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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秋_分節(jié)閱讀_116

    “……朕給你一月之期,委任你作京城衛(wèi)監(jiān)察使,協(xié)助京城衛(wèi)徹查此事?!被实鄞丝叹佑谏衔?,無人能看清他所思所想,“至于沈知秋,天牢候?qū)?,無朕親旨,任何人不得探視?!?/br>
    韓璧立刻低頭謝過:“謝陛下隆恩,臣定然不負圣上所托?!?/br>
    皇帝已是見到他這模樣就覺心煩,扔了道手諭到他懷里,不耐煩道:“全是不識相的孩子?!?/br>
    送韓璧出宮的仍是先前那名宿衛(wèi)官,他不過送到半途,便停下腳步,此時韓璧抬頭一望,不遠處站著的正是神情焦急的韓瑗,見弟弟安然無恙,頓時眼神一亮。

    韓璧卻沒有立即走上前去,只是沉著臉望向那位一路上沉默寡言的近衛(wèi),低聲道:“你沒有話要對我說么?”

    半響已過,仍是得不到任何的回答。

    韓璧緊抿著唇,拋下他向著韓瑗走去,擦肩而過的時候,他總算是聽到了一把熟悉的聲音。

    “你何必這樣做……”那聲音極為壓抑,似是強忍著怒意。

    “因為我要救你。”韓璧微微一笑,“傾家蕩產(chǎn),在所不惜?!?/br>
    韓璧跟著韓瑗出了禁宮,一路上韓瑗臉色極差,全因他問過了方才在東宣堂中韓璧的所作所為,不禁氣怒攻心,可惜他脾氣雖壞,卻壞不過他這個從小驕矜的弟弟,剛想開口教訓韓璧一番,就被韓璧輕巧的一席話給堵了回去:“若是真的怕我窮困潦倒,不如先把你的私房錢交出來,供我周轉(zhuǎn)一二?!?/br>
    一向尊重妻子的韓統(tǒng)領連忙擺手:“我哪里有什么私房錢,你簡直是誣蔑,這話可別在你嫂子面前亂講,不然我可要揍你了?!?/br>
    韓璧懶得理他,自顧自往前走了一段,便碰見了腳步匆忙的燕大將軍,他身穿長袍,足下生風,長得一副極寬和的眉目,渾身透著平易近人的善意,令人窺不見一絲曾經(jīng)戎馬沙場的血氣。

    燕大將軍名為燕懷深,曾任西北總督,麾下燕家軍曾是兵強馬壯,鎮(zhèn)守一方,直到烽煙漸平,總理軍權(quán)的西北總督一職先是裁撤,再分權(quán)為各州都尉,燕家軍四散各方,曾經(jīng)的西北總督燕懷深改任大將軍一職,雖無實權(quán),卻有威望,他長住于京城,每日逗鳥養(yǎng)馬,揍一揍不成器的兒子燕陽,日子過得好不悠閑。

    燕家和韓家素有來往,韓家兄弟碰見了燕大將軍,自然是要問個安的。

    誰知道話未出口,燕大將軍就長舒了一口氣,拍了拍韓璧的肩頭嘆道:“我聽說你被京城衛(wèi)帶進了宮中,便來看看到底是怎么了——璧兒,你好好地做生意,怎么就惹上官司了,還鬧到了圣上面前?”

    燕大將軍作為長輩,亦算得上是看著韓璧長大的,從前便愛念叨著“若是燕陽能有你一半聽話,我后半輩子就不用愁了”,惹得燕陽十分地看不慣韓璧這位隔壁家的孩子,更是變本加厲地惹是生非,怎么慘遭收拾都不長記性。

    思緒轉(zhuǎn)回如今,既然燕大將軍有此一問,韓璧自然也不好不答,于是他籠統(tǒng)地應道:“燕伯伯不必擔心,陛下只是要命我上任京城衛(wèi)監(jiān)察使,協(xié)助京城衛(wèi)調(diào)查先前左瀾等人被殺一案?!?/br>
    燕大將軍點了點頭,笑道:“既然無事便好,我還想著要是陛下要罰你,我也好去幫幫腔,勸勸陛下別要動怒,如今看來,倒是沒有必要了?!?/br>
    韓瑗站在一旁嘿嘿笑道:“燕伯伯,您今日怕不只是來打聽消息的吧?!?/br>
    燕大將軍輕咳一聲,故作隨意地問道:“我聽說,燕陽今天又進了京城衛(wèi)……”

    說來說去,其實就是想求求情,韓瑗擺擺手道:“燕陽這回沒犯什么大事,不過是和別人打賭輸了,當場要吃桌子,他不肯認賬,便跟人打了起來,掌柜沒了法子,才讓人去找了京城衛(wèi)?!?/br>
    燕大將軍頓覺沒臉,唉聲嘆氣道:“整日逞兇斗狠,簡直丟人。”

    韓瑗笑道:“待會兒我就帶您去接人?!?/br>
    韓璧見他倆聊個沒完,只得低聲告辭道:“我奉皇上手諭,得先去一趟天牢?!?/br>
    “去吧,若有你燕伯伯幫得上忙的,便盡管來找?!毖啻髮④姕睾偷匦α诵?,眼角夾起幾縷細紋,盡是春風和煦的痕跡。

    午后,京城不知為何刮起了一陣狂風,吹得樹椏上新葉搖晃,陽光越過花間罅隙,艱難地落在青石板上,隔出了韓璧投在地上的影子,隱約之間,卻是扭曲得不成人形。

    他踏著輕慢的步子,走進了天牢之中,撲面而來的一股寒氣,罩得他臉上微微發(fā)僵,甬道極深且狹,沿途有著不少空置的牢房,無一例外透著死寂的氣息。

    帶路的牢衛(wèi)已是接了南江帝手諭,畢恭畢敬地走在前頭,腦門上卻流下豆子般大小的汗滴:“大人,您晚來了一步。”

    韓璧眉頭一鎖,低聲問道:“怎么?”

    “您要見沈知秋,可是,他已經(jīng)……”

    聞言,韓璧加快了步子,徑直往那天牢深處走去。

    囚室之中,燈火閃爍不停,似是在應和那道不知何處而來的穿堂風,吹得連僅剩的一點活人氣兒都沒了影蹤,韓璧步子極沉,襯得他這樣一個容貌秩麗甚至帶點輕浮的富家公子,都莫名地染上了股肅殺氣。

    昏暗而空蕩的囚室之中,刑架之上,捆著一個滿身血污的男人,身上劃有鞭痕數(shù)處,道道皮開rou綻,即便拋開這些不提,他此刻已是垂頭不語,任憑黑發(fā)覆面,四肢癱軟,不知是死是活。

    韓璧喉間一顫,似是壓住了涌動的情緒,輕聲問道:“……知秋?”

    牢衛(wèi)見他神情陰沉,不禁當場后退了一步,瑟縮道:“沈知秋原本已經(jīng)畫押認罪,可是,當問到墨奕是否有參與此事的時候,他就當場咬舌,畏罪……畏罪自殺?!?/br>
    “是誰對他用刑?”韓璧低聲問著,眼圈卻逐漸泛起微紅,“誰敢逼他自殺?!”

    牢衛(wèi)神色霎時慌亂,嘴巴閉得死緊,支支吾吾,就是說不清話。

    “——是我?!?/br>
    這把聲音不高不低,在石壁之間回蕩,似是夾著風霜苦寒。

    韓璧轉(zhuǎn)過身去,難以置信、卻又早有預料地喚了一聲:“父親。”

    牢衛(wèi)眼睛一亮,立刻向著位高權(quán)重的韓丞相行了一個大禮,他本就機靈,又不愿意當這父子倆爭吵的炮灰,見此良機,連忙告退。

    他退到囚室以外,卻并未離開,而是耳朵貼著墻壁,屏著呼吸靜聽起來。

    韓珣靜默半響,幽幽地嘆了口氣:“你身為我韓家人,理應明白……”

    “我不明白。”打斷他的卻是一聲冷笑,韓璧聲線發(fā)緊,話里行間像是硬擠出來一般的壓抑,“他不過是離開我短短兩日,轉(zhuǎn)眼就死在我父親手上,您教教我,這到底是個什么道理?”

    韓珣眼神微動,低聲反問道:“我也要問問你,我的兒子為了救一個男人,竟要將我韓家全盤搭上,這又是個什么道理?”

    “我所作所為,與韓家無關?!?/br>
    韓珣幾不可聞地笑道:“你說無關就無關?你可知道陛下會作何想法?”

    “陛下已是委任我為京城衛(wèi)監(jiān)察使……”

    “幼稚!可笑!”韓珣怒目而視,向著他曾經(jīng)最疼愛的兒子,“家中是烈火烹油,岌岌可危,你卻為了一己之私到處惹禍,甚至鬧到陛下跟前……你大姐的死,難道你已經(jīng)忘記了嗎?”

    沈知秋于鑄劍谷中私下收徒,傳授墨奕劍法,并他率領鑄劍谷人在京城肆意行兇,誅殺朝廷命官,已是證據(jù)確鑿。

    韓家與墨奕之間的關系乃是千絲萬縷,百剪難斷,若不能及時棄車保帥,壯士斷腕,恐怕會惹來陛下對于韓家與太子勾結(jié)的懷疑;另一方面,沈知秋性格堅毅,必然不肯將罪名全盤應下,屆時韓璧若是苦心救援,定然會遭到別人的借題發(fā)揮。

    除此之外,皇帝有命,希望盡快結(jié)案,便是不想沈知秋一案牽扯到當朝太子,惹出皇室丑聞,韓珣唯有謹遵圣令,盡快讓沈知秋認罪畫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