卻在即將親吻時,忽地把額頭抵在他肩膀上,帶著稍許的鼻音,“我想先洗個澡?!?/br> 這套小公寓除了衛(wèi)生間就再無其他隔間,進門左手廚房,右手便是衛(wèi)生間,向前便可以看到床,比他自己租的房子還顯逼仄,可在這里他整個人都放松下來。 床頭燈光柔和,鄭北陽正捧著電腦。江未走過去,跪坐到床上,伸手攬住他,下巴枕著他肩膀。 鄭北陽把電腦放到一邊,旋身親了親他,“發(fā)生什么了?” “……”江未不自覺抓了抓他的衣服,“你是對的。我全錯了?!?/br> “嗯?” 江未搖了搖頭,又湊過去吻他,然后問他:“把你吵醒了,困不困?” “沒有,你打電話之前我就已經起來了。” 江未定定看著他,彼此交錯的呼吸變熱變燙,他問:“可以**嗎?” 鄭北陽說:“你得告訴我到底發(fā)生什么了。我感覺你很難過。我想和你分擔?!?/br> 江未眨了眨眼睛,不說話,又湊過去親他。 鄭北陽坐著沒動。江未有點委屈也有些泄氣,正要退離一些的時候,腰忽地被扣住,濕熱的吻落了下來。 鄭北陽和他親熱的時候,覺得今天的阿未比往常急切許多,像急于擺脫什么。 鄭北陽想,既然他不想說,那就不說了。只要他這里可以給他依靠,這樣就夠了。 當敲門聲響起的時候,他們擁抱在一起細細親吻時,阿未似乎終于恢復平日里的淡然與平靜。他們對望一眼,誰也沒有動。 當砸門聲響起的時候,他感覺懷里的人身體微微一僵。 而當那一聲有些聲嘶力竭的“哥哥”響起時,他看到阿未的平靜再次被撕裂,他的眼睛里盡是崩潰之色。 時間沒有給他們再多緩沖的時間,隨著一聲巨響,渾身濕透的少年破門而入。他大喘著氣,而在看到眼前這一幕,他只覺一道驚雷震徹他的世界,他幾乎是撲來扣住鄭北陽的肩膀。鄭北陽不防被他猛摜倒在地。 二人轉眼廝打在一起,李無恙死死掐住鄭北陽的脖子,他的雙眼血紅,似乎有著莫大的仇恨。在聽見那聲“李無恙你住手!”時,他大腦中一半在告訴:他哥哥讓你住手,一半?yún)s在讓他手里越收越緊,他的另一只手不知從何處摸索到一個冰涼的東西,那一刻好似他積攢了無盡歲月的恨意都有了出口得以釋放,他的腦袋在那一剎那幾乎停止運轉,唯一的指令讓他抓起了它,沖著眼前這人狠狠砸去—— “砰”的一聲,劇痛傳來,他被人推開狠狠撞在墻上,可身體上的疼痛也不及心臟的萬分之一。他不知什么東西從上方散落,嘩啦啦砸落在他臉上、身上,有如一場大雨。 他在這場大雨中,看見剛剛將他猛推開的哥哥踉蹌著從地上爬起,赤裸著身體,去扶另一個人。 他頭痛欲裂,有一只手捏住他的心臟,讓他疼得不能呼吸,他倉皇地、哆哆嗦嗦地脫下自己的衣服,膝蓋擦過堅硬的面磚,他把衣服輕輕放在江未身上,“不給他看,哥哥,穿衣服——” “滾。”江未一把揮開他。李無恙出手得讓人毫無防備,最初的那幾拳幾近是下死手,鄭北陽的嘴角破裂滲出血絲,脖子上勒痕明顯,江未見著,難受,后悔,心疼,眼前幾乎模糊,“北陽,北陽,我們去醫(yī)院?!?/br> 鄭北陽捏了捏他的掌心,笑了笑,“別擔心,我沒事——乖,咱們先把衣服穿起來,不要叫外人看了笑話。” “我不是,外人?!备O窸窣窣穿一聲中,李無恙冷不丁出聲。可無人理會他。 “你才是。都怪你。我和哥哥,好好的?!彼曇舯?,眼神更甚,伸手就要把鄭北陽從江未身邊推開,卻被人擋住。 “李無恙,你還要再動手嗎? “請你出去。 “這不是你家?!苯炊紱]聽過自己這樣冰冷的語氣。 李無恙卻仿佛被某個字眼喚醒,他忽然之間就丟開了眼中那股子戾氣,他抓住江未的手腕,徑直往外,“回家。我們回家?!?/br> 江未另一只手拉著鄭北陽,拼命地掙扎著,可他也從來也被少年用上這么大的力氣,掙不開索性放棄,囈語一般垂著眼眸道:“也好。是該說清楚了。” 他回望了一眼鄭北陽,無聲安撫:“就一會兒。一會兒就回來?!?/br> 他沉默地、趔趄著被李無恙一直拉扯到樓下,才驚覺天地間一片雨幕,李無恙把自己的衣裳擋在他頭上。 江未配合地與他坐到了車上,和駕駛位的沈賦臣打了聲招呼。 沈賦臣被李無恙喊出來接他的時候,卻沒發(fā)現(xiàn)他,直到再次聯(lián)系,他驅車追趕,才發(fā)現(xiàn)李無恙自己已跑出去了小半路程,他已經許久沒見到他老板如此魂不守舍的樣子了,甚至比起從前更甚。他沒有多言,沉默送他到了這里。 此刻他從后視鏡瞥了眼后座二人。江未神色平靜,可細看那眼神依舊有什么在翻滾。小李總替他整理著衣服,他沒有拒絕,也沒有感謝。 小李總手指忽地停下來,停在了江未的頸邊。 “你為什么,總是要讓他,這么對你?” “我說過很多遍了,他是我男朋友。” 李無恙立即抬頭對沈賦臣道:“回家。” 沈賦臣正要發(fā)動車子,卻聽江未說:“請等一下?!?/br> 他看著窗戶,靜下心,聽見了雨聲,他說:“無恙。你之前和我保證過,不會再傷害他。你沒做到。以前原諒你,我覺得我錯了。” 李無恙瞳孔縮了縮,連忙說:“沒有?!彼麩o從解釋,他也清楚自己的確恨不得殺了那個人,可他想告訴哥哥,他一直把承諾記在心里,但他沒能控制住,那時候他的大腦里一片空白。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江未也沒有再繼續(xù)這個話題。 “我不清楚你是在什么地方誤解了。本來先前在家里,我也說了,可能你還是沒往心里去,不過沒關系,現(xiàn)在我給你都說清楚。正好沈大哥也在這里,就幫忙做個見證—— “鄭北陽才是我的男朋友,這一點不會因為你主觀上的想法改變。你是我的弟弟,這一點不會因為你主觀上的想法以及其他任何因素改變。所以以后,也請你不要再以我男朋友的身份做任何事情。” “我也可以,是哥哥的,男朋友。” “我剛剛說了,隨便你自己想,我都不會把你當我男朋友。我和你也從來都沒有在一起?!?/br> 李無恙手指慢慢蜷縮起來,聲音嘶?。骸澳敲?,請哥哥,現(xiàn)在和我,在一起。” “不可能的。” “我喜歡哥哥,什么,都給哥哥,比他喜歡。哥哥和我,在一起?!?/br> 江未身體不由自主微不可察地一顫,“不可能的——”他堅定地去開門——肩膀卻猛被握住,身體被扭轉過來,少年幾乎撲進他懷中,用力地堵住了他的嘴唇。 氣勢洶洶的吻,讓他毛骨悚然的唇齒交纏,在蔓延開的血腥味中結束。 江未手背抹去唇上血跡,他拉了拉門把,沒有動,“沈大哥,麻煩開下門?!?/br> 李無恙瞪著他,那雙鮮有情緒的雙眼此刻布滿紅血絲,他雙拳握緊,大聲說:“不準開門,回家了!” “——如果你連我的弟弟都不想當了,那就不開吧。可能你也不稀罕當我弟弟,不過以后我不會再和你說話,不會再看你一眼,永遠也不會再對你笑——” 少年驚恐,汗水止不住地從他額頭上滲出,從他本就潮濕的鬢角滑落,他慢慢抱住頭,像用盡了一生的力氣,從嗓子里摳出拽住撕扯出了一個字: “——開?!?/br> 然后他聽見“咯噔”一聲,門鎖松開,車門打開,有人離開了。 他往那扇門撲去,雙手扒拉著車窗,看著那人走遠了,不見了。 江未永遠不會知道,他這一刻學會了哭泣。 他也永遠不會知道,他的哥哥回去的路上也悄悄掉了眼淚。 ※※※※※※※※※※※※※※※※※※※※ 謝謝評論還有海星和魚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