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昊_分節(jié)閱讀_43
“晏兒昨天忽然提起了允央,所以我才想起來這詩集?!彼蚊髁ё猿耙恍Γ皠傠x開泰燕時日日對著這本書落淚,今早要找時居然翻箱倒柜不知道放在了哪里?!?/br> 詠絮怕宋明璃心緒太過傷感身體受不住,連忙岔開笑問道,“公子問少司徒什么了?” “晏兒問我,是什么時候喜歡上允央的。”宋明璃淺淺抿著嘴,“所以我才覺得,晏兒可能是有喜歡的人了?!?/br> 宋明璃與盧允央的婚約早在宋明璃未滿十歲時就已定下,彼時盧允央已經(jīng)是觚北人人稱道的少年神童,能做千言長賦。宋明璃早知其人卻從未見過,二人第一回見面,她還是盛氣凌人的寧陽公主,指著對面的青衫少年頤氣指使道:“你不是公認的大才子么,為我做賦一首可好?” 對方微怔,然后笑了:“好?!?/br> “……其實也沒想那樣傲慢的對他,只是想用傲慢來掩蓋對他的好奇罷了。”少女赧然一笑,緩緩繼續(xù)道,“第二天上午,他的賦就寫在了碧花箋上送了過來。其實內(nèi)容并不稀奇,不過就是稱贊我的話,只不過……只不過我忽然瞧見了他寫的題頭?!?/br> 宋明璃凝視著書頁中一行行錦繡文章:“他膽子很大,居然直接寫了我的名諱,我本想生氣,結(jié)果后來又不生氣了。” “為什么?”詠絮好奇。 “盧允央的字是公認的龍章秀骨,風流飄逸,偏偏在寫我名字時筆墨滯澀,筆畫勾連,像是猶豫了好久,下筆依舊是顫顫巍巍的。他這個人,明明有膽子寫我名字,卻又寫成這個樣子,還說是大才子呢。”宋明璃噗嗤一聲笑了,她笑著,眼角漸漸漾起一抹微紅,“從那一刻,允央不再是那個眾人口中相傳的縹緲而高大的形象,而成了一個活生生的人。大概也就是那個時候,我便動了心?!?/br> 室內(nèi)靜了一陣,宋明璃逐漸從回憶的漩渦里掙脫出來,她合上詩集輕嘆道,“只不過晏兒為何會問我這個呢,他問完什么都沒說便走了,我也沒法追問他?!?/br> 詠絮正要開口,從帳外傳來侍者的聲音,是來催詠絮收拾東西的。宋明璃站了起來,她將詩集遞給了詠絮,“收起來吧?!?/br> 詠絮將詩集放在了妝飾盒上:“公主……?” “外面不是在催著出發(fā)么?這些天我身體好多了,我來幫你?!彼蚊髁С佇跣πΓ龑n至指節(jié)的長袖卷至肘上,露出腕上一串五色珠鏈,是去年穆泰里贈予她的冬節(jié)禮物。 六月初九,秋葉灘的牧民已在原地駐扎了兩日,這里土質(zhì)干燥,不適合放牧,眾人都不解為何穆瑪喇會勒令不再繼續(xù)前行,性子急的早按耐不住要去豺狗營里要個說法,夏場正是羊群長膘的時候,每餓上一天牧民的心里都在滴血。 “看清楚了?” “是,在夏場不遠的蓐收山,我們的人看見了末羯駐扎的鷹旗?!?/br> “還真叫阿明說中了……”穆瑪喇低聲罵了句臟話,他剛擦了把腦門上的汗,又有人進來通報:“兀爾胡那家伙又吵著要見您。” “見我有什么用?”穆瑪喇沒好氣地說,“我就該拎著他的脖子把他丟去蓐收山看一眼,讓他知道為什么不繼續(xù)往前走!”他抱怨著,想出門最后警示對方一句,結(jié)果簾子還沒掀開,就聽見帳外迸發(fā)出凄厲的哭聲,他循聲過去,發(fā)現(xiàn)是一名女人抱著一匹棗紅馬在慟哭不止。 “這是怎么回事?” “那是夏帕雷的阿媽,夏帕雷三日前跑了出去,現(xiàn)在只有他們家的紅光老馬識途,跑了回來。”一位牧民朝穆瑪喇解釋,“夏帕雷只怕是被狼給叼去了,他們家就這一個獨苗,好不容易養(yǎng)到了十七八歲,還說等到了夏場就入豺狗營,再說上一門老婆,現(xiàn)在……嘖嘖嘖,可憐吶……” 不遠處的女人死命抱住棗紅馬的脖子,肥胖的身軀被烈日蒸出了一層層汗水,很快又蒸發(fā)在了空氣中,哭聲比不遠處林子里的夏蟬還要尖銳,穆瑪喇被這景象躁得頭發(fā)昏,他掏出腰間的酒壺狠灌了一口,用只有自己才能聽見的聲音說:“要是被狼叼去倒好了……” 酒壺很快見了底,青年抹了把嘴叫道:“斥候呢!再去看看前面那群畜生有動靜了沒?”他指指被武士擋在十步之遠的不敢再做聲的兀爾胡,威脅了一句,“干脆把你也帶過去瞧瞧!” 再過一日,王帳就會移動至此地與秋葉灘牧民匯合,吾祖保佑,前頭的夏場今年,明年,以后都還能是圖戎的。穆瑪喇在心里拼命祈禱。 出圖戎向東直行,就是末羯境內(nèi)。先行的圖戎使者早已通報了哲勒會到達的日子,六月初十的清晨,墨桑對他的客人張開了雙手:“歡迎你,我的兄弟。” 哲勒下了馬,沉默地上前,與墨桑禮節(jié)性的擁抱了一下。那一瞬間,他和對方都聽見了彼此壓抑而鼓噪的心跳。哲勒后退兩步,命人賀禮抬至墨桑跟前,與墨桑當初贈與的相同,這次哲勒同樣沒有贈與墨桑任何的活物,末羯汗王不以為意,徑直讓人收入了倉庫:“你的時間不早不晚,卡的很好?!?/br> “因為你約定的是六月初十?!?/br> “沒錯?!蹦Pα?,他掃了一眼正在被抬去庫房的禮箱,“有句東州話怎么說的來著,投之桃,報以……”他似笑非笑的目光從一旁的宋明晏身上劃過,“我東州文化學(xué)的不好,記不清了??傊?,你很會送東西?!?/br> “但愿你會滿意?!?/br> “你肯來我就很滿意了,兄弟?!蹦S昧ξ兆≌芾盏氖郑θ菡\懇,“宴會傍晚開始,在這之前,你盡可以把我的家當成你的家一樣,因為你既是客人,也是家人。” 末羯的王畿布置與圖戎并沒有什么不同,因為今日是墨桑兒子的周歲,金帳附近早早的做起了宴會準備,若不是哲勒心有戒備,看著眼前的忙碌景象,幾乎都要以為末羯是真的對他熱情好客,一派和平了。 “末羯所有的親貴都已經(jīng)候在金帳里了,我?guī)闳ヒ娨灰姡蹦@息一聲,“若娜不能一起過來實在遺憾,她的親人都很想念她。” “是么?!闭芾者~了兩步忽然道:“我怎么沒看到阿拉扎。” 墨桑表情一滯,旋即如常:“他外出狩獵了,大概明天會回來?!?/br> 哲勒不置可否,倒是宋明晏在一旁笑了笑。墨桑既然這樣重視他兒子的周歲禮,連圖戎的汗王都要請來,怎么會放自己最得力的金帳武士還在外頭獵狐狩狗。他聽了哲勒的話,環(huán)顧四周,果然沒見到幾個能帶上銀色蒼鷹扳指的家伙。金帳武士雖然貴精不貴多,汗王手下歷來總有個十來個,像哲勒這種只有宋明晏一人的才屬于異類。 到末羯汗王金帳前,墨桑朝哲勒遞去一只銀碗,然后親手幫哲勒倒?jié)M了酒。酒是好酒,在碗中清澈瑩潤,墨桑同樣給自己斟了一碗,笑著與哲勒一碰碗沿,二人一同飲盡。 “除去你婚宴那日,這是咱們第二回同飲?!蹦3芾樟亮肆量胀搿?/br> 哲勒用手背抹去嘴邊的酒漬,淡淡的說:“希望還能有第三回?!?/br> 與此同時的王帳轉(zhuǎn)場的隊伍中,來了一支不速之客。 “榮頭怎么這個日子過來了?” 榮頭是圖戎王帳中最相熟的蓬萊客,這個東州男人身材矮小,一雙細眼瞇縫得仿佛從沒睜開過,他嘴上帶著商人的招牌微笑:“中途去了一趟葉鶴城,耽擱了半個月,不然早該來為你們的東州閼氏送新到的流蘇鮫絲了!你們汗王囑咐過,叫我每一季斷不得的?!?/br> 來接待他的額濟里擺擺手:“你說的那位汗王,都是咱們的前汗王啦!” 榮頭一臉駭然,“怎么,我這半年沒來,你們金帳子里就換人住啦?是那位哲勒殿下嗎?我早說那位世子殿下一表人才,肯定有出息!你看真是不巧,我在東州呆的久了,連北邊的消息都不靈通了,早知道該帶上一份給新王的獻禮才對……” 額濟里被榮頭的一頓聒噪吵的耳朵疼,只聽清了最后一句,他掩藏在大胡子下的嘴咧開笑道:“你現(xiàn)在想獻也獻不到,咱們汗王不在這兒?!?/br> “哎喲,他不在,那我?guī)淼呢浽趺崔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