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說到底，江聲在這個游戲里扮演著的不過是一個陪伴者的角色。沒有秦爭還留在游戲里，但是他自己先通關(guān)了的道理。

    所以他手上的扳機最終還是沒有被扣下，只是裝模作樣地威脅著，等待著那個男生率先沉不住氣，暴露自己的方位。

    徐語微在聽見江聲的那番話的時候就已經(jīng)在腦內(nèi)補全了事情的前因后果，除了咋舌自己看走眼了之外，就是下意識地環(huán)視了一下周圍的房子，想去把窗簾拉上，卻被江聲攔住了。

    江聲用空著的那只手拍了一下秦爭，示意他架上槍，做好反向狙擊的準(zhǔn)備。

    秦爭點頭，面容嚴(yán)肅地用目光搜尋著那個男生的身影。

    江聲倒不擔(dān)心對方會沖秦爭開槍。除非連他們倆之間的深厚感情也是演的。不然那個男生總會顧忌著自己在聽到隊友中彈之后就立刻殺了他的小女朋友。

    將心比心地思考，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幾率，對方也是不敢賭的。

    因為如果賭輸了的話，等待著他的就是心上人的死亡，和生命的黯然失色。

    或許他還年輕，以后會遇見很多人，那些人之中也會有很多比眼前人更好的女孩兒，但是活人怎么爭得過死人，這還是會永遠地成為扎在他心口上的一根刺。

    所以即使他要動手，大概也會先瞄準(zhǔn)江聲，然后再趁著秦爭愣神找人的間隙補掉他。

    思及此，他用槍口磕了兩下那個女孩兒的額頭，帶著警告意味地示意她趕快求救，不然可能馬上就要沒命了。

    不知道該不該說他們“伉儷情深”。江聲感覺那個女孩兒的牙都快被咬碎了，卻還是忍著沒出聲，甚至連一個下意識求助的眼神都不曾有過。

    只是一副“雖然你誣陷我，但是我也沒辦法，只能慷慨赴死”的樣子。

    江聲看著她氤氳著水汽的眼睛，問：“你男朋友身邊帶著的物資夠十四分嗎？”

    對方猛地抬起頭來，嘴唇囁嚅了兩下，卻還是什么也沒說。

    江聲也不惱，只維持著他冷面殺手的表情，示意秦爭盯好了對面的射擊軌跡。他開玩笑說：“我的命可就交在你手上了?！?/br>
    秦爭皺著眉頭，不是很認同，只是江聲開槍的動作卻比他掏防護類道具卡的動作要快。

    一聲槍響，那個女生應(yīng)聲倒地，瞪大了眼睛昭示著她的不可思議。

    大概是她近距離地看了一天江聲的咸魚狀態(tài)，又從徐語微那兒聽說了他們目送著上門挑釁的許必二人的事，所以誤以為偽裝成貓咪的獅子是不會發(fā)怒的，還自認為游刃有余地周旋著。

    隔著一棟樓的槍聲比系統(tǒng)的死亡播報來得更快一步，只不過對方像是受了什么莫大的刺激一樣，以至于手抖了一下。

    可惜失之毫厘謬以千里，那一下顫抖卻導(dǎo)致了整條彈道的偏移，以至于那顆子彈只擦著江聲的衣服劃過，留下了一道和結(jié)果相比無關(guān)痛癢的血痕。

    卻足夠秦爭鎖定對方了。

    兩條玩家死亡的消息被成對播報，掛在“周川”那個名字后面的積分剛好滾動到了二百零一，堪堪踩到了及格線。

    江聲露出一個真心實意的笑容。秦爭此刻的心情卻沒那么美妙，只是著急忙慌地來看他背上的傷口。

    江聲任由著秦爭把他推到沙發(fā)上，然后拿出背包里的酒精和紗布給他處理傷口。

    從那個女孩兒額頭上滲透出來的血蔓延到他們的腳下，隨著他們走動的步伐而在實木地板上烙下一個又一個腳印。

    秦爭皺著眉頭，小心翼翼地拿著沾了酒精的棉簽擦拭著江聲的傷口。

    江聲嘶嘶地高聲倒抽了幾口涼氣，不過看樣子倒是夸張的成分比較大。

    徐語微不知所措地在邊上站著，一時間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么。她的眼神胡亂地在房間內(nèi)瞟著，然后意外地對上了江聲的笑容。

    那是一個讓她瞬間感到頭皮發(fā)麻的笑容。

    徐語微突然在想，其實那些話都是江聲的一面之詞，而那個女孩兒從頭到尾也沒有承認過。

    她的男朋友可能只是不放心她，恰好在臨近的房間里觀察著這里的情況。

    那個女孩兒之所以無論如何也不肯暴露她男朋友的地理位置，或許并不是因為什么感情深厚，而是因為她真的不知道。

    那么江聲為什么要撒這個謊呢？

    徐語微看了一眼正坐在江聲身后，眉間的山峰就沒有平下去過的秦爭，覺得自己已經(jīng)找到了答案。

    ——大概只有這樣才能讓對方既免于噩夢之苦，又能毫無心理負擔(dān)地殺死那個男生吧。

    畢竟在那種情況下，秦爭就只是單純地為了保護心上人，當(dāng)了一回護草使者而已。

    被自己的腦補越帶越遠的徐語微一臉復(fù)雜地看著江聲。

    就像是《惡意》里那個被“死者在生前殺死過鄰居家的貓”的錯誤信息引導(dǎo)的警署人員那樣，徐語微帶著這個想法看江聲的時候，也只會覺得對方的一舉一動都很奇怪。

    連帶著他對自己的好都變成了像是給今天鋪路的準(zhǔn)備。

    于是白桃味兒的氣泡水瞬間降格成了東方樹葉紅茶。

    是時，對此一無所知的江聲正在和秦爭打商量：江聲讓秦爭先離開，秦爭卻不肯，怕江聲一個人在這兒孤立無援。

    兩個人據(jù)理力爭了半天，誰也沒能說服誰。

    江聲被氣笑了：“你當(dāng)徐語微不是人??？”秦爭卻還是沒松口。

    江聲有些無可奈何地說：“你走吧，我求求你了。說不定你走了我的任務(wù)就成功了?！?/br>
    “而且我這五十來分不上不下的，你是讓我去殺人呢，還是要白白浪費你身上的積分，非得待滿七天才走？”

    秦爭板著臉不動搖，最后說得他口都快干了，才終于把人說動了。

    他使出逼不得已的必殺技：“你看看榜上超二百分還待著的人有幾個？你這第三名的坐標(biāo)擱這個屋子放著，我們想熬過去都難?！?/br>
    秦爭眼見著江聲的敘述都快講到自己被玩家圍攻、然后死不瞑目的橋段了，這才捂住了他的嘴，啞著嗓子說：“不許你再繼續(xù)說下去了?！?/br>
    然后長嘆了一口氣，終于給出了他所期待的答案：“我走。你……快點?！?/br>
    言下之意就是只要江聲不栽在這個游戲里，也不反對江聲主動出擊了。

    江聲沖著他眨了兩下自己的卡姿蘭大眼睛，在琢磨出這層意思后失笑，跪在沙發(fā)上摟了他一下；“再見?！?/br>
    幾乎是秦爭點擊兌換通關(guān)資格的那一秒，他就消失在了原地。

    與之同時而變的還有排行榜上他變成安全色的名字，和江聲空掉的懷抱。

    江聲則幾乎是在秦爭走后的下一秒就收斂了臉上的笑容，趴在沙發(fā)上一動不動。

    徐語微走過去戳了他兩下，江聲抬起頭來看她，甩給她一個疑惑的眼神。

    她輕咳兩聲，清了一下嗓子，問：“你怎么了？”

    江聲把臉埋進沙發(fā)里，悶聲回答：“還能怎么了，背痛?！?/br>
    徐語微又犯傻地問他：“周川在的時候你怎么不說？”

    江聲：“……我一聲都沒哼唧他也能拖這么久，我要是喊疼了他還走得了嗎?！?/br>
    徐語微語塞。糾結(jié)地在旁邊的單人沙發(fā)上坐下，問出了自己真正關(guān)心的問題：“現(xiàn)在周川也走了，你能不能跟我說實話，那個女孩兒和她的男朋友真的打算暗算我們嗎？”

    江聲在狹窄的沙發(fā)上翻了個身，側(cè)臥著，只說：“自私不等于無良。你如果不信的話，去翻翻背包里她所謂的幸運物品就是了?！?/br>
    徐語微走過去，對著公屏上投放的公示信息在一一核對，最后拿著那本價值五個積分的便箋本無言。

    她想說或許只是那個女孩兒記錯了。但是心底的天平已然傾倒回了它該有的樣子。

    她為自己原本的小人之心而羞愧，一五一十地說了，覺得自己對不起對方的信任。認錯的樣子像一個等待挨批的小學(xué)生。

    江聲默默地聽完了她口中的這個大型陰謀論，給她豎了個大拇指，說：“原來還能這樣，學(xué)到了?！?/br>
    說完之后又嫌不夠似地補充：“下次周川再逼逼賴賴妄圖當(dāng)菩薩的時候我就這樣騙他。”

    徐語微怔愣了一瞬之后失笑，哪能不知道對方只是怕她尷尬，所以開個玩笑來緩解氣氛。

    江聲見她心情恢復(fù)如初了，也就不再在外面賴著了，準(zhǔn)備回房間睡覺，臨了闔上門前還沒忘了打趣道：“那我還是你心里那么多個‘特別’的擁有者嗎？”

    她反應(yīng)了一會兒后點頭，說：“你當(dāng)然還是那個嘴硬心軟，特別地紳士，特別地會照顧人，特別……”

    江聲做了個“打住”的手勢：“別，你再說我要吐了?！?/br>
    兩人對視著笑了一下，然后江聲在認真地囑咐過“有事就叫他，到飯點了也記得叫他”之后就關(guān)上了門。

    他確認自己什么道具都沒有帶進來，但還是在迷迷糊糊之中赴了系統(tǒng)的噩夢之約。

    徐語微坐在沙發(fā)上和地上那具仰面朝上的尸體對視了半天，在肚子發(fā)出了幾聲抗議之后才慢慢地踱到江聲房門前敲門，只是敲了幾十下都沒人應(yīng)。

    她又叫了幾聲江聲的名字，在了無回應(yīng)之后才擰開了門把手，迎接她的是空蕩蕩的床和還皺著的被單。

    她可以確認自己沒有聽到江聲殺死了別的玩家，或者是被其他玩家殺死了的消息。但江聲還是不見了。

    現(xiàn)在這棟樓里真的只剩下了她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