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春歸都給逗笑了，一下下地?fù)嶂乜冢骸昂榉蛉似鋵嵨幢貨]有自知之明，那天她還一再強(qiáng)調(diào)自己不窺外務(wù)呢，應(yīng)當(dāng)確然是表里如一，想必袁閣老縱然因此功敗垂成，也無法遷怒洪夫人這么位賢妻良母罷?！?/br>
    春歸回家便把這事當(dāng)作笑話一般說給了蘭庭聽。

    蘭庭居然也加入了說閑話的行列：“輝輝可知，圣德太后論來與洪夫人也算親故？”

    “這親故得繞了十萬八千里吧？！”

    蘭庭搖了搖頭：“沒如此浮夸，圣德太后的外祖母與洪夫人的祖母是堂姐妹而已?！?/br>
    春歸撐著額頭：“多近的親故，使得阮中士都懶得對我提起這層關(guān)聯(lián)了。”

    卻忽然意識到，關(guān)于京中各大家族如此一類盤根錯節(jié)錯綜復(fù)雜的姻聯(lián)關(guān)系，趙大爺似乎比阮中士更加精通？果然一家之主大不容易啊，諳熟這類譜聯(lián)都怕需要十年寒窗了吧？！春歸頓時覺得肩頭莫名添了一擔(dān)壓力。

    “圣德太后的外祖母與洪夫人的祖母十分親睦，甚至一度有意親上作親，不過因為圣德太后被皇室賜婚而作罷，所以單論王、洪兩家的交情還真不算疏遠(yuǎn)。不過……圣德太后與洪夫人自來便不投機(jī)，說起來這事連老太太都知情，所以這么些年來太后與洪夫人從不交近，只當(dāng)彼此為陌路，阮中士才覺得沒有必要提醒輝輝關(guān)注?！碧m庭解釋道。

    多少引起了春歸的好奇心：“太后娘娘與洪夫人之間有過怎番傳奇？”

    “我只聽說過一件，當(dāng)年太后娘娘尚且還是皇后時，一回因為諫阻先帝廢儲，鬧得急了些，招致彭、申二妃聯(lián)手對抗，一時間朝野遍布傳言，質(zhì)疑太后娘娘干預(yù)朝政。那時袁閣老雖然已經(jīng)成家立業(yè)，但自然

    不如此時位高權(quán)重，洪夫人卻深以與太后娘娘相識為恥，那年新歲朝拜，洪夫人便直接對盧太后/進(jìn)言，誹斥王娘娘后宮干政，大犯婦德內(nèi)訓(xùn)。盧太后當(dāng)著眾多命婦面前，指著洪夫人言道‘淺薄無知，當(dāng)以此婦為尤’?！?/br>
    春歸：……

    “洪夫人受此辱責(zé)，好些年都未出席應(yīng)酬，直到盧太后薨逝，圣德太后靜養(yǎng)于慈寧宮，她慢慢才敢出來見人了。”

    春歸回憶著昨日在成國公府的宴會上洪夫人那張“沖鋒陷陣”的嘴臉，挑挑眉道：“慢慢地又才敢大放厥詞了?！?/br>
    蘭庭原本趁著春歸折回的花枝，正插/弄著一把瓶供，聞言轉(zhuǎn)過臉來：“怎么？輝輝受這婦人謾謗了？”

    “橫豎我也沒吃虧，逕勿不需多問。”婦人間的口角之爭春歸原本不想說來給蘭庭添堵，不過眼瞅著蘭庭半晌也不曾動手，仍是側(cè)過臉來這么安安靜靜地看著她，只好把那天成國公夫人和洪夫人的“下馬威”囫圇一說。

    蘭庭也未多言，到底是轉(zhuǎn)過臉去又把一枝長春花插入瓶中，唇角卻忍不住微微上揚(yáng)了，他家媳婦明明是為了維護(hù)他的名聲，才回以那二婦人如此鋒銳的言辭，硬生生的把一個公爵之妻，一個次輔官眷奚落為市儈長舌的婦人，這戰(zhàn)斗力十分彪悍，當(dāng)相公的與有榮焉。

    “既是多年前洪夫人就被盧太后當(dāng)眾斥責(zé)，袁閣老竟然也沒有約束提醒內(nèi)眷？”春歸又問道：“都說經(jīng)一蹶者長一智，但在我看來洪夫人栽一跟頭后倒沒變得更聰明?！?/br>
    “袁閣老也是極其自大的人，再者袁、洪兩家本就是通家之好，袁閣老和洪夫人還有青梅竹馬之誼，他要是為了這事斥責(zé)內(nèi)眷，豈不擔(dān)心世人會責(zé)他無情無義？當(dāng)年于是硬著頭皮替內(nèi)眷轉(zhuǎn)圜，道王娘娘妄言朝政原本就有違禮規(guī)，洪夫人之諫言并無謬過?！?/br>
    “這話何其可笑？”春歸不屑道：“儲君廢立是為國政，但也是天家內(nèi)務(wù)，國君家主無端廢斥東宮，娘娘這皇后當(dāng)然有諫阻的責(zé)任，倒是洪夫人，不過外命婦而已，朝會上對皇后出言不遜才遭至太后斥責(zé)逾越，說來僅是一句斥責(zé)都太輕了?！?/br>
    皇后妃嬪即便真犯過失，除皇帝、太后之外，也只有御史言官有權(quán)彈劾，外命婦哪來的權(quán)力給皇后定罪？

    “也多得今上確然仁厚，非睚眥必報的狹隘心胸，否則皇上登位之時，袁閣老的仕途便告終結(jié)了?！碧m庭終于完成了那把瓶供，將其安放在一張云足高幾上，把雙手清洗干凈，過來接過春歸瞅著時間剛剛泡好的一盞清茶，他喝了一口，又才笑道：“當(dāng)年東宮實在艱險，多少官員其實都篤信太子遲早會遭廢棄，袁閣老亦為那多少官員之一，他雖沒有趨從于彭、申二黨，不過也是只圖自保，并未對固儲略盡薄力。而今這么早擇齊王而輔從，論起來與他往前性情有所不符。”

    春歸輕嗤一聲：“熬了這么多年才熬入內(nèi)閣，一但嘗到權(quán)力的好處，就不舍得罷手了唄，如今對于袁閣老而言，情勢已成不進(jìn)則退，但他擇君而輔，考慮的根本不是主君的才德，要若逕勿是擇輔齊王，袁閣老必定會擇周王，說到底他考慮的還是一己私利罷了。”

    “總之成國公府此番

    急著要助萬賢妃登上鳳座，結(jié)果必為搬起石頭砸腳，先局就吃了個敗仗，大大有損士氣，未知袁閣老知悉他那老妻明明聽聞風(fēng)聲卻未及時相告，這回還會不會念及青梅竹馬之情?！?/br>
    春歸疑惑地看了自家相公一眼。

    是她的錯覺嗎？仿佛趙大爺也逐漸被她的睚眥必報給同化了？換作以前趙大爺又哪里會和內(nèi)眷婦人斤斤計較？

    ——

    周王這一日回府，剛進(jìn)內(nèi)宅，便見陶才人正領(lǐng)著兩個婢女在他的“必經(jīng)之路”上嬉鬧，一個婢女眼上蒙著手帕，步伐試探往前，陶才人背朝這邊裝作沒留意他已經(jīng)走上了“必經(jīng)之路”，眼看就要往他懷里撞了。

    周王伸手一阻：“這是做何？”

    這女人的心眼真多，奈何演技太差，矯情得一目了然，半點沒有意趣讓人只覺造作，更兼還有一種被當(dāng)傻子愚弄的……總之這心情真是太糟糕了。

    但周王卻也沒有一直擺著冷臉，由得陶才人這一“攔截”得逞，邁步去了陶才人的居院。

    這女人渾身透著說不清道不明的蹊蹺，總算還不曾讓他徹底失去探究的興趣。

    服侍著周王更衣凈手，坐在了膳桌邊上，趁著美味佳肴還沒端上桌的時間，陶芳林先捧上一盞清茶，周王瞅了瞅茶盞里確然沒有添加花朵增香，才啜了一口，微微蹙著眉，這水溫太過了，用來泡此龍井大大有損清香。

    便把茶盞撇到一旁。

    “昨日去成國公府酒宴，妾身沒料到王妃竟然會讓盼顧隨行，又沒想到徐娘子也會赴宴，結(jié)果徐娘子倒與盼顧遇了個正著，必定是認(rèn)出盼顧來了。”

    周王有些忍不?。骸澳銢]料到王妃會讓盼顧隨行不奇怪，但難道你竟然不知齊王妃和徐氏是表親姐妹？徐氏赴宴就這么大出意料？”就不能好好說話嘛，非得添上幾句不實之辭！

    “是……妾身雖然想到了盼顧跟隨去萬家，或許會遇見徐娘子，但著實想不出借口來勸說王妃改變主意……”

    “認(rèn)出來就認(rèn)出來了，怎么，我周王府買了一個他申家發(fā)賣的奴婢，莫不是還需得給申家一個交待了？”

    “妾身是擔(dān)心……盼顧確然先是被發(fā)賣去了妓家……”

    原來陶芳林想讓盼顧入周王府為婢，是先作了一番安排，總之她對周王的說法是盼顧先被她的兄長從妓院老鴇手里買下，卻因為新近才把嫂嫂的一個陪嫁丫鬟抬了姨娘，一時不好開口，于是把盼顧先在外頭租了宅子安置，結(jié)果竟被嫂嫂察覺了，鬧得一家人都不得清凈，陶父更是氣惱兒子為一個煙花女子滋鬧，下令要將盼顧再度發(fā)賣。

    于是陶大哥才解釋，說盼顧本是申家的奴婢，為主母不容才被發(fā)賣去了妓家，卻為了維護(hù)清白寧死不肯賣身，是個貞烈的女子。

    陶芳林回去是為勸架的，聽這說法后懷疑兄長是被煙花女子蒙蔽，見那女子細(xì)細(xì)詢問，才知道盼顧是因容貌肖似春歸，為主母徐氏嫉恨才被發(fā)賣，陶芳林一想，要真由盼顧流落到煙花地，時長日久的這層隱情豈不鬧得人人皆知，這就大大有損春歸的名聲了，所以回來商量周王，在周王府里給盼顧一個安身之所。

    第500章 是否貌若

    周王一口答應(yīng)下來，且在見過盼顧后，也果然如陶芳林所愿把這婢女安排在了董妃的居院中，但陶芳林卻因為“意愿達(dá)償”反而心懷怨懟了，她認(rèn)定周王必也是看出了盼顧與顧氏果然有相似之處，且遲早會納盼顧為侍妾，所以先行意會董妃，走此一樁符合禮俗的過場。

    這說明什么？說明周王確然對盼顧移情，說明這移情是因顧氏而起。

    “我慣常愛去煙花之地且又憐香惜玉連父皇也是知情的，還怕徐氏誹議中傷不成？”周王聽出了陶芳林的言外之意，眉頭蹙得更緊了。

    “就怕王妃知聞盼顧的來處……”

    “只要陶才人閉緊了口，這事又哪能泄露?！?/br>
    “妾身必然謹(jǐn)記守口如瓶?！碧辗剂诌B忙保證，又忽閃睫毛憂心忡忡：“只是盼顧的來處，妾身畢竟是瞞著王妃，要若申家先行泄露，王妃知道后哪能不怪罪妾身有所隱瞞……”

    “就安心吧。”周王眉頭略有開解：“又沒有瞞著我，留下盼顧是我的決斷，王妃怪罪不到的身上?！?/br>
    說完就起身，竟往外走去。

    “殿下不留在此處用膳了？”陶芳林慌忙跟出。

    周王卻沒有回頭，留下一個站在夕陽底下暗暗咬牙的女子，原本秀麗的容顏因染了霞色莫名透著猙獰。她不甘，極其不甘，雖說她的計劃原本也是利用盼顧漸漸讓董明珠意識到周王對顧氏心有所屬，如此晉國公府就會與顧春歸決裂，趙蘭庭更會怨恨顧春歸不守婦道，沒了這兩重依傍，周王欲成大事也不可能為了顧春歸舍棄董家與軒翥堂這兩只臂膀，到時顧春歸只有一條死路！

    但當(dāng)確定周王確然仍對顧春歸鐘情，陶芳林的心臟就像被潑了一鍋剛剛燒開的熱油。

    那一世所余不多的美好記憶，最讓她刻骨難忘的便是周王被封太子的盛典，她站在外命婦的行列親眼目睹，男子頭頂九珠五色九旒冕，身著玄衣纁裳碧綬服，面若冠玉眉如青鋒，在萬眾矚目中一步步走向高階寶殿，那是權(quán)力的巔峰。

    原

    來將顧春歸當(dāng)作鮫珠玉髓捧在掌心呵護(hù)的男子，竟然是如此一番品貌氣度，他是這個世上最尊貴的人，天下女子皆應(yīng)將能夠同他并肩而立為幸為榮，從那時起，她就在心里默默祈望，若能把顧春歸取而代之，死而無憾了。

    但當(dāng)時于她而言，這祈望太過荒唐了。

    她知道自己甚至不得機(jī)緣獲他一眼關(guān)注，一句交談，但她仍像著了魔般，但有時機(jī)就去東宮，仿佛能與董妃、顧氏交近也能讓她的遺憾略減幾分，有一回告辭時正好和他路遇。

    “原來是嫂夫人?！?/br>
    那是她在那一世，唯一贏獲的，他對她展開的笑容。

    那時她怎能想到神佛不負(fù)祈望，竟然會給予她重生的機(jī)會，而她也終于通過運(yùn)籌帷幄成為了這個男子的身邊人，他們有了肌膚之親，有了耳鬢廝磨。

    但這還遠(yuǎn)遠(yuǎn)不足夠！因為她到底沒能把顧春歸取而代之，成為他眼中心里的獨一無二。

    陶芳林在夕陽里轉(zhuǎn)身，眼底頓時萬丈深郁。

    周王去了他和明珠的居院，大大方方毫不扭捏作態(tài)的王妃讓他的心情舒暢了許多，到底是可以安坐下來，清清爽爽地用上一餐晚膳了。眼角余光一睨上前斟酒的婢女，正是盼顧，周王示意：“替王妃也斟一盞酒。”

    明珠正欲替周王布菜，怔住了。

    “妾身不善酒力。”

    周王嘆息一聲，心中覺得遺憾，陶才人倒是善飲，不過言談無趣不說，還讓他總?cè)滩蛔√骄克志淅锏难酝庵?，待洞悉得那女人的心機(jī)，就越發(fā)覺得心里煩悶，還哪有心情與她小酌？這閨房之趣，少了相伴小酌閑談之人，著實是一大遺憾。

    “那我今日也不飲酒了?！敝芡鯏[擺手，示意奴婢盡皆退下：“王妃也別光顧著布菜盛湯了，陪我一齊用膳吧?！?/br>
    明珠稍稍猶豫一下，想起母親叮囑她和周王私/處時也莫太過拘泥禮規(guī)，便也大大方方坐了下來：“妾身雖不善酒力，不過也能以茶代酒相陪殿下小酌，以慰殿下日間疲憊?！?/br>
    周王露出笑容來：

    “甚好?！?/br>
    嘗了一嘗碟子里的rou食，眉開眼笑：“這道三杯雞做得不錯，但仿佛不是王府里廚子的手藝？”

    “是阿姐寫贈妾身的菜譜，今日嘗試著烹飪了一回，殿下倒是趕巧了?！?/br>
    “確然該我有此口福?！敝芡鯀s放下了食箸，端酒來喝，杯子放下時自己又斟滿一杯：“王妃可覺盼顧看上去面熟？”

    “面熟？”明珠困惑的思索了一番：“并沒有這樣的覺察?！?/br>
    周王微微頷首。

    他也著實無法從盼顧的眉眼上看度出哪里與春歸相若，不過他暗中察訪，證實陶芳林所言不虛，徐氏確然是因妒恨此婢尋機(jī)把盼顧賣去了妓家，而申文秀也果然對春歸念念不忘，更兼陶芳林也言之鑿鑿，說初見盼顧時便驚覺這女子果然貌似春歸，周王一度以為是自己的知察失誤，如今倒是證實了，王妃和他的看法相同。

    申文秀大約是因移情，徐氏是因遷恨才會導(dǎo)致誤覺，那么他家里這位陶才人呢？

    究竟是因為哪番情由才使得陶氏硬是從兩張分明有別的面貌上，看出了相似的痕跡？

    晚餐之后，周王欲往花苑散步，他而今是越來越覺這仿佛應(yīng)當(dāng)是他根深蒂固的習(xí)慣了，只是并沒有一個可以陪著他散步的人——王妃雖然并未像時下多少女子般，硬是把一雙腳纏得寸步難行，不過到底還是遵奉了纏足的禮規(guī)，偶爾行多幾步路尚且無礙，日日如此卻會覺得辛苦。

    今日周王喚上了盼顧：“隨本王去花苑走走。”

    盼顧儼然受了一驚，自然不敢與周王并肩而行，落后足有兩步之余，甚長的一段路莫說交談，連呼吸都不敢發(fā)出略重，盼顧是好容易才有了另外的棲身處，與王妃相處時間雖然不長，她也能夠體會王妃與徐氏不同，是個仁厚溫良的主母，這讓她如釋重負(fù)慶幸能夠劫后余生，她是真不希望因為周王的另眼相看再使生活發(fā)生變折。

    周王卻站住了腳步，擰著眉頭看向小心翼翼的婢女。

    如此的膽小慎微，看來就更加不像那人了。

    第501章 又將入宮

    “你站得這么遠(yuǎn)，是擔(dān)心本王會吃了你么？”周王非常不滿。

    盼顧只好壯著膽子硬著頭皮向前挪了兩步，卻更把腦袋耷拉下去，恨不能把眉眼都藏在臉皮底下一般。

    “你不愿為本王的侍妾么？”

    聽此一問，盼顧只覺冷汗頓時從脊梁滲出，不及多想便膝跪下去，眼睛連周王那雙烏靴都不敢多看了：“奴婢只求能夠安生服侍王妃，不敢奢求……殿下垂憐?！?/br>
    “這么害怕做什么，難道本王在外有強(qiáng)人所難的傳言不成？”周王嗤笑一聲：“也罷了，我不難為你，王妃是個純良的性情，你好生服侍，日后王妃自然會為你慮及婚嫁姻緣?！?/br>
    這突然的喜訊再一次把盼顧震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