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曙光濃郁。吃完早餐之后，夏櫚檐突然說：“jiejie，讓表哥送你去公司吧，反正他也要上班。”

    要是溫醒說出這話，秋澄光倒會將其當(dāng)作關(guān)心；但這話從夏櫚檐口中說出，她卻莫名飛紅了臉。

    歸于璞淡然地坐在一旁吃早餐，秋澄光鬼鬼祟祟的眼目格外惹人注意。夏櫚檐若無其事地掐著面包吃，每吃一口，單純的目光掃過秋澄光一眼，像等待什么，又不表露出任何期待。

    “我吃飽了?！睔w于璞說罷，將餐盤放到洗碗槽里，準(zhǔn)備撒手就走。夏櫚檐喊：“表哥，你自己的碗自己洗??！”

    放在以前他理都懶得理，但今天，意外地好驅(qū)使。歸于璞走回洗碗槽旁，安靜地洗完了碗。洗完了，他走出去，夏櫚檐放下裝腔作勢的架子，把椅子移到秋澄光身旁，抱手看著她。

    “干、干嘛？”

    “我昨晚睡不著，我房間的窗戶不是看得見陽臺嗎？”

    “呃……嗯。”

    “然后我看見你和表哥……”

    “噓——！”

    秋澄光急忙捂住她的嘴。

    夏櫚檐驚喜的神色從眼里流露出來。

    “嗚嗚——嗚嗚嗚——”她像火車鳴笛一樣叫了幾聲。秋澄光尷尬地放開手，又“噓”了一聲：“小聲點！”

    “你們在一起了嗎？——不對，應(yīng)該說，復(fù)合了？”

    “沒！”

    “納尼？不然表哥怎么抱你，還、還親你??？”最后三個字惹得人從臉紅到心。秋澄光如坐針氈地握緊拳頭，最終搖了搖頭。

    “怎么會，我都看見了，我還特意戴了眼鏡看的?！?/br>
    “你還戴眼鏡了？！你都看到什么了？”

    “親親啊?！?/br>
    “你居然還戴眼鏡看？！？！”

    夏櫚檐捂住嘴巴笑起來，滿眼都是詭計得逞的狡黠：“哈哈哈哈哈，騙你的啦！我剛看到就嚇一跳，然后我怕看錯，我就戴上眼鏡確認(rèn)一下！”她把聲音竭力壓低，“我的媽?。∥易蛲硪灰箾]睡！想著你們在干嗎！”

    “夏、櫚、檐！”秋澄光咬牙切齒。

    “jiejie，jiejie！”小姑娘連喚兩聲，興奮之形難以言表，雙眼放著光，“我的天哪！我看得……我看得太感動了，太心潮澎湃了！”

    “沒你想的那個事情啊?！鼻锍喂饫淅涞赜U她。

    “有和沒有都五五開嘛！沒有的話我也不驚訝，要是有我才要驚訝！”

    “夏櫚檐，你才高一，小小年紀(jì)不學(xué)好，管大人這么多事情干嘛！”

    “高一也是青春期好伐！沒吃過豬rou還沒看過豬跑嗎？”

    秋澄光故意大驚，指著她的鼻子威脅：“好哇你，你是不是在看什么黃色小說？小心我給你抖出來！”

    “我反正不怕了，表哥現(xiàn)在肯定更怕我！”

    “啊呀！你不要去他面前說了！”

    “好啦好啦，這種事情當(dāng)然是女生之間討論比較開心??！”

    秋澄光抱緊腦袋漲紅了臉：“其實是我親他的?！?/br>
    “納尼？！”夏櫚檐得從椅子上跳起來。

    “太久沒親了，他又抱著我，我就親了上去?！美膊徽f啦，我要去上班了！”

    夏櫚檐很快整理好表情，跟著秋澄光跑出去。迎著耀眼的曙光，她望見表哥的車停在院子外面，正在那里等人。

    “jiejie，好好工作，好好——”她呼喊的聲音忽然低了下來，屈起雙肘往下一頓挫，“戀愛！fighting！”

    *

    昨晚沖動之舉，秋澄光感到很懊惱，但她不后悔。回到房間翻來覆去半宿，她都睡不著，滿心滿眼想到的、看到的都是和他擁抱接吻的場景。她努力抑制住自己不去想，生怕感性超出了理性，她又發(fā)短信把他叫出來。

    然而，抑制自己不去想，最終還是想了大半夜；但真要把他叫出來，她也沒膽了。有些時刻是無可復(fù)制的，比如她之前吻上去的那一瞬間。

    車上放著一首《我想更懂你》，秋澄光都覺得周圍在冒粉色泡泡。她偷著看了歸于璞一眼，又悠悠地收回了目光。他認(rèn)真地開車，沒有絲毫分神。秋澄光說服自己：他是真認(rèn)真，不是假認(rèn)真。

    “你下午幾點下班？”

    “一般是六點?！?/br>
    “那條微博后來撤下來?！?/br>
    “哦?！?/br>
    歸于璞看向她：“不用刻意顯得漠不關(guān)心?！?/br>
    “我沒有啊，我在想別的事情?！?/br>
    “想什么？”

    “不告訴你，我下車了。你路上小心?！?/br>
    “好?！?/br>
    聽她說，廣告公司位于寫字樓的二十層。歸于璞彎腰往外看了一眼，只見陽光照在樓墻的玻璃窗上，閃得刺眼。一個女生小跑到秋澄光身旁，兩人打了招呼后很快地走進(jìn)了大樓。歸于璞盯著她背影消失的地方好一會兒，夢游般地、不知不覺笑了起來。

    *

    在許恭昶打人視頻被買上熱搜之后，又一個視頻上了熱搜，且在熱搜一位。標(biāo)題為#富家子童年打人視頻#。

    視頻的畫質(zhì)有一定的年頭，但是很清晰。視頻中有三個小孩在玩耍，兩個男孩，一個扎著辮子的小女孩。男孩大一點的十來歲，小一點的四五歲，其中女孩約摸有七歲。

    視頻共一分二十秒，三個孩子聚頭玩了一會兒，哥哥走開了，小男孩開始動手揪jiejie的頭發(fā)、咬jiejie的手、扯jiejie的衣服，一直到最后哥哥跑回來，將兩個人拉開。

    這個視頻爆出來之后，原告方撤訴了。聽到這個消息時，歸于璞和許恭昶面對面許久，印證了一直以來的猜想。

    “真的是有人要搞我啊。”

    “撤訴不見得是最好的?！?/br>
    “你有信心把官司打贏嗎？”

    “當(dāng)然?！?/br>
    許恭昶靠在沙發(fā)上笑了一下：“原告方說不定真的是傀儡，我們要找出幕后到底是誰。”

    “你現(xiàn)在還沒個頭緒嗎？有誰會這么搞你？一門心思要把你往‘暴力傷人’這條路上推?！?/br>
    “不知道?！?/br>
    “會不會是什么情敵？”

    歸于璞突如其來的發(fā)問，讓許恭昶整張臉都緊張了：“為什么這么問？”

    “你看那條微博下的熱評，有沒有發(fā)現(xiàn)有人在控評？你看這條評論怎么說的——‘這樣的人本性難移，對社會有危害，對家庭也有危害！發(fā)生家庭暴力一定是在所難免的’！”

    “太惡毒了吧，我怎么會家庭暴力？！——不過你說情敵啊，我想想。算了，我再慢慢想吧，太多了。曲翎的追求者太多了?！?/br>
    “這倒是?！睔w于璞笑了笑。許恭昶的女朋友曲翎是他的大學(xué)同學(xué)，大學(xué)時期兩人都在學(xué)生會，他也好歹見識過三兩天頭鮮花巧克力的人氣。

    許恭昶又看了眼微博，困惑道：“我現(xiàn)在比較在意的是，這個視頻是從哪里來的?！?/br>
    “這個視頻，看起來不像是偽造的?！?/br>
    “這是真的?！彼了贾f，“但打人的這個人，不是我，是我弟弟?！?/br>
    “所以，這個女孩，”歸于璞點開，“是澄光嗎？”

    “嗯?！?/br>
    “我想，我得回去了?！彼鋈徽酒鹕?，飛快地收拾好桌面上的文件，“澄光一定看到這個視頻了?！?/br>
    許恭昶恍然，跟著站起來：“怎么辦？”

    “你現(xiàn)在要跟她相認(rèn)嗎？”

    “不、不行?，F(xiàn)在mama在家里嗎？”

    “是啊?！?/br>
    “我……”許恭昶緊張地搓搓手，“我跟你一起，在那附近找個咖啡店坐一下，你觀察看澄光的反應(yīng)，如果合適，你把她帶出來。”

    歸于璞拿起公文包：“走吧?！?/br>
    *

    下班回家后，秋澄光才有空打開微博，而七點整，正好是視頻被爆上熱搜的時間點?？匆姛崴焉稀案患易印比齻€字，秋澄光感到頭痛。然而，前一秒還在為許恭昶打抱不平，下一秒點開熱搜看到視頻，她像火燒屁股一般，猛地從椅子上驚起。

    她幾乎刷遍了所有相關(guān)的微博，看到的全都在討論“暴力傾向”，而沒人質(zhì)疑這個視頻的真實性，也沒人好奇這個畫質(zhì)久遠(yuǎn)的視頻從哪里來。全網(wǎng)在噴，背后一定有人帶節(jié)奏?？梢曨l究竟怎么來的，還是不知道！

    秋澄光一邊看一邊渾身發(fā)顫。她拉開窗邊的小抽屜，扒拉出小時候的照片。其中一張照片上映著三張可愛的笑臉。那天下午陽光明媚，爸爸打開相機(jī)放在一旁拍攝孩子們玩耍的照片。

    她穿著紅色小裙子，扎著高高的辮子像極了小公主；哥哥穿著橙白相間的條紋襯衣和淺藍(lán)色牛仔褲，小小年紀(jì)就頗有幾分時尚感；弟弟則吃芒果吃得滿臉果rou，衣服也蹭得臟兮兮的，罵了他兩句，他就生氣委屈沖上來要打人……

    這是七歲那一年夏天發(fā)生的事情。爸爸mama回到家時，屋里一片狼藉。mama氣得火冒三丈，爸爸則高興地拿著相機(jī)給他們拍一張照。而那卷錄像帶，秋澄光早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看見不見已久的視頻忽然出現(xiàn)在網(wǎng)上，在眾目睽睽之下，由大眾指責(zé)其中打人的小男孩，秋澄光忽然生氣得哭了起來。

    歸于璞回來時，她還伏在窗邊生氣地哭著，一邊哭一邊罵。聽見他敲門，她把眼淚擦干凈。他一進(jìn)來，她便問：“為什么許恭昶會跟這個視頻聯(lián)系在一起？”

    歸于璞啞了口。

    “這個視頻從哪里來的，你知道嗎？”

    “我不知道?！?/br>
    “這種感覺就跟被人扒光了看一樣，好難過啊！”說著，她又氣得捶了床一拳。

    歸于璞走到她身旁蹲下，指尖擦了擦她的眼淚，問：“餓不餓？”

    “不餓，我現(xiàn)在根本沒心情吃飯！我好難過啊，我真的好難過！”

    “難過什么？”

    秋澄光看著他，淚水盈眶，看了讓人感同身受地委屈，又格外心疼。

    “這上面的，是我還有哥哥，還有弟弟?！彼颜掌媒o他看，“這是我們?nèi)齻€人小時候，爸爸給我們拍的。”

    “這是你?！睔w于璞看著照片上的人，“跟小時候挺像?！?/br>
    “對啊，可是不知道哥哥和弟弟長什么樣了。”秋澄光說著，扁著嘴又要哭出來，“很小的時候他們就走丟了。有一天我們?nèi)齻€人一起到鄰居家玩。弟弟玩到一半哭著說他看見窗外有人站著，他很可怕，就堅持要回去。哥哥就先抱他回家，可我還想跟鄰居家的jiejie玩，我沒跟他們回去。后來，后來mama來接我，居然問我哥哥和弟弟去哪里，我當(dāng)然好害怕！”

    秋澄光渾身顫抖，歸于璞連忙抱住她。她抖得像篩糠，說話的聲音也一陣陣地向丟入了冰塊，凍得她直打結(jié)直發(fā)顫。

    歸于璞拍著她的肩膀輕聲安慰：“沒事了，沒事了?！?/br>
    “我想知道這個視頻哪里來的，說不定，說不定就可以找到他們了?！?/br>
    “這個視頻當(dāng)時他們有帶在身上嗎？”

    “我不知道。爸爸的相機(jī)我沒有碰過?！?/br>
    “澄光，你記得你哥哥身上有什么特別的地方嗎？”

    秋澄光想了一會兒，“他肚子上有一塊胎記。我還笑過他，胎記的樣子像……”

    “中國地圖?！?/br>
    “對，像雄雞——你怎么知道的？”

    “我跟你說，”歸于璞捧起她的臉，“我想，許恭昶是你哥哥?！?/br>
    ※※※※※※※※※※※※※※※※※※※※

    兄妹相認(rèn)，狗不狗血，然而就是這樣子hhh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