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秦暮楚_分節(jié)閱讀_13
楚瑜半晌才開口吩咐道:“秋月,讓人將這里收拾了,再送一碗湯藥過來。” 秦崢一顆心如置冰窖,到底還是…… 秋月從外頭進來,看見滿地的碎瓷殘藥,不由道:“二爺?您怎么又把碗打碎了,這……我再去給您端一碗安胎藥來。” 安胎藥?竟不是墮胎藥?秦崢猛地抬起頭,直直看向楚瑜。 楚瑜像是沒瞧見他似的,對秋月微微頷首。 秦崢眼底的欣喜乍現(xiàn),忍不住道:“你不是……” 楚瑜眉眼一冷:“十萬零兩錢,爺可是付過賬的?!辈辉纺氵^夜費,這孩子理應是自己的,或去或留旁人都插不得手,便是我反復無常,又如何?這想法,沒毛病。 秦崢頭一回覺得楚瑜強詞奪理的模樣并不如印象中那般討厭。 …… 第10章 第二日雖未輪到休沐,楚瑜也差人去告了假。陳御醫(yī)昨日里號診后,曾使人留下叮囑,只道是楚瑜當年生真兒的時候不免損了身子根基,眼下這胎頭倆月未曾照顧周到,想要順利生產(chǎn)怕是離不了一個養(yǎng)字。 楚瑜入夜時服了一貼安神養(yǎng)胎的藥,難得睡得沉了些,待第二日醒來時窗外天已大亮。這才挑開垂簾,喚人前來伺候梳洗。 大丫鬟秋月帶著房里的使喚丫頭端水進來,見楚瑜要起身,不由得勸道:“二爺何不再休息一會兒,昨個兒陳御醫(yī)還說著,您眼下這身子得靜養(yǎng)才成。” 楚瑜擺了擺手:“靜養(yǎng)也不一直躺著才成,真兒呢?” 秋月道:“姑娘去小南軒了?!?/br> 小南軒是楚瑜特意給真兒安排的書房,那里外依竹林,內(nèi)里向陽,最適宜平日里讀書習字。平日里楚瑜若是休沐,也會親自教真兒讀書。 楚家世代簪纓,是百年鐘鳴鼎食之家,只是這些年里人丁漸少,也只嘆興亡有命??绅埵侨绱?,楚家祖上出過三位帝師,四位閣相,這樣的底蘊族學在上京諸多高門世家里也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 真兒年幼,楚瑜準備待她七歲之后再送去族學,眼下請了西席在家教導她。西席先生是大學士楚茗的門生,如今任職國子監(jiān)。楚瑜對兄長推薦的西席,自是毫無疑慮的,這位西席無論是品行還是學識,皆是上佳。只是這幾日先生家中有事歸鄉(xiāng),真兒的課業(yè)也就暫時擱置下來。 楚瑜洗漱罷,便去小南軒找真兒。隔著老遠,便聽見稚嫩的童音,有模有樣的誦道:“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寒來暑往,秋收冬藏……” 楚瑜眼神變得柔和起來,抬手推門進去。 小南軒的陳設(shè)頗為簡單,可若是細細看去,便會瞧見內(nèi)力玄機。那書桌是小葉紫檀木,桌后烏木雕花博古架,上面所擺的每一件瓷器皆是價值連城,桌案上的翡翠鏤花筆洗、鎏金瑪瑙鎮(zhèn)紙、掐絲琺瑯手爐、紫毫青竹筆,無一不精巧。 桌案前,一大一小兩顆腦袋正擠在一起。小的那個是真兒,正一手執(zhí)書,一手執(zhí)筆,歪著腦袋看一旁的人。大的那個是秦崢,破天荒的把一頭慣來散亂的長發(fā)全部扎起,露出清雋俊美的一張臉,身上的衣服也都好端端穿著,未曾松松垮垮搭在肩頭。 秦崢正手持紫毫筆,垂眸寫些什么,聽見動靜抬起頭來,正瞧見打外面進來的楚瑜。 楚瑜今個兒身著雨過天青提花文錦長袍,整個人如松似竹般,挺拔且清秀。他往日里常穿深色,是因為他太年輕,又身居高位,難免被人輕視。唯有用那些低沉色澤方才可壓住幾分妍麗,顯得穩(wěn)重一些。既是在家中,自不必過多在意,衣著上愈發(fā)隨意起來。這般一來,倒是顯得不如往日氣勢奪人,叫人也生出幾分親近之心。 “爹爹!”真兒瞧見楚瑜,歡喜地叫出聲來。 楚瑜抿緊唇,微微揚了揚唇角,上前去跪坐在兩人對面,垂眸朝桌案看去:“真兒在做什么?” 真兒今日心情瞧著極好,眉眼彎作月牙兒:“大爹爹教我習字?!?/br> 楚瑜聞言朝一旁的秦崢完一份筆帖,得意洋洋地擱下筆。 “大爹爹寫好了?”真兒高興地接過去,要提筆比這臨摹。 楚瑜伸手從真兒手里把秦崢所書筆帖奪過去,低頭看了一眼。憑良心說,秦崢的字是非常好的,字跡遒勁,力透紙背,每一筆皆是鐵畫銀鉤,似蘊著千軍萬馬,聲勢懾人。觀字品人,可見秦崢本該何等心性,只可惜…… “不行?!背し词謱⑶貚樀墓P帖拍在桌上,道:“真兒不適合這樣的筆體?!?/br> 秦崢橫眉冷對,頗為不服氣道:“有什么不適合?” 楚瑜拿起真兒往昔練習的筆帖,攤開在秦崢面前,道:“真兒所習筆體皆是我兄長親筆所寫,昔年月既評時,兄長的筆體便被評作中鋒立骨,側(cè)筆取妍,藏蘊含蓄,舒朗通透,氣韻生動,風神瀟灑。江南名士鄭牅曾提一詞:予玥筆體作絕響,朝夕觀覽別有才。我愿九泉為走狗,三家門下轉(zhuǎn)輪來?!?/br> 說到這,楚瑜抬手將秦崢的筆帖丟回他懷里,勾唇冷冷道:“連天下名士都甘心為了一字,做我兄長門下走狗,請問侯爺你哪來的自信,讓真兒棄兄長之書,習你之字?!?/br> 秦崢被楚瑜一番話堵的啞口無言,方才那點得意瞬間被碾成飛灰。楚瑜總是這般,懟得他無處躲藏,只能干咽下這口氣,然后楚瑜那張本該賞心悅目的臉在他眼中也跟著顯得可惡至極。 秦崢本要開口懟回去,忽然想到楚瑜眼下非比尋常,孕夫脾氣大點也無妨,也只好咬咬牙咽了回去。 干了這碗窩囊氣,來世不娶楚家人。 秦崢看了眼楚茗出品、必屬精品的筆體,心里還是有些不順,隨手從身后的書架上拿起楚瑜平日里愛翻閱做筆注的手札,道:“二爺說的這般頭頭是道,想必二爺?shù)墓P體自是不錯的了?” “不準動,還我!”向來專治各種不服的楚瑜忽然猛地站起身來,作勢伸手要去奪秦崢手里的手札。 秦崢下意識一手扣住楚瑜的手腕,這才看到楚瑜一張臉竟是煞白,眼中滿是驚怒和不安,被秦崢這般一擋,楚瑜身形不穩(wěn),整個人朝桌案撞去。 秦崢心下一驚,手里的手札應聲而落,一手環(huán)住楚瑜的腰將他穩(wěn)穩(wěn)攬入懷中。 風吹過窗牅,細碎的槐花伴著清風悄然入了紫檀桌,正落在被拂開的手札上。隔著細碎如雪的槐花,看到上題一行字:風花日將老,佳期猶渺渺。不結(jié)同心人,空結(jié)同心草…… 書房靜得仿佛連風拂花落聲都如此清晰,秦崢腦子有些空白,他的眼底映著楚瑜親手所書的字。 字字力透紙背,鐵畫銀鉤。 這世上會不會有完全相同的筆體?當然會……只要肯用心,日日臨摹,天天書練,就能寫出真假難辨的字跡。那手札有些泛黃,可見時日之久。 楚瑜他……在很久很久之前,就臨摹秦崢的字跡。 久到連秦崢都無法想象,久到從那總角之年,到今朝弱冠。 第11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