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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首輔家的長孫媳在線閱讀 - 第348節(jié)

第348節(jié)

    莊園雖處荒僻之地,一場打斗不至于驚動四圍的保甲村丁,不過暗夜里幾雙窺望的眼睛,還是目睹了大名鼎鼎的錦衣衛(wèi)指揮使大人親率部衛(wèi),把顧濟滄帶走的一幕。

    他們無聲尾隨,彼此都未曾驚動彼此。

    天亮了。

    一個看似毫不起眼的男子,出示令牌便被被放入了魏國公府同樣毫不起眼的角門,他幾乎沒有受到任何阻攔就見到了鄭秀,這男子滿身露水氣卻氣急敗壞的神色,讓魏國公壓沉了眉眼。

    又當鄭秀聽完心腹一番稟報后,似乎過了良久才如喃喃自語般重復(fù):“梁師砦?”

    “小人親眼目睹,正是錦衣衛(wèi)指揮使梁師砦親率部屬夜襲紅螺湖莊園,帶走顧濟滄及臨淄王黨一應(yīng)人手,小人若緊跟梁師砦,必會打草驚蛇,所以……小人等無能,竟為梁師砦擺脫,未知其將顧濟滄等押往何處?!?/br>
    “只怕臨淄王黨的人手,也未被梁師砦一網(wǎng)打盡吧?”

    “臨淄王黨也安排了暗哨,必定存在漏網(wǎng)之魚?!?/br>
    話音剛落,就又有人入內(nèi)稟報——

    梁師砦求見!

    鄭秀拍案而起,愣怔片刻方才又道:“趙逕勿,好手段,我道他關(guān)心則亂,卻被他調(diào)虎離山?!?/br>
    但梁師砦還是要見的,鄭秀親自相迎。

    梁師砦一個字都沒提懷柔紅螺湖,他來拜訪,仿佛是為攀交,鄭秀應(yīng)對起來也自然是游刃有余,表面上照樣不露絲毫破綻,直到梁師砦告辭離去,他的眉眼又再度壓得低沉,用手扶著額頭,罕見顯出幾分疲態(tài),侍立一旁的心腹,好半晌才道:“國公爺,顧濟滄已經(jīng)脫險,只怕……還當立即將孫崇葆滅口!”

    鄭秀移開手,緩緩搖頭:“不,現(xiàn)在已經(jīng)遲了,什么都不能再做?!?/br>
    而另一邊,臨淄王也被清早趕來的成國公稟報這件噩耗所震驚。

    “梁師砦?怎么會是錦衣衛(wèi)?錦衣衛(wèi)怎么摸去了懷柔?!”

    成國公瞪了一眼隨他前來的“暗哨”,不無惱恨:“都是這幫沒用的東西,竟然還能把梁師砦跟丟了,不知昨兒夜里梁師砦把顧濟滄及我們的人手轉(zhuǎn)移去了何處,只今晨,才察覺梁師砦去見了鄭秀!”

    “我早就聽說前段時日申長英和龔?fù)虻没馃?,還道申長英是想攀交太子,可仔細一琢磨,申長英和鄭秀一直便有來往!申長英是梁師砦的女婿,看來梁師砦早就向鄭秀投誠了!”

    臨淄王像無頭蒼蠅般團團直打轉(zhuǎn):“咱們的計劃,莫不是早被鄭秀看穿?但他為何在這個時候奪顧濟滄在手?”

    “鄭秀必然是欲一石二鳥!”成國公斷言。

    “我們伏殺太子,轉(zhuǎn)頭鄭秀揭露我們的罪行,如此一來,老八就能坐享漁翁之利?”

    “又或者鄭秀扶持者是秦王?!背蓢埠苤保骸暗钕逻€當早作決斷,伏殺太子之計,而今放棄還不算晚?!?/br>
    “顧濟滄既在鄭秀手里,他能放過我?”臨淄王冷笑道:“屆時他大可利用顧濟滄,與太子結(jié)盟,先一步于我不利。如此他便能贏獲太子信任,再圖謀日后!留下顧濟滄這活口,申

    適和溫驍誰都保不住,就算皇上還肯饒我不死,于我而言也是一敗涂地了!我已經(jīng)沒有別的選擇,必須孤注一擲!”

    “可是殿下,如此一來咱們勝算甚微啊?!?/br>
    “勝算甚微,卻也勝過束手待斃,給我繼續(xù)留意東宮,看秦詢那邊有無異像?!?/br>
    留意的結(jié)果是東宮仍然在隱密調(diào)派人手,企圖明日于沽水之畔營救顧濟滄,得到這個結(jié)果之后臨淄王也痛下決心:“莊園非我名下,莊園的人手也非我王府親衛(wèi),與成國公府表面上也毫不相干,而鄭秀串通錦衣衛(wèi)在前,只要成事,我未必不能反咬他一口,鹿死誰手尚不可知,但秦詢必死,因為他是太子,他已經(jīng)贏獲父皇信重!”

    臨淄王的意圖,成國公也總算是聽明白了。

    說到底眼下的形勢,太子秦詢才是對手,要若鄭秀和太子結(jié)盟,打起這御前官司來臨淄王一方可謂毫無勝算,但秦詢一旦殞命,臨淄王在皇帝心目中的份量,至少能與秦王持平,無論鄭秀是扶持秦王還是八皇子,只憑手上有顧濟滄一個活口,以及那些身份來歷說不清道不明的看衛(wèi),弘復(fù)帝未必會因為這些人的口供再將臨淄王治罪。

    不管弘復(fù)帝多么痛心東宮之死,秦詢都再無可能死而復(fù)生,屆時擺在皇帝面前的難題是立誰為儲。

    “鄭秀要將顧濟滄等推出來證實我的罪行,務(wù)必得承認他串通梁師砦在先,父皇已將錦衣衛(wèi)交秦詢節(jié)制,梁師砦這指揮使卻唯鄭秀之令是從,父皇心中怎能不生疑忌?屆時,我完全可以反咬一口,是鄭秀利用東瀛間細顧濟滄,伏殺秦詢,再嫁禍于我,只要鄭秀的目的并非先與秦詢串通將我置之死地,他就沒有十成勝算!鄭秀雖也得父皇幾分信重,但我才是父皇骨rou至親,我還有極大勝算!”

    臨淄王越是分析,越加覺得胸有成竹。

    成國公也終于被徹底說服了,抹一把冷汗,大生認同:“鄭秀只要指控殿下,無異于承認他早知殿下意圖伏殺太子,非但不阻,卻還想著坐收漁翁之利,皇上怎能容他?秦王無能,八皇子年幼,只要太子死于非命,還有誰比殿下更適合克承大統(tǒng)?皇上惡絕鄭秀在前,自然會偏重于殿下?!?/br>
    臨淄王又再突發(fā)奇想,于是更加堅定了繼續(xù)行動的決心。

    第746章 終未成殃

    就怕人心懷僥幸。

    臨淄王猜測憑鄭秀的老謀深算,恐怕已經(jīng)接受了秦王是桶爛泥糊不上墻的結(jié)果,以及八皇子吃虧在年弱,而弘復(fù)帝早在廢黜太孫儲位時就已經(jīng)無意立幼主,那么鄭秀把顧濟滄掌控在手的真正目的,冷靜下來后就很值得推敲了。

    秦王八皇子必敗,鄭秀理當投誠太子。

    可如果鄭秀當真下定決心投誠太子,這時就應(yīng)當利用顧濟滄向太子投誠,與太子一齊對付自己。

    但太子顯然沒有意識到顧濟滄已然脫身,仍在計劃沽水營救,這就說明鄭秀多半是懷揣著見風(fēng)使舵的想法。

    他想站在最終勝出者一方。

    所以臨淄王的僥幸是,明日太子身亡,鄭秀也許根本不會出面指控他是伏殺太子的真兇,只不過會利用顧濟滄向他投誠,表明臣服的意愿,保得鄭氏一族日后的榮華,所以他根本沒有必要終止計劃。

    臨淄王早已認定,太子若能克承大統(tǒng),是絕對不會放過他,允他赴藩稱霸一方,威脅帝位!

    這個時候的情勢也的確不容臨淄王更多猶豫了,因為他的想法從來就不是茍于郡王之位,向他人屈膝折腰,他為了皇位已經(jīng)賭上生死,所以蘭庭才計劃釜底抽薪,所以鄭秀才不會多此一舉攔阻。

    臨淄王就是那只撲火的飛蛾,這是另兩方不需面謀就達成的共識。

    是很匆忙緊促的一天,在多少人看來,仿佛此日的金烏要比往日更快沉沒。

    而這一晚,突然天降細雨。

    仿佛弘復(fù)十二年的冷秋突然就因為一場細雨來臨,天亮后人間突然灰黯,冷意過早的浸入了體膚,清晨時竟然還響起了悶雷,但雨勢終究沒有變大,淅淅瀝瀝的落一陣歇一陣,街上還有衙差按時為皇后的薨逝灑落紙錢,他們拉長了哭嗓,又不知臉上的到底是雨是淚。

    春歸想,在時月回流之前,她大抵就是死于今日罷。

    但而今的她當然是安全的,雖未謀面,她也已經(jīng)得知了父親安全的喜訊。

    蘭庭此時并不在家,照舊入朝上值,仿佛當真不知今日是多么關(guān)鍵的一天,春歸大清早想送他出門,都被他給“勸退”了,蘭庭說省得淋一場雨,又說一切順利的話,明日肯定避免不了出門的,春歸為蘭庭緊了一緊氈衫,還替他扶了一扶雨帽,那時候天未放亮,仿佛除了這方廊廡之外,四處都還昏昧著。

    太子自然不會趁清早行動。

    太子監(jiān)國以來,日日早朝、午朝從未怠延,故而真要“瞞天過?!钡男袆?,那得等到下晝。

    而慈慶宮今日,自然也被多雙目光盯視著,太子雖經(jīng)喬裝改扮,到底還是沒能瞞過那些意在窺望的眼睛,至城郊,換黑衣,令蒙面,赴沽水……一切一切的行動,都被傳報給臨淄王。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臨淄王當然是不會親率殺手伏擊東宮的,別說他沒有趕往沽水,連成國公等等親朋此時都在臨淄王府坐等戰(zhàn)報傳回,這個時間,他們甚至還有閑情嘲

    笑太子,因為他們無一不篤信,太子僅僅調(diào)動數(shù)十親衛(wèi)趕往沽水,必定會亡喪于他們數(shù)百亡命之徒圍攻。

    陷井早已布下,太子有去無回。

    就有一人道:“要不是殿下耳目發(fā)達,咱們可怎么也沒料到堂堂儲君,竟然會覷覦一介有夫之婦的美色,為了那顧氏,為了救顧氏之父不死,放著江山社稷不顧以身犯險,照我說啊,他這樣的好色之徒,活該沒那命數(shù)克承大統(tǒng),皇上竟然器重這樣的人,也真是年老昏庸了?!?/br>
    成國公還算老成,瞪了一眼這不成器的堂侄:“莫要得意忘形,仔細你那條舌頭會給殿下招來禍患。”

    萬家子侄中又有一個趕忙溜須拍馬:“這回計劃之所以能夠大功告成,要論來還是殿下能夠贏得人心向服,否則又怎會探得珍瓏殺局這樁機密,得知太子竟然貪好顧氏美色?要我說,太子也就罷了,畢竟越是求而不得越是放不下,這也算男人的通病,最令人鄙夷的還是趙逕勿,看上去是副剛正不阿的模樣,老婆被人覷覦,他還不是照樣為名利二字折腰,要擱我,太子都想往我頭上扎綠頭巾了,豁出去魚死網(wǎng)破也不能受這氣辱,大丈夫何患無妻,就該舍了顧氏,叛了太子,有朝一日揚眉吐氣,才算得上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甚至有人湊到臨淄王跟前:“殿下,甭管鄭秀是打什么算盤,總之榮國公府的鄭三爺是絕對不愿和趙逕勿共侍一主的,前些日子和他聚飲,鄭三爺還說起呢,最好是太師府跟著太子這艘爛船沉了,他就單撈顧氏上岸,不為別的,就為每天三回責(zé)打著圖個樂子?!?/br>
    臨淄王哈哈大笑:“鄭琿澹要有這想法,我倒可以成全他,橫豎我可沒有秦詢這般荒唐,把個破了身子的女人當作非卿不可,任是那顧氏如何美貌,過些年都一樣年老色衰,這天底下的美人兒多了去,哪里值得堂堂男子漢拜倒石榴裙下,更別說為了這等玩物,舍生忘死了?!?/br>
    但臨淄王府這場提前的得意,唯有一人缺席。

    就是溫守初。

    要論來臨淄王策劃這出陰謀,最關(guān)鍵者就是靖海侯溫驍,不過表面上他們卻并無來往,所以溫守初自然也不會前往臨淄王府參加狂歡,他甚至不知道所有計劃已然節(jié)外生枝。

    但他也正等待著沽水之畔那場伏殺有捷報傳回。

    他比臨淄王清醒,懂得而今的時勢已經(jīng)有如千鈞一發(fā),勝則權(quán)頃天下,敗則身敗名裂,但他更加清楚的是,無論太子是生是死,臨淄王絕對不會是最后的勝者,今日參與刺殺行動的精銳,無一不是溫家私蓄死徒,但這些人,成為一具死尸后是不可能追察到溫氏一族。

    也絕無可能留下活口。

    最大的破綻,事實上是在孫崇葆,而魏國公的計劃,是讓趙蘭庭通過孫崇葆察實臨淄王的罪證,繼太子身亡之后,順勢將臨淄王鏟除。

    臨淄王走投無路之余,為求活命,當然會供出靖海侯府,但魏國公已經(jīng)布局妥當,必定會讓臨淄王的供訴成為意圖狡辯,屆時靖海侯府便將全身而退,這本來不值得溫守初憂愁,他憂愁的是,他和父親想法不一樣,他不愿什么都聽從于魏國公,他打算謀奪的

    ,還有一人性命。

    趙蘭庭。

    如果太師府不亡,如果軒翥堂不亡,他便不能將顧氏據(jù)為己有,那么這樣的人生于他而言,到底是不夠完整的。

    這天下,貌美的女子雖多,但無一比顧氏有趣,當初在那樣險惡的環(huán)境里,顧氏竟然都能憑靠才智逢兇為吉,擺脫鄭琿澹的糾纏,爭取得柳暗花明,他從沒見過這樣的女子,如果能夠征服顧氏,可比高官厚祿還要得意多了。

    真是可惜啊,顧氏要不是嫁給趙蘭庭,就算是被小沈氏當作“奇貨”利用,無論是嫁給太子抑或其余皇子,他都不是沒有辦法可想,但偏偏,就是趙蘭庭。

    趙蘭庭,那位不想動,但趙蘭庭在一日,趙氏一族都不可能勢頹,太師府的長孫媳,他人怎能染指?

    溫守初很有幾分懊惱,他只能安慰自己來日方長。

    溫家與趙家,一武一文,短期內(nèi)并無沖突,但長久未必。據(jù)溫家情報,不僅僅東瀛諸多大名對中原虎視眈眈,蒙古國滅后,逐漸掘起的后金也更加野心勃勃,意圖吞并關(guān)內(nèi)錦繡河山,外族的烽火已經(jīng)逼近華夏,重武輕文在所難免,否則莫說中興盛世,秦姓國祚都將不保。

    魏國公很明白如今的危局。

    如果溫氏一族能力壓趙姓,而他又能于科舉一途嶄露頭角,不久將來,也許便能削弱趙蘭庭在魏國公心目中的份量,且趙蘭庭,畢竟是秦詢黨,是否甘愿臣服魏國公更為兩說,他有極大勝算。

    今日,只待今日。

    今日之后,我溫守初,也許便再不是魏國公看來,靖海侯府一個可有可無的子弟。

    ——

    乾清宮,弘復(fù)帝這天特別的苦惱。

    偏在這時,孫崇葆還送上門來。

    欽天監(jiān)監(jiān)正一直是個特殊職位,論理他無權(quán)干預(yù)政務(wù),但有時又往往被皇帝授以特權(quán),偶爾竟比內(nèi)閣大臣甚至秉筆太監(jiān)職權(quán)還重,比如先帝時期的玉陽真人,有一段時期可謂要風(fēng)得風(fēng)要雨得雨,成為真正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而他,當時就是兼任欽天監(jiān)監(jiān)正。

    孫崇葆此時當然不復(fù)玉陽真人昔年榮光,不過因為他保證能夠“預(yù)言”禍殃,挽救國難,弘復(fù)帝還是針對他開通了一條能夠直入乾清宮的通道。

    “皇上,臣,罪該萬死?!睂O監(jiān)正上場即入戲。

    弘復(fù)帝的苦惱更增一層:“先把話說清楚,再說罪該萬死不遲,你這沒頭沒腦的就尋死,朕都不知應(yīng)不應(yīng)滿足你好了!”

    孫崇葆:……

    在他道聽途說的認知里,弘復(fù)帝似乎不該是這么一個“詼諧”的君主,但說出去的話已然是覆水難收,孫崇葆也只能堅持:“皇上,臣一邊根據(jù)天象推測,一邊根據(jù)欽天監(jiān)舊檔核算,直至今日……才算出禍殃竟然會應(yīng)于東宮,恐怕,恐怕是……此時恐怕已然無力回天了,太子殿下已遇死劫,而社稷之患仍未終止,并非臣妄言君主功過,只而今,臣必須實諫,一切殃亂,皆為太子殿下并非天命所授人君,除非皇上遵行天道,立長君安天下……”

    孫崇葆以頭搶地,話未說完。

    便聽一句:“孫監(jiān)正,你說孤已遇死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