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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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此刻她回話的語氣卻十分平和,甚至帶著點(diǎn)散漫笑音。 因為如今的她已經(jīng)能理解,世間萬事,黑與白之間難免有些許灰色。 文官的戰(zhàn)場,刀光劍影都在看不見的地方。 有時為求得一個光明的結(jié)果,過程中使些不算大惡的手段,是很難用對錯二字就簡單兩分的。 若沒有霍奉卿那些劍走偏鋒的手段,事情不會如此順利,今日的原州就不可能這般風(fēng)平浪靜。 至于霍奉卿以及她自己,在事后為此承受同僚們的些許揣測與非議,這都是必須付出的小小代價,應(yīng)該的。 問心無愧就行。 言珝今日就坐在云知意身側(cè)。 他顯然很驚訝于女兒這份不同以往的通透平和,扭頭看向她時,眼中滿是欣慰淺笑。 因為云知意態(tài)度和軟,三言兩語將爭議化解于無形,議事廳內(nèi)安靜許多,大家笑笑,隨意說幾句別的公務(wù)。 —— 經(jīng)過一個半時辰的合議,旬會圓滿落幕。 盛敬侑抬手揉著睛明xue,疲憊笑道:“那就這樣。散了吧?!?/br> 正當(dāng)眾官陸續(xù)起身,準(zhǔn)備退出議事廳時,一直沒吭聲的霍奉卿抬起冷漠臉,出聲輕喚對面的云知意:“云大人?!?/br> 整個議事廳內(nèi),所有人都停下了動作,將目光聚集到他倆身上。 就連盛敬侑都瞬間振奮了精神,好奇地來回打量他倆。 在這令人窒息的“萬眾矚目”中,云知意放下茶盞,半掀眼簾回視始作俑者:“嗯?霍大人有指教?” 霍奉卿以指尖按住面前一份薄薄的卷宗,腕上使力輕旋,那卷宗便貼著桌面直直滑到云知意的面前。 云知意按住那份卷宗,不知為何心跳加快。 佯裝無事地將卷宗翻開些許,目光飛快掃過上面的內(nèi)容后,她便似被施了法,定定坐在那里,成了一尊不會動的雕像。 云知意受到巨大沖擊,能克制住沒有當(dāng)眾失態(tài)已是不易,暫時也顧不上安撫老父親酸溜溜的心。 她頻頻抿唇,眨眼數(shù)回,再一次將那卷宗翻開些許。 里頭并不是公文公函,而是一張被保存極好的陳舊金泥紅紙。 是從承嘉十四年原州府取士正考的甲等榜榜單上裁下來的一部分。 榜首那兩個名字露在最顯眼處。 字跡已有些褪色,但因為當(dāng)時兩人并列榜首,云知意的姓名在上,霍奉卿的姓名在下。 如此排布,在金泥紅紙的襯托下,越看越像婚書的格式。 就在那兩個名字下方的空處,有小如蚊蠅的幾行“宮體字”。 嬌慵繾綣的字體,謄下了霍大人十七八歲時的少年心事—— 莫勸少年惜羽翼,月在中天氣自清。 飲水知冷暖,行路識崎嶇。 采擷山嵐佩襟前,披荊斬棘入泥濘。 青梅在云上,我需縱云梯。 任風(fēng)不解,由星不明,我有云知意。 愣了許久后,云知意緩緩抬眸,透過滿目瀲滟笑望著他:“幾時寫的?” “承嘉十三年,送秋宴?!彼Z調(diào)平淡,耳廓卻燒得通紅,唇角也不受制地一直飛揚(yáng)。 在場眾人仿佛見了鬼,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個花了兩三年時間,冷靜、縝密、不留余地將田嶺算死的霍大人,竟還有紅著臉欲說還休的這一面?! 云知意抿笑,點(diǎn)點(diǎn)頭:“哦。霍大人,不是我要說你,你這可真是……狗狗祟祟。”十七八歲時的少年心事,藏到如今才敢遞到她面前。 “云大人,請不要東拉西扯,”霍奉卿早已面紅透骨,很努力才能繃住嚴(yán)肅談判的架勢,“所以,我有了嗎?” 云知意單手壓住那卷宗,略略低頭,指尖抵住額心的云紋金箔,雙肩微顫,笑音黏甜:“嗯,你有了?!?/br> 旁人不知他倆這是打的什么啞謎,只見霍奉卿忽然悶悶笑著站起身來:“這可是你說的。” 先前盛敬侑讓大家散了時,言珝便已站起身走出了兩三步遠(yuǎn)。 之后他蹙緊了眉頭站在原地,和所有人一樣,滿頭霧水地看著這兩人打完整場啞謎。 此刻觀這對小兒女的神色,他雖不懂發(fā)生了什么,但或多或少已明白了一個讓他心情很復(fù)雜的事實。 愣怔稍頃后,他沖向自己走來的霍奉卿哼了一聲,心情復(fù)雜地冷眼橫他:“霍大人,你現(xiàn)在不要和我說話,我怕我會忍不住揍你?!?/br> 言珝平常并不是個陰陽怪氣的人,可此時此刻,他實在是控制不住自己。 沒辦法,天底下任何一個疼愛女兒的老父親,在面對一個處心積慮想拱自家白菜的狗崽子時,大約都會很想打歪對方那張笑得滿臉春風(fēng)蜜意的年輕俊臉吧。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