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秦暮楚_分節(jié)閱讀_14
楚瑜緩緩垂下手,整個人都僵住了。屋子里的寂靜里,他聽到自己雜亂無章的心跳,像是被猛獸逼迫到了懸崖邊的野兔,走投無路的恐懼感攥上心頭。 那攤開的手札,像是一柄利刃,剖開了虛偽的銅墻鐵壁,一刀刀切下去,刮去蘸滿血和時光的層層塵埃,剔骨削rou,抽筋挖髓,最后得以窺見心底最深處一抹微弱熒光。那是一顆微不足道的細(xì)小砂礫被埋在心間,用數(shù)十年孕養(yǎng)成地一枚明珠,是一腔柔情難付,是一片繾綣未果。 楚瑜從未感到如此難堪過,好像平日里的所有驕矜都成了一個笑話,在光天化日下被撕開蔽體的衣裳,羞憤到恨不得死了。若是秦崢借機(jī)言辭輕挑地譏諷他,他定是無言以對,滿盤皆輸。 良久,只聽見秦崢一聲輕笑。 楚瑜遍體生寒。 “什么嘛……還當(dāng)二爺如何妙筆生花,這字也不比我的好到哪里去?!鼻貚槾笱圆粦M道。 楚瑜一怔,下意識抬起頭看向秦崢。 只見秦崢一臉坦然,全然沒有半分借機(jī)暗諷他的意思。 楚瑜心跳微漏,他明白秦崢沒道理瞧不出自己的字里玄機(jī)。 “來,真兒??戳艘簧挝鐣?,大爹爹帶你出去玩?!鼻貚槻辉俣嗫闯?,一把抱起真兒往自己脖頸里一擱,扛起來樂顛顛地出門去。 書房重歸于靜,許久,楚瑜伸出手合上手札,像是把昔年滿腹相思一并合上。 …… “大爹爹!再高一點(diǎn),再高一點(diǎn)!”真兒緊緊抓住秋千藤繩,沖秦崢喊著。 “好嘞,真兒可要抓緊了!”秦崢稍稍加了些力,將秋千推得愈發(fā)高了,換回真兒一串銀鈴兒似得笑聲。 秦崢直起腰來,實(shí)現(xiàn)落在遠(yuǎn)處的小亭,亭外是幾株照水梅,眼下時節(jié)不對未曾花開,若是花開時節(jié),是不是美不勝收? 曾經(jīng)家中是沒有這些的,老侯爺沒有這些精細(xì)心思,老夫人也沒有侍弄花草的情趣,似乎后來是楚瑜嫁入侯府后,這里才有了變化。 楚瑜…… 秦崢不由得嘆息一聲,那些筆體讓他觸目驚心,卻不敢過多思量。 “侯爺,二爺說讓姑娘回去休息?!贝笱诀咔镌逻^來先是給秦崢見禮,隨即將楚瑜的話代為轉(zhuǎn)告。 秦崢拉住一旁的秋千,身后摸了摸真兒的頭頂:“真兒累了?” 真兒用力搖搖頭:“沒有,真兒想跟大爹爹玩?!?/br> 秦崢笑了,孩子心性多半貪玩,何必遵循那么多復(fù)雜規(guī)矩,遂對秋月道:“我?guī)д鎯涸偻鏁?,叫二爺不必掛心,又不出門去,在家中散散心又能如何。” 秋月剛想說什么,秦崢就抱著真兒去湖邊小亭里打水漂了。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楚瑜終于顧不上之前的尷尬,忍無可忍地找到秦崢和真兒,倆人捋著褲腿準(zhǔn)備下水扎魚。 “真兒,回來!”楚瑜眉頭緊皺,一把將真兒撈回來。 他辛辛苦苦養(yǎng)出來的嬌女,跟著秦崢不到倆時辰就變了樣。 真兒粉色的蝴蝶小袖被捋到手肘之上,用絲帶系著,露出小白藕似的胳膊,金絲扣玉繡花小鞋早不知道丟到哪里去了,軟煙輕羅裙裳沾滿了泥。 “秦崢!你怎么看的女兒!”楚瑜壓著火氣把真兒的袖子放下來,又將懷里備好的兔毛小斗篷給真兒裹住。 秦崢正捋著褲腿泡在淺水里,準(zhǔn)備給閨女逮條白鰱,聞言懶洋洋直起腰來,散漫道:“又怎么了,我的二爺?!?/br> 楚瑜冷著臉道:“真兒身子不好,今日風(fēng)又大,容易受涼。我要帶她回去?!?/br> 秦崢將散開的頭發(fā)捋到耳后,朝真兒招了招手:“嘖……過來丫頭,叫你爹爹瞧瞧你哪有他說的那么弱不禁風(fēng)。” 真兒果真是邁著小腿眼巴巴跑過去,活像一只跳脫的小白兔,歡快地說:“大爹爹,抓魚抓魚!” “好嘞,瞧好了!”秦崢運(yùn)氣于掌,眸中散漫不在,掌心一翻,擊于水面,啥時間水波四起,濺開三尺之高,游魚隨水跳起,被秦崢瞅準(zhǔn)最大的一條魚,長腿一伸,直接給踢飛上岸。 真兒瞪大了眼睛,拍手道:“大爹爹好厲害!晚上我們吃魚!” “不吃!”楚瑜抱起真兒,扭頭就走。 誰他媽要吃用腳踢過的魚。 秦崢見楚瑜說走就走,趕緊雙手一撐岸,從淺水里跳出來,攔在楚瑜面前:“二爺這樣就沒意思了?!?/br> 楚瑜看了眼面前完全沒個侯爺樣子的秦崢,皺眉道:“真兒體弱,當(dāng)真是不能這般在外受涼,你讓開?!?/br> 秦崢嘆了口氣,伸手在真兒鼻子上輕輕刮了一下:“好丫頭,告訴你爹爹你是怎么想的?!?/br> 真兒咬了咬下唇,小聲道:“我想跟大爹爹玩?!?/br> 秦崢像是旗開得勝的將軍,嘚瑟得要上天:“你瞧你瞧!我就說吧,我的二爺你就是太小心了些,整日里將真兒關(guān)在屋子里,身體能好么?小孩子就是要多跑跑多動動才好。想當(dāng)年哥這么大的時候,已經(jīng)能是騎著小馬駒嘚吧嘚了……” 說著,秦崢一把將真兒從楚瑜懷里提溜出來擱在地上,繼續(xù)道:“別整日里沒事就抱著,丫頭活潑著呢,自己能跑能跳的。你且念著點(diǎn)肚子里那個,也不怕累著?!?/br> 說完,秦崢一拍真兒腦袋:“走嘍丫頭。” “大爹爹,我們干什么去?”真兒仰著頭期待著看著秦崢。 秦崢指了指那條奄奄一息的魚:“烤魚啊?!?/br> 自家園子里,搭起了架子,生上了火,秦崢熟練地給魚來了個開膛破肚。真兒稀罕壞了,盯著那火苗問東問西。 “大爹爹,魚可以吃了嗎?” “還不行?!?/br> “大爹爹,現(xiàn)在魚可以吃了嗎?” “不行呢?!?/br> “大爹爹,那現(xiàn)在呢?” “乖乖,再等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