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jié)
“玻璃罩”外天朗日清,里面卻連空氣都被抽干了。 處于玻璃罩里的人,除了時宴,各個都被突如其來的碰面打亂了呼吸節(jié)奏。 司機看著秦樂之,秦樂之看著鄭書意,鄭書意看著時宴,而岳星洲連自己該看誰都不知道。 一股窒息感撲面而來。 大概只有時宴還能順暢呼吸,正常思考。 正因如此,當(dāng)鄭書意發(fā)現(xiàn)時宴有想要探究此刻情況的意思時,她頭皮一陣發(fā)麻,腦子里蹦出一個想法:完蛋。 自己的小命要交代在這兒了。 可她張了張嘴,嗓子卻像被人扼住,什么都說不出來。 這一方小小的空間所散發(fā)的死亡氣息已經(jīng)明顯到陳越定都能看出來了。 作為東道主,他完全沒看懂此刻發(fā)生了什么,卻也不能袖手旁觀。 剛剛出來的時候聽老同學(xué)說了一嘴鄭書意和秦樂之那一檔子事,他只覺得腦仁疼。 現(xiàn)在又看見幾人聚在一起,他不得不上前緩和一下場面。 隔著車窗,陳越定說道:“書意啊,那個……今天不好意思,我這邊照顧不周,沒能安排好,實在不好意思,我……” “啊?!编崟獾纳袼冀K于被陳越定的聲音拉了回來。 眼神卻還迷離著,半晌才找到聚焦的地方,“沒、沒事,應(yīng)該我道歉才對,在你婚禮上鬧了不愉快?!?/br> 時宴視線越過鄭書意,無聲地在兩人之間逡巡,隨后落在陳越定身后那群圍觀者身上。 婚禮上鬧了這么一出,有些好奇的人跟著出來看熱鬧,自然也有知情人充當(dāng)著解說員的角色。 “不太清楚哇,好像是那個黃色衣服的姑娘說車?yán)锬莻€姑娘插足人家婚姻,給什么高管當(dāng)情婦,把人家氣得當(dāng)場就走了?!?/br> “是車?yán)锬莻€男人嗎?” “那肯定不是啊,人那么年輕,怎么可能?” “現(xiàn)在哪兒鬧什么呢?” “沒鬧吧,估計人家正牌男朋友出現(xiàn)了,搞了個烏龍,現(xiàn)在尷尬著呢。” “噢喲,那這怎么收場???這種事情要是我,得撕爛那些人的嘴吧?!?/br> 吃瓜的人想著或許有知情人聽見了可以來摻和個三言兩語,所以也沒避諱,說話的聲音不大不小。 被時宴聽了個大概。 而當(dāng)下,鄭書意還在跟陳越定說話。 陳越定頭往車窗里探了些,眉頭緊蹙,壓低聲音說道:“我真沒想到她會當(dāng)面給你潑臟水,我這跟她也不熟,實在是對不起,回頭我一定單獨給你賠罪。” 完了又看一眼時宴,給了他一個抱歉的眼神。 “啊,不用不用?!编崟膺B連擺手。 陳越定作為新郎,其實也是今天的受害者,鄭書意怎么可能讓他賠罪。 “就是個誤會,又不是你造成的,算了算了?!?/br> 可是她剛說完,身后卻響起一道沒有溫度的聲音。 “算了?” 時宴抬手,繞過鄭書意的后背,搭在座椅上,側(cè)頭看向窗外的秦樂之,“給我的人潑了一身臟水,就這么算了,問過我了嗎?” 他這句話,于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效果。 比如秦樂之和司機一聽,后背瞬間發(fā)涼。 而鄭書意一聽,卻倏地繃直了背脊。 哥、大哥……別說了……您什么都不知道就別摻和了。 秦樂之心提到嗓子眼兒,凜冽寒風(fēng)中,額角竟然出了一層細(xì)密的汗。 時宴或許不認(rèn)識她,但她可非常清楚眼前這位是誰。 “時總……”司機作為秦樂之的長輩,雖然不知道具體發(fā)生了什么,但見這幅場景,自然要為自己外甥女說話。 可他還沒來得及說出什么解圍的話。 一看時宴的眼神,就不敢再說什么,只能不停給秦樂之使眼色。 秦樂之臉色青一陣,白一陣,回頭去看岳星洲,急于想從他那里得到支撐。 可岳星洲表情十分怪異,直勾勾地盯著鄭書意和時宴,眼神各種復(fù)雜的情緒在碰撞著。 誰都幫不了她。 秦樂之憋了半晌,終于吐出幾個字。 “時總,其實是因為……” 時宴打斷她:“我沒有讓你解釋。” 他確實還不清楚具體發(fā)生了什么。 他只知道,那個敢在他面前作天作地胡作非為的鄭書意,在這里卻被欺負(fù)了。 那副明擺著“我不想了解過程和真相我就要你低頭道歉”的態(tài)度,硬生生地壓在秦樂之頭上。 許久,她揪緊了袖子,面向鄭書意,咬著牙說道:“對、對不起?!?/br> 時宴抬了抬下巴,“就這樣?” “我……”秦樂之心一橫,折斷腰一般鞠了個躬,“鄭小姐,實在對不起,是我沒搞清楚情況亂說話了,是我糊涂。請、請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原諒我的魯莽。” 鄭書意:“……” 不,魯莽的不是你,是我。 她欲哭無淚,可這會兒狀態(tài)慢慢回來了,怎么也要在時宴面前裝下去。 便強擺出一副解氣的樣子,冷冷地笑了一下,還朝她僵硬地?fù)]揮手:“行吧,我也不跟你計較了?!?/br> 等她說完,時宴才緩緩收回了落在秦樂之身上的目光。 而鄭書意此刻并沒有因為秦樂之的道歉覺得舒服。 反而……更忐忑。 她看了一眼四周,分析了一下自己當(dāng)下的處境。 前有“真小舅舅”,側(cè)有“假”小舅舅。 頓時覺得屁股下面的坐墊都是燙的。 于是,鄭書意悄悄地伸出手,一點點朝車門摸索過去,試探性地想要拉開車門。 可還沒摸到把手,時宴突然開口道:“走吧?!?/br> 司機立刻發(fā)動汽車。 沒有給當(dāng)前的人留情面, 也沒有給鄭書意留余地。 慣性帶來的推背感襲來的那一瞬間,鄭書意倏地繃直背脊,嘴角僵住。 —— 鬧劇散去,留下一地雞毛。 陳越定一生中的好日子被鬧成這樣,瞪了秦樂之一眼,卻朝岳星洲發(fā)火。 “你看看你給我搞的什么事情!我欠你的嗎?!” 說完也不給兩人道歉的機會,直接回了酒店內(nèi)。 其他圍觀的人看了個笑話,指指點點的聲音不絕于耳。 甚至有本就為鄭書意打抱不平的幾個同學(xué)直接指桑罵槐了: “有的人真是,自己做了見不得人的事情還以為別人都跟她一樣?!?/br> “邀請函上說攜家屬出席,得完完整整的一個人,怎么有人就帶個嘴巴不帶腦子來呢?!?/br> “走了走了,飯菜都要涼了,還吃不吃了?!?/br> 如此情形,岳星洲和秦樂之無論如何也沒那個勇氣再回到宴席。 寒風(fēng)吹落幾片樹葉,在空中打著旋兒慢慢飄落。 秦樂之看了一眼半空,感覺連樹葉都在嘲笑她的狼狽。 兩人站在空曠的噴泉廣場上,像兩座雕塑,誰都沒有動。 許久,岳星洲才緩過神似的,開口道:“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不就是我弄錯了?!鼻貥分硨λ?,梗著脖子說,“當(dāng)時我看她來我們公司,邱總又那么護(hù)著她,我當(dāng)然以為……” “我不是問你這個?!?/br> 岳星洲突然打斷她,“你小舅舅是怎么回事?” 他的這句話,猶如一把鋒利的刀,切斷了秦樂之緊繃的最后一根神經(jīng)。 她一動不動地站著,卻沒人知道,內(nèi)里的精神正在渙散,那些不太美好的回憶完全不受控制地一股股往腦海里冒。 自從和岳星洲在一起后,“安全感”這個東西就像空中的光柱,抬頭能看見,卻觸摸不到。 因為她心里有數(shù),岳星洲選擇和她走到一起的原因,有幾成真心,又有幾成物質(zhì)。 這些她都明白,但路是自己選的,她甚至在很多個深夜安慰自己,人都是有感情的,即便岳星洲是為了錢跟她在一起,走到后面,也會有更多的真心的。 她家里確實很殷實,爸爸有一個小型汽車零件廠,雖然不是什么大企業(yè),但怎么也能綁住岳星洲了吧。 可是沒多久她就發(fā)現(xiàn),岳星洲的胃口比她想象中大得多。 那天她深夜急病進(jìn)醫(yī)院,一時間只能聯(lián)系自己的小舅舅。 就這樣,岳星洲似乎以為她的小舅舅是那輛勞斯萊斯的主人。 因為這段時間他總是有意無意地提起這件事,似乎在暗示秦樂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