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看到陸漫漫，陸躍進有些不好意思，倒是賴三湊了過去坐在陸漫漫隔壁的座位上。

    趁著人小，陸漫漫小心的碰了他一下，“喂，你手里有自行車票沒有？”她這話有試探的成分在，如果賴三真的是她想的那種職業(yè)，手里肯定不會少自行車票這種暢銷的東西。

    “你要買自行車？”見陸漫漫點頭，他小聲說道，“這東西緊俏，我現(xiàn)在沒有，你等我回頭問問楚哥?！背缇烤垢嗌偃撕献魉磺宄f不定誰手里就有呢。

    陸漫漫點點頭，心想果真是跟她想的一樣呢。她看著賴三同樣小聲的說著：“我也不是很急，就是如果你們得了自行車票可不可以優(yōu)先賣給我？放心，你們的規(guī)矩我懂?！?/br>
    這話就是告訴對方，自己已經(jīng)看透了他的偽裝，知道他是什么人。

    看著陸漫漫清澈的目光，賴三心頭忍不住冒汗，該說不愧是能上的了高中的么，這腦瓜子也太好使了。他也沒說什么過分的話啊，她怎么就猜到了呢？

    ☆、陸文雪

    賴三心想, 也只有這聰明的丫頭才能配得上他楚哥啊。

    陸漫漫不知道她說幾句話賴三就成扯到楚銘身上, 她告訴對方有了消息可以去代銷點找自己就閉上了嘴。車上的人越來越多了, 她跟賴三還是保持點距離的好。

    賴三的名聲在攔江公社很響亮，不少人都認識他, 看到他坐在那里不少人都下意識的遠離他。陸漫漫看了那些人一眼，索性閉上眼睛靠在椅子上假寐。

    攔江公社到縣城的公交車是破舊的二手車，車座硬邦邦的，加上公路又是土路，坑坑洼洼，一路上顛簸的很不舒服。

    一個半小時的車程下來，不少人都被顛簸的吐了，也就陸漫漫在這陣顛簸中睡著了。

    賴三深吸一口氣, “行啊，陸同志，那么大的油煙味, 車還晃來晃去, 你居然能睡得著?！彼粋€大男人雖然沒吐, 可也覺得胃不舒服, 這位倒好，看著什么事都沒有。也許是因為睡了一覺，反而覺得神清氣爽了。

    陸漫漫微笑不語, 她也發(fā)現(xiàn)了，如今的身體素質比上輩子好太多了。她猜應該跟那顆快死了的生命之樹有關系。

    陸躍進從后面走了過來，“漫漫, 反正我和賴三也沒什么大事，不如送你過去吧?！?/br>
    賴三趕緊點頭，陸躍進這話說得對，這位長得好看，萬一有那沒長眼的湊過去胡鬧可不行。賴三常年在公社和縣城的黑市混，知道的事情比別人多。

    紅袖章雖然厲害，并不是所有人都怕的，有些人仗著自己有后臺有本事，擦邊過為非作歹的可不少。況且那些紅袖章都是自發(fā)組織的，又不是正規(guī)的機構，除了自己這些小老百姓，城里不買他們賬的大有人在。

    他們跟著也能保證陸漫漫的安全。

    陸漫漫勾起嘴角，笑著搖搖頭，“還是不了，現(xiàn)在天兒不早了，你們去晚了會不會有危險？再說我就在到前面拐角那個商場，很近的?！?/br>
    攔江公社的公交車停靠站正好在十字路口，下了車往前走，下個十字路口就是陸家小姑所在的商場。就像她說的那樣，確實很近，近到眼神好的，站在車站就能看見商場的大牌子。

    無論是陸躍進還是賴三，她跟對方都不熟悉，對方好心她很感激，同樣的她也不想給外人添麻煩。

    賴三順著陸漫漫的手指看去，確實很近，“這點路能費幾分鐘啊，正好我們要去的地方也要走這條路。陸同志你在前面走著，我們倆跟在后面?！?/br>
    他這話得到了陸躍進的贊同，以前不知道楚哥對陸漫漫有意思，他頂多意思意思問幾句，現(xiàn)在知道這位有可能成為他未來大嫂，他就不能放任對方出一點差錯。

    反對無果，陸漫漫也不跟兩人多糾結了，她提著籃子在前面走，賴三和陸躍進就在三步遠的位置跟著，一直到看著她進了商場，兩人才轉身往回走。

    看著兩人轉身，陸漫漫才從商場里探出頭。此時她心情有點復雜。她不是笨蛋，自然看得出兩人對她的態(tài)度是因為楚銘，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跟楚銘也沒什么交情。

    “咦，漫漫，你怎么來啦，快，快進來。”陸文雪出去上了個廁所，回來就在商場門口看到自家侄女。她跟她嫂子有些不和，但跟這個侄女關系不錯。

    陸文婷常說自己把陸漫漫當親閨女疼，她也確實很疼愛陸漫漫。可跟陸文雪比起來，還是不夠的。

    陸文雪自己沒孩子，她當售貨員一個月賺的錢除了吃喝還能存下不少，每次陸漫漫來她至少給塞一張大團圓。除了錢，還有各種好吃的，只要她有的都給塞不少。

    陸漫漫畢業(yè)之后就很少來縣城，陸文雪知道肯定是她那個嫂子又在漫漫耳邊說些有的沒的。有時候她也不明白，嫂子自己是婦女主任，干的就是維護婦女權益的事情，怎么到了自己閨女身上就這么迂腐呢。

    陸文雪長的好，會打扮，四十多歲看著也就三十出頭的樣子。她氣質好，在商場獨自負責一個柜臺，賣的是化妝品，說是化妝品其實也沒幾樣。

    這時候的化妝品可不多，她負責的這個柜臺，真正的化妝品也就是雪花膏和蛤蜊油，再就是肥皂這種，既能洗手洗臉還能用來洗頭的東西也歸她賣。

    雪花膏有兩種，一種小盒裝的，這個比較貴要三毛錢一盒；還有一種是一大罐，客人自己拿著瓶子過來裝，五分錢一勺，六勺能有小盒的一盒半。

    商場賣的雪花膏質量比較好，不是友誼的就是上海的，買的人也多，陸文雪一上午能賣出去一大罐。

    除了這種雪花膏買的最快，還有就是蛤蜊油了，這個更便宜才兩分錢一盒，因為便宜，最得鄉(xiāng)下人喜歡。

    比起雪花膏和蛤蜊油這種消耗比較大的，肥皂的銷量也不少。一小塊肥皂同樣三毛錢，省著點能用兩三個月。

    “怎么樣，漫漫，這段時間在家里過得好嗎？”陸文雪接過陸漫漫手里的籃子放在柜臺底下，拉過板凳讓陸漫漫坐下，兩個人手拉著手開始聊天。

    “挺好的，就是有些想小姑。”她是真的想小姑。上輩子因為她小姑去找董家算賬，結果被楚家的人給打了，沒幾年就過世了。因為這事她一直很自責。除了爹娘，小姑就是她最虧欠，最對不起的人。

    這樣想著，陸漫漫就伸手摟住陸文雪的腰，把頭放在她肩膀上。

    侄女跟自己親近，陸文雪很高興，她伸手推了推陸漫漫的頭，“這么大的人了，還跟小姑撒嬌呢。我本來還想著過幾天回去一趟呢，正好你今天過來了，我也就懶得回?！?/br>
    她說著從柜臺底下拿出一個布袋子，“商場剛進了一批有瑕疵的毛線，我看了都是純羊毛的，質量特別好。我買了幾斤，正好你拿回去織個毛衣毛褲穿?！?/br>
    陸漫漫伸手拿出一些毛線摸了摸，毛線很軟很舒適，確實是好毛線。只是眼色不太正。如今的衣服眼色就那么幾樣，這一款應該是大紅色的，只是染色不均勻，有些地方成了紫色，有些地方又是橙色。再加上大部分的紅色，顯得有些難看。

    不過，鄉(xiāng)下人不在意這些，這種瑕疵品在縣城也很搶手。要不是陸文雪當了售貨員，能提前得到內部消息，他們家也未必買的上。

    “還有這個，咱們漫漫是大姑娘了，要學會打扮自己。這件毛呢大衣不錯，就是袖子一個長一個短，還有就是衣服口袋不行。你拿回去讓娘給你改改。我跟你說這件大衣可是搶手貨，也就是我跟賣衣服的售貨員關系好，不然這衣服也輪不到我?！?/br>
    見陸文雪還有低頭拿東西的架勢，陸漫漫趕緊拉住她的手，“夠了，小姑，真的夠了。”她不過是來送個豆芽，小姑就給她塞了一堆的東西。感情她不是送東西的，而是來順東西的。

    沒能把所有東西拿出來給陸漫漫看，陸文雪有些遺憾，“行，不看就不看，其實也沒多少東西了，就是小姑給你買了點大白兔。你今天來了，小姑可不放你走，你在這住兩天好好玩玩，小姑這個月的rou票還沒用，等會給你買rou吃?！?/br>
    陸漫漫心里惦記著她的蒜苗，并沒有答應陸文雪的要求?！肮茫揖筒蛔×?，等下午最后一班車就回去。家里的代銷點可離不開人。對了，姑，咱商場有沒有進便宜貨啊，我想看看能不能買點帶回去賣。”

    陸文雪撇撇嘴，“我早就跟你說了，你那破代銷點有什么好的，一個月買的貨都抵不上我一天。要我說，你干脆也來商場當售貨員得了，有小姑在，也沒人敢欺負你。”她自己都是農村出身，非常了解農村人的消費觀。大家一分錢恨不得掰成兩半花，誰舍得天天去小賣部啊。

    “小姑就當我做好事唄，你也知道咱們那的人舍不得逛商場，可這油鹽醬醋的必須得買吧？代銷點的價格跟公社一樣，他們還不用多跑腿，大家都愿意去我那兒買。再說了，高坪大隊是自己的地盤，我想開門就開門，不想開門也沒人會說什么，何樂而不為？”

    陸文雪點點她的額頭，寵溺的笑道：“你呀，你高興就好，小姑說不過你?！彼緛硎窍胝f侄女有文化，再有個好工作，將來找對象也好找一些，不過看侄女的樣子還沒開竅，她也就把這事咽肚子里了。

    陸漫漫把她小姑塞的東西又放回柜臺，然后先開籃子，“小姑，這是我娘發(fā)的豆芽，可好吃了，就給你帶了點?！?/br>
    提起曹三妹，陸文雪臉上的笑容淡了些，兩人觀點雖然不和，可有了什么東西，曹三妹也沒忘記她。大姐有的，她都會有，也正是這樣，陸文雪對這個嫂子的感情才會如此復雜。

    陸文雪一個人住，中午是不回家做飯的，商場有自己的食堂，她帶著陸漫漫在食堂吃的飯。吃過飯，兩個人又回到柜臺。

    回公社的車在下午兩點，陸漫漫提前把東西整理好，她翻了翻小姑給的東西，又看了看柜臺?！靶」茫┗ǜ嗄憬o我一大罐，還有蛤蜊油先來五十盒，肥皂來二十個?！币淮蠊扪┗ǜ嗔阗u能賣到十塊錢，不過像陸漫漫這樣買一大罐的要便宜，她每次拿東西，陸文雪都是給的最優(yōu)惠的價格。

    “一罐雪花膏九塊，五十盒蛤蜊油一塊五，還有二十個肥皂，肥皂是五塊五，一共十六塊。你手頭有錢沒有，沒有就算了，姑先給你墊上?！标懳难┮贿吪伺纠驳拇蛑惚P一邊念念有詞。這也就是她能給的最優(yōu)惠的價格了。

    饒是如此，這些東西都賣出去，陸漫漫才賺兩塊錢，而當售貨員最低工資都有十五塊。兩者的差距太大，因此陸漫漫每次來，陸文雪都會慫恿她過來跟自己干。

    陸文雪雖然是售貨員，東西也不能白拿，每天賣了多少東西，賺了多少錢，她都是要記賬的，如果對不上賬，她自己就要貼錢把這窟窿補上。

    當然陸漫漫買的多，算是批發(fā)，又是另外一種價格了。

    “帶了的，小姑每次都給我最大優(yōu)惠，我占得便宜夠多了，哪里還能讓小姑出錢?！惫枪?，私是私，公私分明才能長久。

    陸文雪也不跟侄女客氣，收好錢開了單子就把東西給她打包好塞在籃子里?！奥?，要不等會我送你去車站吧，這些東西你一個人拿著也不方便。”

    “不用了，小姑，我……”她話還沒說完，就看見陸躍進跟賴三走了進來。

    陸文雪順著她的目光自然也看到了兩人，她忍不住皺眉，前面那個人長的也太丑了，賊眉鼠眼的，看著不像是好人。后面那個長的個子倒是挺好，只是眼睛亂飄有點吊兒郎當。

    見兩人往她這邊走來，她一時也不能確定他們是來買東西的，還是找陸漫漫的。因此她只是把陸漫漫擋在身后，自己站起來對著兩人微笑。

    “漫漫，快到點了，你走不走？”陸躍進對著陸漫漫說道。

    居然是來找漫漫的，陸文雪臉上的笑容淡了，她目光不善的盯著兩人，“漫漫，他們是誰?。俊彼杜郧傻暮?，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騙了，不然怎么會認識這種人。

    “哦，這是咱們大隊樹根叔家的陸躍進大哥，那邊那個是陸大哥的朋友，楊家灣大隊的賴三。我來的時候正好碰上他們，就一起過來了。”陸漫漫覺得這事沒什么好隱瞞的，就跟小姑實話實說。

    “文雪姑好，我們沒別的意思，就是看她一個姑娘家在路上不方便，想著都是一個大隊的能照顧就多照顧著點?！标懳难┑难凵瘢戃S進看明白了，他可不想讓人家誤會，還是解釋清楚的好。

    陸文雪點點頭，她也沒說誤會了別人的話，只笑著感謝，“那行，躍進啊，姑先謝謝你，漫漫就交給你們了。等你們下次來縣城，姑請你們吃飯?！?/br>
    賴三眼尖，一眼就看見柜臺上的大包袱，“這個是陸同志的吧，我來幫忙提著?！?/br>
    陸漫漫心想，已經(jīng)麻煩了人家一回也不差這一點，道了謝就把東西給了賴三。

    ☆、設套

    “打哪來的自行車啊？”陸文聰剛出來大隊部的門就看見閨女騎著自行車回來了, 他疑惑的問道。

    陸漫漫停下車, 往后面一指, “路上碰見咱們大隊的陸躍進跟他朋友，他看你閨女我一個人走路又拿著好多東西不方便, 就把自行車借給我用用。爹，您看我剛才騎得穩(wěn)當嗎？”

    陸文聰點點頭，順著女兒的視線看過去，后面確實有兩個人騎著自行車過來。

    等陸躍進兩人來到跟前，陸漫漫道了謝，拿了自己的東西就跟著她爹回家了。臨走的時候，她從包袱里摸出幾塊大白兔奶糖遞給他們?！敖裉熘x謝你們，這個是我請你們的。”她沖著賴三使了個眼色, 無聲的說了兩個‘楚銘’。

    一把糖果也就是十幾個，她的意思是分給他們三個的。

    賴三笑呵呵的上前，“出門在外大家都不容易, 相互照顧是應該的, 應該的。那什么, 陸同志沒事我先走了?！辟嚾莻€混混, 最怕的除了爹娘就是陸文聰這種當官的，陸文聰虎視眈眈的盯著他，讓他頭皮發(fā)麻。更何況他還要早點回去跟楚哥賣好呢。

    陸文聰手里拿著包袱, 一直到看不見兩人的背影才回過頭，“漫漫啊，你怎么會認識賴三這種人？”

    陸漫漫疑惑的看著她爹, “爹，賴三做過很多壞事嗎，怎么感覺您不是很待見他？”她承認賴三長得不好，還有點自來熟，別的還真沒看出來。

    ……

    陸文聰被問住了，賴三哪里不好，他一時答不上來。

    “總之，你以后少跟這種人來往，免得被人看見敗壞了名聲?！鞭r村人思想保守的很，看見點事就愛往外瞎傳，他可不能讓別人壞了閨女的名聲。

    陸漫漫忍不住莞爾，“爹，你想哪里去了，我就是今天正好碰見他們，要不是陸躍進認出我，我走路走累了，也不會跟他們一起回來。不過，爹，如果我能弄到自行車票，咱家就買一輛自行車唄。”

    陸文聰狐疑的打量陸漫漫，閨女長本事了，自行車票也能弄到。“行，只要你能弄到票，咱就買。先說好，自行車票的來路要正當?！?/br>
    作為大隊長，平日里巴結他的可不少，陸文聰會隨大流的收一些蘿卜青菜，貴重東西一概不要。不然，她家也不會是現(xiàn)在這清貧的樣子，一個自行車票都弄不到。

    陸漫漫調皮的敬了個禮，“陸大隊長放心，保證完成任務?！?/br>
    父女倆相視一笑，往家里走去。

    曹三妹看到陸漫漫拿回來的東西，忍不住埋怨，“你說說你，一句不囑咐都不行，你小姑也不容易，你還要她這么多東西?！蹦敲€雖說是瑕疵品，也不便宜，閨女拿回家的這一團得有十斤，價值一二十塊錢。還有那件大衣，怎么也要五六十塊。大白兔奶糖也有好幾斤。

    她拿的這些東西，都趕上陸文雪半年工資了。

    跟陸文雪一樣，曹三妹對她的感情也是復雜的，既不贊同她的一些想法，又對她現(xiàn)在一個人生活莫名有些同情?？粗o閨女準備的好東西，心里還有感動和愧疚。

    用她的話說，還是家里能給陸文雪的支持太少了，不然當年她跟那個女人還能爭一爭。也不用像現(xiàn)在這么辛苦。

    陸漫漫扯著風衣來回翻看，聽見她娘的話有些無奈，“娘，這些東西都是小姑事先買好的，我說不要她非要塞給我。娘，小姑對我好，我心里一直都記著的。您放心，等將來小姑老了，不能動了，我肯定會像伺候您跟我爸這樣，伺候她的?！?/br>
    曹三妹哭笑不得，閨女知道感恩就好，她就怕閨女被寵的不知道天高地厚，把大家對她的好認為是理所當然。

    東西都收下了，她在糾結也沒用，于是她走過來跟閨女一起翻看大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