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風(fēng)「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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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巷的咖啡廳,此時像一個被黃昏籠罩的小矮屋,屋子里掌了幾盞暗黃色的燈,每一個角落都坐了一對戀人,在燈光下眉目傳情。 歸于璞和秋澄光走進來時,一切都安安靜靜,沒有進門時風(fēng)鈴的叮鈴響,沒有門口響起的“歡迎光臨”,甚至老板也只是低頭做著自己的事情,不會主動詢問客人要點什么。 許恭昶坐在一處比較明亮的沙發(fā)上,目光始終盯著門口。看見這二人走進來,他隨即起身走過去,將手中的漢堡遞了上前。 “去車?yán)镎f。” “既然要去車?yán)?,你為什么還要跑這邊來?”歸于璞接過漢堡。 “我餓死了,不先吃點東西墊肚子,怎么等你們?!?/br> “你怎么知道我們會來?”秋澄光看他,“你真的是我哥哥嗎?” “你這一點都沒有認(rèn)哥哥的氣氛?!?/br> 歸于璞笑了下:“她不相信?!?/br> “除非我看見你的胎記?!?/br> “所以我說要到車?yán)锶ィ痹S恭昶摸摸鼻子,“我當(dāng)然可以斷定你是我meimei,不然我也不會讓一個無關(guān)的人看我的身體?!?/br> “看你的胎記?!睔w于璞糾正那兩個曖昧的字。 三個人坐進車?yán)?,歸于璞被迫坐到駕駛座上,秋澄光和許恭昶坐在后座。許恭昶慢慢地解著襯衫紐扣,秋澄光一言不發(fā)地看著他??諝饫锏呐夂鋈荒竦搅藰O點,他解扣子的動作慢得不能再慢。忽然,歸于璞把吃一半的漢堡塞回袋子里,開了車門下了車,打開許恭昶這一側(cè)的門,往外趕他:“你出來?!?/br> “干嘛?”微風(fēng)一吹,許恭昶驀地合緊襯衣,一臉驚惶。 秋澄光立即往角落里移了移,招呼道:“你讓他坐進來吧?!?/br> 歸于璞:“讓我坐進去?!?/br> 兩個人幾乎異口同聲。 許恭昶皺眉看向秋澄光,后者聳了下肩:“我也感覺你在我面前脫衣服有點……怪怪的?!?/br> “我——!” 歸于璞把許恭昶拉下了車,坐到秋澄光身旁,擠在他們二人中間。許恭昶關(guān)緊車門繼續(xù)解紐扣,三個人擠在車后座,頗有些吃力。 打開車頂棚的燈,慘白的燈光照在許恭昶結(jié)實的胸膛上,顯出幾分冷色調(diào)。他把襯衣往兩旁一拉,歸于璞率先擋住秋澄光的視線,喃喃道:“哦,還真有?!?/br> “不然你以為我是暴露狂嗎?專門找個機會在她面前脫衣服!”許恭昶罵,把他扯開,拍了拍自己的肚子,“看,澄光,哥哥我的胎記!” 秋澄光把歸于璞壓到一旁,傾過身去仔細(xì)看。為了看得更為詳實,她打開手機的手電筒,燈光一亮,許恭昶含羞地抓了抓腦殼:“你這樣看我會……羞?!?/br> 歸于璞撞了下他的腿。 “真的是誒……”秋澄光直起身,目光直直地看著許恭昶,“你真的是哥哥?” “是啊。” “你說,我哥叫什么名字?” “秋慈濃?!?/br> “好女性化的名字?!睔w于璞出聲,秋澄光拍住他的胸膛:“噓!——還真的是?!?/br> “是吧?” “我是說,還真的是我哥的名字啦!”秋澄光被他氣笑了。 “好嘛?!?/br> 許恭昶挑了挑眉:“所以我說,我可以把扣子扣上了嗎?” “扣吧。” “那,你真的是我哥哥?”不知是難以置信,還是不應(yīng)該這么早相信,總之,秋澄光還不能百分百確定,她還有許多問題要一一核實,“你早就知道我是你meimei了?” “我早就知道了。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院長說你是鋆瓊的女兒,說真的,我覺得你很眼熟來著,但如果不是他說,我也不敢認(rèn)出來。” “你記得mama的名字?” “我當(dāng)然記得了?!痹S恭昶理所當(dāng)然地說,“爸媽,你,還有阿好的名字,我都記得?!?/br> “阿好是我們的弟弟”秋澄光向歸于璞解釋。 “mama到濟慈院那天我去看過她,但沒有見到你?!痹S恭昶回憶,“后來比較忙也不常去,直到前不久才見到你。然后這位,”他拍了下歸于璞的肩膀,“也不知道是怎么發(fā)現(xiàn)我不對勁的,總之,他發(fā)現(xiàn)了。” “首先,我知道他是養(yǎng)子?!睔w于璞看著秋澄光,“其次,那天他來委托我的時候,提到你母親,一再說如果案子交給其他人處理,可能會波及到你mama。雖然他表面上表現(xiàn)得很不在意,但他太刻意了,很明顯地欲蓋彌彰,讓我覺得他對你母親很關(guān)心。再加上那天他幫忙搬東西回來,我從沒見過哪家療養(yǎng)院的董事長會幫療養(yǎng)員幫東西的?!?/br> “既然這樣,你說mama會不會發(fā)現(xiàn)?”許恭昶手枕后腦勺靠在椅背上。 “況且那天在院長辦公室,你對澄光談起阿姨的時候,你的稱呼一直都是‘mama’,相比院長稱呼的‘你母親’,有點讓人在意?!?/br> 歸于璞說完這些,車?yán)锖馨察o,他低頭看一眼,看見秋澄光正全神貫注地凝視自己,兩個眼珠子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片刻不離他的臉。兩個人貼得很近,從剛才到現(xiàn)在,她基本算是半坐于他的懷中了——背后緊貼著車門,身側(cè)則貼緊他的胸膛。 三個人交談的時候,這種相依相偎的感覺會自然而然地被忽視幾分,依偎在一起的人只會感到很自然,像兩只手握久了一樣;而一旦生出沉默,說話的注意力、思考的力氣都用于感受貼緊的身體時,兩個人便不再能若無其事了;而第三者也不再視若無睹。 許恭昶咳了一聲,打開車門把歸于璞拉開:“坐遠(yuǎn)點!”隨后自己到駕駛座上坐著,“澄光,漢堡!” “哦——!” 秋澄光接過漢堡,緊張地捋了捋頭發(fā),她又看了歸于璞一眼:“你怎么能觀察到那么多東西?你是不是偷偷去學(xué)什么社會學(xué)、心理學(xué)了?” “我以為你也能發(fā)現(xiàn)?!?/br> “才沒有,不過我想起來了,mama和盛阿姨搬回家來那天,我說當(dāng)初療養(yǎng)院有給我打折,你好像還不太相信?!?/br> “對啊,他又不是做慈善的?!睔w于璞咬了口剛才吃一半的漢堡,嘴巴鼓鼓沒法開口時,被許恭昶反詰了一句:“你怎么知道我沒做慈善?!?/br> 他挑了挑眉。 “那你當(dāng)時知道是mama,所以才給我們打折的?”秋澄光扶住前面的座椅,傾過身去問。 “是啊,不然那么貴?!?/br> “你也知道那么貴,你這家療養(yǎng)院超級坑。”歸于璞難得說“超級”、“非?!薄ⅰ昂堋边@樣的程度副詞,秋澄光不禁看看他,又看看許恭昶。 許恭昶嘆了口氣:“要是還能再重新開,我會把價格降下來的?!?/br> “‘鋆沅樓’的名字,是不是從mama的名字里選出來的?”秋澄光索性打破砂鍋往下問,“你當(dāng)時開濟慈院難道也是因為mama?你當(dāng)年跟弟弟是怎么走失的?” 問到這句話,她才恍然一拍腦袋:“對啊,我應(yīng)該最先問這個問題的!你跟弟弟,當(dāng)年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了?為什么就不見了?” “具體的我記不太清了,”許恭昶說,“總之,我跟阿好走在小區(qū)的時候,遇到張大叔,他說老爸托他帶了點東西回來,讓我們順道帶回去。沒想到,到了他家以后,我們就被他下了藥,我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阿好也不見了?!?/br> “那個張大叔,后來因為拐賣兒童被抓了?!鼻锍喂庹f,“爸爸mama懷疑是他把你們帶走的,但是找了很久都沒有找到。我記得,爸爸mama很難過;好幾年,我們家的除夕都過得死氣沉沉。我在家里也不敢說話。爸爸經(jīng)常夜不歸宿,mama有一陣子迷迷糊糊的,廚房的事情經(jīng)常會忘這兒忘那兒。后來,爸爸mama離婚了。我從沒聽過他們吵架,可就那樣離婚了。” 秋澄光長吁一口氣,“離婚以后,mama才發(fā)現(xiàn)原來爸爸早跟一個女人在一起了。再往后,她的記性就越來越差。到我高三那年,她就搬去跟瓊姨一起住。我大學(xué)畢業(yè)之后,mama走丟了好幾次,沒有人看著根本不行。所以瓊姨就辭職了,跟著mama找到了療養(yǎng)院一邊照顧mama,一邊做療養(yǎng)院的工作。” 許恭昶回頭望了一眼,示意秋澄光把腦袋湊過去,他揉了揉她的頭發(fā)?!拔懔?。” “委屈mama了。”秋澄光用力眨了眨眼,努力抑制住淚花,“兩個兒子離開了,老公也離開了,我真的完全無法想象她當(dāng)時是怎么過來的?!?/br> “你說,我什么時候可以去見mama?”許恭昶深吸口氣,“說實話,我一直很想跟她說說話。濟慈院出事那天,我終于有一個理由跟她聊半個多鐘頭。誒澄光,你知道嗎?她說她覺得我很眼熟,好像在哪里見過我?!?/br> “是啊,mama也跟我說過。” “真的?” “嗯,可我覺得你跟小時候相比,差距太大了。你好像長殘了?!?/br> 歸于璞笑著看過來。 許恭昶內(nèi)心的悲傷被這句話微微一掃蕩,他舒了口氣:“澄光啊,你看著辦,你要不先跟瓊姨說,再找個時間告訴mama?!?/br> “嗯,可我擔(dān)心,mama會想起阿好,會更難過?!?/br> “也是?!痹S恭昶沉吟幾許,望著前方低聲自語,“我看有沒有什么消息?!?/br> “什么消息???” “他這幾年也一直在找你們的弟弟?!睔w于璞咽下最后一口漢堡,看了秋澄光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