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面是各種藍(lán)色的交織, 最上頭是蔚藍(lán)的天，隨后是碧色的海。藍(lán)色逐漸加深，最后在海底就要完全被黑暗覆蓋。

    但在最低端, 忽而暖黃色點(diǎn)亮了整個畫面。那是一座沉沒了的城市，魚鯨在其中穿行, 有生出魚尾、只有背影的人在街道上, 探身點(diǎn)燃一小盞明燈。

    她身上鱗片是亮色的銀, 映出的波光在上頭穿行，黑色長發(fā)微卷，蓬松地舒展在周身。

    夏一南知道那是什么。傳說中已經(jīng)沉沒的城市，邁斯特拉。

    邁斯特拉在島嶼之上，規(guī)模不大，也并不繁華，卻被稱作最宜居之處。在很多年前的平和年代，無數(shù)富豪都預(yù)著在那買棟小別墅，晚年的每日吹著咸味海風(fēng)，看著海面的殘陽，舒舒服服地享福。

    后來有一天，它消失了。

    不如傳說之城亞特蘭蒂斯，又或者其他任何神話里，忽而被海嘯在一夜之間摧毀了的文明，它的消失是有跡可循的。

    那一日，不知名的彗星在離地兩千萬米之處，劃過穹宇。地面一片漆黑，日食與月食同時發(fā)生，沒人知道究竟是什么，正將自身巨大的陰影投下。

    狂風(fēng)席卷，雨如潑水般從墨色云里降下。在震撼整個世界的巨響中，邁斯特拉消失在濺起數(shù)百米高的浪潮之中。

    后來的調(diào)查中，發(fā)現(xiàn)它的基巖完全被破壞，就像是突然被什么東西擊中，在瞬間，沉沒于海中。

    它原先所在之處，變成了已知的最深海溝。不管這攻擊來自何方，在足以擊垮陸地的力道下，城市也該蕩然無存。

    而上頭的居民，被以某種奇異的方式，抹去了存在。沒人能清晰記得他們的容顏，亦或者往事，在極端模糊的記憶里，他們就如水紋，轉(zhuǎn)瞬即逝。

    有人相信這是來自外星的示威力量，有人相信這是一場天災(zāi)，也有人相信邁斯特拉仍然存在，遺骸便在萬米的浪潮之下，等待著它的訪客。

    凱爾森畫過很多次邁斯特拉，如果去到他的屋內(nèi)，會發(fā)現(xiàn)墻壁上貼滿了這沉沒之城。

    每一張畫上，都是寧靜的水紋，沉默的城市，與有著銀色發(fā)絲的人魚。

    他之所以這么鐘情，并非是相信這城市有什么神秘之處，而是因為他的故鄉(xiāng)在此。而多年前，還是少年的安德烈離開了邁斯特拉，前往大陸參加聯(lián)盟軍。數(shù)日后島嶼消逝，波濤洶涌，淹沒一切。

    半小時后，夏一南和黎朔告別了老畫家，前往車站的安全門之前。那里眾多人已經(jīng)整裝待發(fā)，準(zhǔn)備前往地面。

    此行的目的，是擊殺確認(rèn)在市內(nèi)的最后一個特感，“瘟疫”希爾德·陶施芬博格。

    掠奪者越來越猖狂，不知是不是因為希爾德，他們的異能提升得速度很快。而在“死亡”釋放全程范圍的煙霧后，城內(nèi)的感染者得到強(qiáng)化，讓車站的防守更加困難。

    要是放任不管掠奪者，那么對以后的防守將形成巨大的壓力。

    可惜他們?nèi)缃駴]有大型武器，不然娜塔莎揚(yáng)言，要直接把他們炸到北極去。

    車隊開動，駛過街道，朝向許久未見的古堡。那里埋葬了諸多精銳兵士，并讓他們以如此丑陋的蝙蝠之體，重返世間，這是不可饒恕的事情。

    會議上，計劃的提出者黎朔望著滿座兵士，如此說道：“如果或早或晚，我們注定交鋒，那便在今日吧?！比缓笥媱澩ㄟ^，有了這一仗。

    據(jù)這幾年俘獲的掠奪者所說，希爾德幾乎不可能離開古堡范圍。那么只能是他們進(jìn)入古堡內(nèi)，進(jìn)行戰(zhàn)斗。

    ……

    月色皎白，和過往的所有歲月般，古堡內(nèi)隱隱透出明黃色的燈光。樂聲與歡笑聲一同傳來，窗邊掠過幾對舞伴，面容看不清晰。

    每次看到，都會有種如今正盛世的恍惚感。

    沉重的外骨骼被褪下，落在冰冷地面時，發(fā)出悶響。高周波刀的刀鞘被小心地放在旁邊，走廊上的花剛澆了水，嬌艷欲滴。

    武裝被完全卸載，兩邊衣著得體的紳士，一左一右站在夏一南身邊，將他帶入室內(nèi)。

    在室內(nèi)，燭光微微搖曳。墻上有似樹的圖案，那圖案很是怪異，樹干沒有任何分叉，只有筆直的主干與最上頭茂盛的樹葉。

    希爾德的眼眸蔚藍(lán)，就坐在潔白桌布的最盡頭。這場面和兩年前如出一轍。

    “教授，好久不見?！毕柕掠鋹偟匕氩[起眼，嗓音里帶了揶揄，“只是兩年過去，你一見面就給我暗殺的見面禮，這可不大友善啊。”

    “車站會永遠(yuǎn)是你的敵人，”夏一南說，“你會為你的傲慢付出代價的?！?/br>
    “那我們拭目以待。”希爾德笑道，“你不該和那些低劣的種族混在一起的?？纯茨阒車倪@些人，難道不比他們更加強(qiáng)大嗎。”他的身子微微前湊，“教授，難道你不覺得和他們格格不入，根本不屬于他們嗎?！?/br>
    “……”夏一南說，“偶爾?！?/br>
    “你注定不是他們的同類。他們的生命只如暗淡的流星，轉(zhuǎn)瞬即逝，而你不同?！毕柕抡f，“而你不同，現(xiàn)在讓我猜猜，你究竟擁有怎么不為人知的力量?！?/br>
    “……”

    “比如說，”希爾德又笑了，眼中是如浪潮般洶涌的狂熱，“能夠跳躍在世界之間？”

    第38章 歌聲已朽（37）

    “二北, 聽我說, 不論是什么狀況都冷靜下來?！崩杷氛f，“別讓他看出任何端倪。”

    他這在腦中的聲音, 通過感知類異能者正在消逝的異能，顯得遙遠(yuǎn)而模糊。他不確定其中安慰與鎮(zhèn)定的力量有沒有傳過去。

    “他的身體狀況很異常，”同樣進(jìn)行著精神鏈接的娜塔莎面色很難看, “準(zhǔn)確來說，他現(xiàn)在處于應(yīng)激狀態(tài), 但反應(yīng)和正常人完全不一樣?！?/br>
    “現(xiàn)在我們不該討論這種事情, ”黎朔難得語氣暴躁起來, “二北，集中注意力?！?/br>
    “他……”那名感知異能者猶豫了一下, “他可能聽不見我們說話了。在這片區(qū)域，我的精神力受到了很強(qiáng)的干擾，而且時間已經(jīng)太久了?！?/br>
    確實, 就連他們這么近距離的對話，都有些隱約模糊的傾向, 更別提離他們數(shù)百米的夏一南。

    這名感知異能者已經(jīng)是車站最強(qiáng)的存在，專為這次行動出戰(zhàn)，才能支撐這么遠(yuǎn)距離的精神鏈接?，F(xiàn)在看來這已是極限了。

    此前的很長一段時間, 他們在地牢之中，都按照原計劃一樣與夏一南保持著聯(lián)絡(luò)。

    在他們眼前, 還擺著幾具腐臭的尸體, 他們一身掠奪者大半, 胸腔內(nèi)有什么東西在微微顫動。

    那該是來自希爾德的幼年蝙蝠，以尸身為養(yǎng)分，從其中破體而出時，會帶著那些亡者的面容猖狂大笑。

    任誰在這環(huán)境與壓力下，精神都會受到影響。而眼下在這計劃的關(guān)鍵時候，異能反而開始大幅度減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