險境
那個小鬼不知道江聲為什么要突然對他說抱歉,也不知道秦爭所說的設(shè)計者死后,這個世界就不再存在了是什么意思,他只知道自己的態(tài)度確實在動搖。 他最終給出的答案是“我在想想”,沒有把話說死。 江聲在聽完秦爭那一句話之后也沒有立場再勸了,只是默默地牽著那個小鬼的手在空地上晃蕩了幾圈,然后踩著下課鈴把他送回了教室。 領(lǐng)座的男孩兒正拿課本擋著自己的臉,在小聲地詢問他剛才出去做什么了,除了好奇之外似乎還有些關(guān)切。 那個小鬼則在擦干了眼淚之后就恢復了以往的酷哥形象,一句話把他打發(fā)回去了。 巧的是五年級的下一節(jié)課就是江聲的英語課,他又不得不掏出課本來聽講。 而江聲雖然心里裝著事,但還是強打著精神在黑板上寫下這節(jié)課要教的單詞。 江聲一個詞一個詞地重復過去,順帶著補充了點情景知識,然后就看見好學的班長把手舉的高高的。江聲放下課本,問他怎么了。以為是有什么情況。 結(jié)果就聽見他站起來問了一句:“是不是大城市里的動物園真的會有熊貓和大象?” 江聲了然。山里的孩子對豬、羊、馬這類常見的動物提不上有多大興趣,但是對于熊貓和大象這些只能在電視和課本上見到動物總是多點好奇。 江聲點頭,回答:“還會有老虎、獅子之類的動物,不過本學期的單詞表里沒有罷了。” 然后就看見他漲紅了臉回答:“那等我以后有出息了,一定要離開這里,去大城市逛動物園?!苯暷梅酃P的動作一頓,感覺猝不及防地被反向打了一張感情牌。 最后還是違心地回應了一句:“嗯,老師相信你?!比缓罂粗t光滿面地坐下了,帶著被肯定后的喜悅。 江聲不得不承認這個男孩兒的性格大概是這個班級里的一抹亮色,只是在這個陰郁的游戲里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給他的直觀感覺就像是林序那個楚楚可憐的室友,整天抖抖索索的,似乎膽小的要命,卻接連躲過了兩次死亡的厄運。而他則在這種壓抑的環(huán)境里卻還是像個天真爛漫的孩子一樣。 這個認知讓江聲心里有些短暫的不舒服。 于是他在午間回了一趟宿舍,帶著一張五年級的合影。他指著照片上站在前排的小男孩,問她:“昨天晚上要殺我的那個惡童,是他嗎?” 那個女孩點兩下頭,然后退開一點距離,露出了笑模樣。 江聲在心里感嘆一聲果然,說不上有多吃驚,畢竟這種全員惡童的設(shè)定才更符合五班帶給他的壓迫感。 他向小女孩兒道了一聲謝,準備離開,卻被小女孩兒拽住了衣角,她說:“這就要走了?不多待一會兒嗎?” 江聲低頭看一眼她拉著自己衣服的手,算是知道眼下怪異的地方在哪兒了:那個被腰斬了的小男孩兒不在。她是單獨出來見自己的。 江聲不動聲色地拂開她的手,問;“你弟弟呢?” 她轉(zhuǎn)了兩下眼珠子,見招拆招地回答:“我記得我沒有弟弟。” 江聲換了個問題:“那另外那些受害者去哪兒了?” 她裝作為難的樣子:“我們都是獨立的個體,我哪能管的了他們?” 江聲在心里盤算了一下如果現(xiàn)在自己拔腿就跑,能跑過這個鬼的可能性有多大,最后還是用掉了那張道具卡:惡魔的低語。 江聲不知道對于設(shè)計者來說他內(nèi)心最深的恐懼究竟是什么,只知道他頂著那個女孩兒的皮,驚恐地瞪大了雙眼的樣子顯得有些可憐。 江聲舔了一下自己干澀的唇,腦子里閃過了一百部鬼片,卻沒有任何一部是教他怎么殺鬼的。最后他只能死馬當活馬醫(yī),抄過旁邊的小刀捅進了女孩兒的皮rou。 血不斷地從刀口處涌出,連帶著女孩的表情都有些扭曲,只是她的手卻只是無力地垂著,沒有一點妄圖反抗的痕跡。 直到她流出來的血液逐漸變得冷卻,她也直直地向后倒去,期間她的嘴里一直喃喃著的是拒絕的話語。 江聲擦了一把頭上的冷汗,然后重重地呼出一口氣,只是當他轉(zhuǎn)過頭來,看見身后的場景時,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這口氣松的太早了。 女孩兒的同伴們正成排地站著,冰冷的眼神都不由自主地向他臉上投射過來。 身后的女孩兒重新坐起來,布滿傷疤的手臂在往江聲的脖子上纏。 她附在江聲的耳畔輕聲說:“這可是我的游戲,而他們想要的,不過是殺死一個無足輕重的npc罷了,我隨隨便便就可以滿足他們?!?/br> “倒是你,天真地可笑。妄圖憑一己之力就殺死我。” 隨著脖子上那雙手力道的加重,江聲手里捏著的時間回溯卡也因為無力而掉落在地板上。他想,這次身份互換了呢,他成了被掐脖子威脅的人。 接著他感覺到自己的腦子逐漸變得混沌,耳邊的聲響也在慢慢退去。說好的臨死前走馬觀花的回憶卻遲遲沒來,他除了令人難受的窒息感之外,居然心里一片空白。 唯一在眼前晃過的,就是秦爭那張薄怒的臉,甚至沒能想到家里嗷嗷待哺的那只小貓咪。 接著陳科的胖臉也在他眼前出現(xiàn),占據(jù)了他的大半視線。只是角度有些奇怪,自己像是平躺著的。給秦爭和陳科做背景板的是掛著老舊燈泡的天花板。 江聲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有些不對勁,坐起來猛地咳嗽了兩聲。而兩聲咳嗽也像是打破了什么屏障,耳邊的聲音開始重新歸位。 陳科那只rou手正存在感十足地在他的眼前晃動著,問他:“你怎么啦?突然被鬼附身了?” 江聲說不上來剛才自己是突然怎么了,為什么局勢突然倒轉(zhuǎn),如果非得說的話,大概更像是做了一場噩夢??上Р鳖i處劇烈的灼痛感時刻提醒著他剛才發(fā)生的那些事都是真實存在的。 江聲低頭看了一眼,才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地板上,抬手讓陳科給他拿一面鏡子來。聲音啞的像修掉的掛鐘走動的聲音。陳科應了一聲,忙不迭地跑開了。 江聲則坐在原地看著秦爭少見的黑臉無奈。只好頂著自己的老頭嗓,硬著頭皮跟秦爭撒嬌:“地上好涼,我想坐到床上去?!表槑е藘上伦约旱耐?,示意自己腿軟。 然后江聲就被秦爭半攙扶著移動到了自己的床上,陳科拿著鏡子急匆匆地回來了,只是在遞給江聲前略顯猶豫。 他支支吾吾地開口:“我奶奶說,剛被鬼附過身的人不能看鏡子,鏡子里會有臟東西?!?/br> 江聲遲疑了一下,還是接過來了,對著自己的脖子照。結(jié)果脖子上面別說勒痕了,一個泛紅的印子都沒有。 只是陳科卻在按捺不住好奇心的一瞥中卻嚇掉了一魂一魄,差點一個屁股墩坐在地上。 江聲奇怪地回頭看他,結(jié)果就聽見陳科喊了一聲,嗓子都快劈了叉。他喊:“鏡子里的你在笑!”然后在看見江聲轉(zhuǎn)過頭來之后喊得更激烈了:“鏡子里的你還在笑!” 江聲轉(zhuǎn)回過頭去照鏡子,只是在他看來,鏡子里的自己神色如常,還是以往那副面無表情的樣子。他往秦爭的身上靠了一下,示意他坐下來看,然后就看見秦爭鎖緊了眉頭。 江聲會意,繼續(xù)去照鏡子。結(jié)果鏡子里的自己笑沒笑不知道,秦爭映在鏡子里的那半邊臉倒是笑得可怖,愣是把那張舉世無雙的臉變成了鬼片界的奧斯卡候選人。 類比起來,他大概能理解為什么陳科會怕成那樣子了。 江聲抖了兩下身上的雞皮疙瘩,讓陳科和孟軍排隊來照鏡子,結(jié)果那兩個人現(xiàn)實怎么樣,鏡子里就怎么樣,一點也沒變。 江聲和秦爭對了個眼神,提問:“剛才在你們眼里,我怎么了?” 秦爭冷著臉解釋:“你說你吃多了,在房間里走來走去,然后就突然雙眼失神地躺在地上了,怎么喊你的名字都沒反應?!?/br> 江聲卻突然覺得自己把一切都串上了,他頂著個破鑼嗓子說:“我剛才大概是被設(shè)計者附身了。”這話一出口,不只是秦爭,另外兩個人的表情都變得嚴肅起來。 他指一下秦爭:“我和江川都是被附身過的,所以鏡子里的我們都在怪笑。” 然后他把目光轉(zhuǎn)向了眼前的兩人,解釋:“你們倆沒有,所以在鏡子里都還是正常的樣子。”解釋完了之后補充,“如果你們覺得害怕可以離我們兩個遠一點?!?/br> 兩個人都聽了這話都統(tǒng)一低聲咒罵了一句,只不過孟軍是罵這個游戲的設(shè)計者太變態(tài)了,陳科則大力地拍了一下江聲的肩膀,罵他看不起人。 江聲看著孟軍的態(tài)度,突然開口捅破了那層窗戶紙:“你應該在進游戲之前就對這個游戲有些了解了吧?” 孟軍沉默了一瞬后點頭承認了:“我找進過這個游戲的人買的信息,他告訴我只要晚上睡著了,就能安全地提度過這七天?!?/br> 他的表情有些僵硬:“我當時其實猜到是個靈異本了,但是沒辦法,還是被投送進來了?!?/br> 江聲抬眼看他,目光中帶著點探究的意味:“你在游戲正式開始前,居然還能知道自己的下一個游戲是什么?” 孟軍木著張臉解釋:“在上個游戲里得罪了幾個人,被定點投送進來的。所以我一出那個游戲,就在論壇上高價懸賞了細節(jié)信息,買了沉睡卡,避免自己死在晚上?!?/br> 江聲挑眉:“那你兜里的安眠藥是怎么回事?” 孟軍實話實說:“在行李箱里發(fā)現(xiàn)的,昨天給陳科吃了幾顆,他也就安全度過夜晚了。但是沒敢給你們吃,一是找不到時機,二怕你們懷疑我的動機?!?/br> “不過……”他瞥一眼江聲他們,反將一軍,“你們昨天晚上睡得還挺好?” 江聲聳肩:“我摟著的這個是設(shè)計者罩了的,一到點就自動陷入沉睡,規(guī)矩得連個翻身都沒有。至于我,那套說辭是騙你的。那兩扇窗戶就是有個惡童偷襲的時候打碎的?!?/br> 他停頓了一下,補充:“那個惡童是五年級班上的那個班長?!?/br> 陳科不教五年級,不知道江聲指的是誰,此時正對著另外兩個沉默的人追問:“是誰?。俊?/br> 江聲簡潔但是生動形象地給他描繪著:“一個當著全班同學的面說一句話,就能臉紅三分鐘,緊張半小時的人?!?/br> 陳科聽完之后有些咋舌。 在大致聊開了之后,陳科和孟軍就做各自的事情去了,就剩下了江聲和秦爭面面相覷。 秦爭推一下江聲摟著他腰的手,示意他松開。江聲逃避無果之后還是放開了,然后就看著秦爭在自己的對面坐下,板著臉:“說說吧,怎么一回事?!?/br> 江聲三兩句就把昨天晚上驚險的場景一筆帶過,著重強調(diào)了前有那個小鬼心軟離開,中有那些受害鬼保駕護航,最后還有那個小鬼的為愛點到。 至于中午發(fā)生的事,江聲自認就更沒什么可說的了。他回來問那個女孩兒昨晚想殺他的是不是五年級的那個班長,然后發(fā)現(xiàn)那個女孩兒被設(shè)計者換魂了。 他自認跑不掉,用了一張道具卡:惡魔的低語,結(jié)果反饋給設(shè)計者的大概是那個女孩兒最害怕的場景,他毫發(fā)無傷,順帶著反將一軍,接著就被借用身體了。 秦爭全程皺著眉聽完,江聲心里感慨一聲自己真是作死,決定倒打一耙,假兇:“我交代完了,現(xiàn)在你反省一下你為什么一下午都沒認出那個我是假的?!?/br> 秦爭有些怨念地瞥他一眼,給出理由:“因為你下午都沒主動跟我說過話。” 如果秦爭眼睛里的溫度能實化,那么江聲現(xiàn)在應該是一根梆硬的冰棍。 ※※※※※※※※※※※※※※※※※※※※ 本來想今天結(jié)束這個故事的……(沒有大綱的后果就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