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感受得到他的狀態(tài)?！蹦人穆曇舯涞煤盟其撹F，“這根本不是正常人能有的反應(yīng)。全身激素紊亂，血壓起伏得比過山車還刺激，血液溫度沸騰，正常人只要保持這樣幾秒鐘，保證失去意識，腦袋都能爆成開瓢的西瓜?！?/br>
    “而且，”她繼續(xù)說下去，死死盯著黎朔，“這種情況不是第一次發(fā)生了。早在你們隊(duì)伍追擊葉淮時，與全隊(duì)進(jìn)行連接的川明亮太也報(bào)告過類似事件，只是當(dāng)時不了了之。黎站長，您能對此做出合理解釋嗎？”

    一旁盤膝坐著的尼坤，也悠悠說：“教授的疑點(diǎn)不止這點(diǎn)，還記得東南車站的血案嗎。當(dāng)時車上只有他一個人活下來，但車上死者有人為的切割傷?！?/br>
    “……”黎朔緩緩道，“這么多年下來，他為車站做出了什么，你們也不是沒看見?！?/br>
    “那為什么不解釋這種情況？”娜塔莎說，“他有義務(wù)向車站報(bào)告一切異常?！?/br>
    “沒有人能有全然的坦蕩?！崩杷氛f，“有時候探根探底，可不是什么好習(xí)慣?！?/br>
    尼坤嗤笑一聲：“又來了。這么多年，你一直像護(hù)崽子一樣護(hù)著那姓夏的。成天跟在他屁股后頭轉(zhuǎn)，一有人靠近就齜牙咧嘴，跟條家養(yǎng)的狗一樣，你的原則都去哪里了?！?/br>
    黎朔揉揉眉骨，倒是沒生氣：“每個人都有那么幾個秘密，孔雀先生，別這么暴躁。我們現(xiàn)在的首要任務(wù)是希爾德?！?/br>
    尼坤皺眉，剛想說話，就感覺一只微涼的手搭在肩頭。

    那是娜塔莎。

    “尼坤站長，”感知異能者被迫在意識里，旁聽這爭執(zhí)，怯生生地說，“您……您今天狀態(tài)有些不對?！?/br>
    這么多年好歹有了沉穩(wěn)，以往尼坤說話絕沒難聽到這個地步。聞言幾人都微愣，皆是意識到自己過于激動的情緒。

    計(jì)劃在關(guān)鍵時刻，眼看著就有失敗的風(fēng)險。而這里的環(huán)境又實(shí)在太壓抑了，牢籠外掛著的那具，仍在滴血的半截尸體，就在不久前還與他們并肩作戰(zhàn)。

    牢房里有猙獰的刑具，墻上是暗紅與黑交織的血色，飛舞的蚊蟲攜雜著腥臭味。

    光是凝望這場景，都能感到帶了怨氣的尖叫撲面而來，過往的亡魂漂浮在周身，說著邪惡的低語，每一張都是熟悉的面龐。

    尼坤看了眼搭在肩上的娜塔莎的手，臉色緩和了些，剛要開口說話，就又被打斷了。

    “今天剛好是個好時機(jī)，我也有事情要問你，尼坤站長?！蹦人缡钦f道。

    尼坤下意識看向她，望進(jìn)一雙碧色眼中。

    那是一雙很漂亮的眼睛，仿佛承載著一汪清泉。里頭是從不會躲閃的眼神，與堅(jiān)定的意志，但這么看著的時候，仿佛整個眼里都裝著他。

    娜塔莎深吸一口氣，問：“六年前，車站里的三位平民，還有一位a級科研人員，究竟是不是葉淮殺的？”

    空氣凝結(jié)了。周圍同樣被關(guān)押的兵士雖然沒有連接精神，聽不見會話，但早已在這三人詭異的、帶了敵意的氣氛中，不知所措。

    半分鐘后，尼坤緩緩說：“軍事法庭是怎么認(rèn)定的，事實(shí)就是怎么樣的。當(dāng)年的目擊者確實(shí)只有我一人，”他輕輕地、堅(jiān)定地拂下肩上娜塔莎的手，“但我從始至終，一心只為車站的利益?！?/br>
    “車站的利益?！蹦人貜?fù)了一句，“車站的利益。”

    “是的?！?/br>
    “……我明白了?！蹦人f，“雖然以我的身份，講這句話十分地自我與理想主義，但是尼坤站長，如果有這么一天，我希望你在利益與榮光之間，能選擇后者。”

    這場爭執(zhí)在沉默中結(jié)束了。每一人都帶著自己的秘密，緘口不言。

    黎朔在黑暗中，靠著微涼的欄桿。

    他微微垂眸，眼神落在自己被衣袖遮蓋的手臂上。

    那其中，青筋正在微微彈動，感染癥狀浮現(xiàn)。如果有任何一人與他連接精神，會感覺到他的身體狀態(tài)，和剛才的夏一南幾乎一樣，各項(xiàng)指數(shù)與人類相差甚遠(yuǎn)。

    不同的是，夏一南是出于自衛(wèi)產(chǎn)生的應(yīng)激，而他這個更像是某種重病纏身，和一直靠獵殺感染者維生的教授相似。

    眼睛慢慢被奇異的光影所覆蓋，其中線條變幻，好似魔咒。

    或許是沒有嗜血的欲望，性格也更加沉穩(wěn)，他對這奇異的力量cao控得比夏一南好，甚至能自主地控制力量的縮放。

    然而他并不如夏一南，完全被這力量所承認(rèn)。

    感染癥狀猛地加劇，劇痛鉆進(jìn)每一寸動靜脈，隨著心跳一點(diǎn)點(diǎn)逼迫全身。在這極度的痛苦中，黎朔一聲不吭，表情未變，旁人看來只是陷入了沉思。

    過了十余分鐘，痛苦才恢復(fù)到可承受的范圍。背后已經(jīng)被汗?jié)裢?，隨后黎朔嘆了口氣，有些無奈地笑了笑。

    和所有人一樣，他也有掩藏已久的秘密。

    他就要死了。

    第39章 歌聲已朽（38）

    希爾德笑容不改, 周圍侍者屹立, 身影被燭光拉得很長，高大而無言, 映在墻上仿佛鬼魅。

    在某幾秒中，夏一南感覺到，力量竄動在每一個角落, 身體已自發(fā)做好了戰(zhàn)斗的準(zhǔn)備。殺氣從心頭，磅礴而宏大地, 碾過思緒。

    這是他第一次在這世界里, 起了如此鮮明而堅(jiān)定的殺意。縱觀這么多年, 從沒有原世界的人，曾當(dāng)著他面說出這一事實(shí)。與其他任何敵人都不同, 希爾德揭露了他這身軀的本質(zhì)。

    然而這銳利的殺氣，被夏一南緩慢地壓了下去。

    如果希爾德并不和他來自同個世界，他就不相信, 有人能看穿這一事實(shí)。

    不論再怎么強(qiáng)大的人，都無法窺探到自身世界之外的事物。這是所有人的局限性, 對于夏一南來說匆匆而過、仿佛觀影劇情的歲月，對于他們來說即是命運(yùn)。

    從聽聞話語的猝不及防，到殺意的涌現(xiàn), 再到平靜，只花了不到五秒鐘的時間。

    在這五秒鐘, 縱使心率加快, 激素狂躁如浪潮, 一切都為抹殺對方做好了準(zhǔn)備，夏一南臉色未變，甚至還保持著教授常有的笑容——

    他溫和而無奈地笑著：“你的想象力未免太豐富了些。我只是一個普通的聯(lián)盟戰(zhàn)士，比較擅長科學(xué)研究?！?/br>
    “……或許吧，”希爾德深深凝望進(jìn)他的眼中，“但終有一天，這會是我們的終點(diǎn)，也是?！彼p輕擊掌，使者依次上菜，晚餐在繼續(xù)。

    夏一南暗自松了口氣，如他所料一般，希爾德并沒有掌握確鑿證據(jù)。

    但他這份推測，又是從何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