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需要時間。”尼坤回答。話音剛落就聽見那頭傳來撕裂聲，那是利器沒入rou體的聲響，尼坤的手輕輕抖了一下，“那邊是什么情況？還有敵人？”

    “……是的。”良久后廝殺聲才減弱，娜塔莎喘著粗氣，似乎是暫時得空，“很多人已經(jīng)死了，白光……它在利用尸體，造出更多的戰(zhàn)士。我們可能一直都錯了，有能力改造人體的不是希爾德，是這個白光。真正的特殊感染者應(yīng)該是它！”

    “確實有可能?！蹦崂ぞo皺著眉頭，“你小心行事，千萬不要出什么意外。別靠近白光，我們會立馬找到進入地下的方法?！?/br>
    語音對面又是刺耳的噪音，約莫兩分鐘后，人聲才再次傳來。

    娜塔莎說：“……來不及，它的士兵正在快速增加，如果完全成長起……車站……”隨后是嘶啞的噪聲，伴隨著可怖的擊打聲。

    “你先帶著幸存者返回高層！”尼坤吼道，“回去！”

    “不，”娜塔莎說，“我這里……”信號差到幾乎要中斷，五六秒后才復(fù)原，“我覺得值得一試，裝載‘信’的保險管就在我身邊?！?/br>
    “你聽我說，”尼坤說，聲音有些干啞“外頭的屏障我們根本進不去，打開保險管之后，你很可能沒有機會逃出去。所以現(xiàn)在立馬返回高層，我們會盡快進到屏障內(nèi)?！?/br>
    “沒有機會了。這里的情況超出了我們的掌控，”娜塔莎冷靜到好似不在說自己的事，“準確來說，還活著的人包括我只有三個……現(xiàn)在只有兩個了。那團光是有意識的，在攔截我們回去的路?！?/br>
    她繼續(xù)分析：“但它力量有限，也就是說，它自身周圍的防衛(wèi)會相對薄弱?，F(xiàn)在它的死靈軍隊還沒成型，是一舉殲滅它的最好時機。車站不能再承受一次重創(chuàng)了?！彼钗豢跉?，“尼坤站長，請你下令，授權(quán)我使用‘信’進行爆破?！?/br>
    “想都別想！”尼坤爆了句粗口，“現(xiàn)在你們不管死活都好，回到上層！我不管有多少東西攔在路上，必須回來，這是命令！”

    “那么我拒絕?！蹦人f，“現(xiàn)在只剩我一個人了，沒有返回的必要，從概率上分析，也沒有成功的可能性。”

    地下深處，她身邊剛被斬斷的白色人形飄散，輕輕落在地上，又緩慢地聚集在一起，重新成為人形。

    在重組過程中，娜塔莎得以喘息，此時正抱著阿爾杰——他被亂石砸中，本來還有微弱的呼吸，可在這環(huán)境下得不到任何治療，于是在失血中慢慢死去。

    一句“別怕，抱緊我?！边€卡在娜塔莎喉間，沒來得及說出。

    等第一個人形匯聚完成，她重新站立起來，手握雙刀，動作迅捷到空中劃過一道亮麗的銀光。

    雙刀交錯著刺入人形的脖頸，隨后順著脊椎一路向下。蓬勃的光從創(chuàng)口中涌出，如液體一樣飛濺至地上。而更多的人正在站起，頂著看不出五官的面龐，緩慢地轉(zhuǎn)頭盯著娜塔莎。

    盡管看不到表情，但娜塔莎知道它們在笑。

    肆意地、嘲諷著大笑。

    她飛身踩著一個人形，躍出可怖的包圍圈，在穩(wěn)穩(wěn)落地后，瞬間貫穿了三個靠近的人形的腦袋。隨后一個掃腿，她將又一個接近的人形踢得粉碎，化為流光重新淌到地上。

    周圍的植被很容易遮擋視野，但她憑借出色的戰(zhàn)斗直覺與經(jīng)驗，在不斷游走中，進行著屠戮。

    娜塔莎本來就具備著超越a級的實力。這次接下的逮捕黎朔和夏一南的任務(wù)，是車站給她一個晉級的跳板。

    這個任務(wù)不論完成與否，她在之后都會晉升為s級兵士——就如她這些年一直追求的那般。她以黎朔為目標，努力許久，這將是她再向前的重要一步。

    在幾分鐘內(nèi)，剛站起來的人形就又被她清理干凈了。她在最短時間內(nèi)，掌握這些怪物的行為模式和特點，但它們的重生是永無止境的，每一次復(fù)活，就是更強的實力。如果放任不管，最終確實對車站是致命的威脅。

    它們身體的輪廓都越來越清晰了，五官漸漸突顯出來，隱約可以看得出來，是那些已故之人的模樣。

    本來白光融化了周圍放置的尸體，將它們變成光芒，如今在重組后，他們又回來了。

    在一次次的糾纏中，娜塔莎的體力跟不上了。外骨骼都在它們的抓撓中，破損得嚴重，再也提供不了更多的保護。

    損壞的機體之下，露出了艷麗的舞裙。她一直都沒機會換下晚會服裝，如今紅色的裙擺上沾了鮮血，倒并不明顯，反而在光芒里閃著妖艷的色澤。

    她旋轉(zhuǎn)，雙刀揮舞出流光。她向前踏足，狠狠踩在一個人形的腦袋上，將其碾得粉碎。散發(fā)著白色微光的眾多身影簇擁在她身邊，全部朝她涌去，仿佛舞會上興奮的人群，在為她華麗的舞蹈歡呼。

    這是一場盛大的歡宴，美艷的獨舞者吸引了所有目光。紅色舞裙在動作間揚起，飛揚如怒花。

    在盡頭，光團輕輕起伏，好似呼吸。

    雙刀上漸漸纏繞光芒，刀鋒在以rou眼可見的速度被腐蝕，最后完全不可用。娜塔莎就手將它們丟掉，換作重拳，兩下打穿敵人的身軀。

    她接近了那罐不穩(wěn)定的“信”。在希爾德帶來的墜落中，它也跟著一起落了下來。

    趁著白光還在重組的空檔，她左手一把抱起了密封罐。人形再次圍了上來，這次只剩下單手作戰(zhàn)的她難免吃力。

    身上的武器只有手槍可用，她便單手持槍，繼續(xù)朝光團前進，沿路上不斷有人形的腦袋被子彈貫穿、爆開，光芒與她的鮮血一起飛濺。

    耳機里還傳來尼坤聲嘶力竭的吼聲，在這時娜塔莎竟然笑了笑，面上的冷漠如冰雪般消融：“我正在前往目標點，尼坤站長，這是你最后一次給我下令的時間，否則此次任務(wù)就會是我唯一一次違抗指令的經(jīng)歷，寫在檔案里不好看，對車站的影響不好?！?/br>
    不等尼坤回答，她繼續(xù)說：“時間不多了……黎朔站長，您之前和我說過，該如何面對死亡才能面不改色?，F(xiàn)在的我終于能夠理解了?！笔謽尷锏摹靶拧焙谋M了，再次被她隨手丟在一邊。

    “您當時告訴我，每場戰(zhàn)役都這么想‘我一定會戰(zhàn)死，但不會是在今天’。對于我來說道理也是一樣的，光是想著‘我會戰(zhàn)死在今天，但你們不會?！筒挥X得恐懼了?！?/br>
    她一拳貫穿了人形的胸腔，“這么說來，我還欠您一場舞?！?/br>
    “……那就回來還啊。”黎朔緩緩說。

    “這并不現(xiàn)實。而且為了避免之后無法解釋的誤會，我冒昧解釋一句，我對您沒有任何多余的感情?！蹦人潇o地解釋，她接近了光團。

    光團似乎是感受到威脅一般，猛烈跳動起來。它比之前所見時縮小了不少，或許強行創(chuàng)造出這些白光，對于它來說太勉強了。

    以這個距離看去，終于能看到它的本體是什么了。在那其中，是一個嬰孩。它大概在還未出生前，就被感染了病毒，機緣巧合又或者是必然下，和其他幾人一樣，化為了極為特殊的感染者。

    明明自己都沒有正式降臨在世間，偏偏能創(chuàng)造出這么多全新的生命體。在它身邊簇擁的繁茂枝葉，仍然有著蓬勃的生機。

    “尼坤站長，這真的是你最后能給我下令的時間了。”娜塔莎輕聲說，傷勢讓她眼前一陣陣發(fā)黑，“我并不想在檔案里留下污點，所以請你下令。”她說出每個聯(lián)盟兵士入伍時的宣誓詞，“為了人類的榮光?！?/br>
    語音里是一片沉默。

    “尼坤?！蹦人穆曇粢呀?jīng)微弱到幾乎聽不見了。她拼盡最后的力氣，踹開一個抱緊她腿部的人形，來到了白光身邊。

    接下來只要拔開保險，來自“信”的狂暴力量就會完全淹沒此處。

    “……好的，”尼坤緩緩說，“娜塔莎塞西爾，編號sa107，我授權(quán)你使用‘信’?！?/br>
    他就這樣，親口宣判自己最愛之人的消亡。

    尼坤緩緩蹲下，單方面關(guān)閉了通訊。這樣他能清晰聽見語音內(nèi)開啟保險的聲音，而自己的哽咽不會傳過去絲毫。

    “太殘忍了……”他淚流滿面，跪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