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jié)
何王妃忙把茶盞端給她,見她擔心自己失了端莊儀態(tài),面色略微驚慌,忙安慰道, “姑姑和你在一起這么久,還能因為個噎住嗓子,就因為這個治你的罪不成?” 何三姑娘忙搖頭,喝了兩口熱茶順了嗓子,才道,“到底是失了儀態(tài),不是大家閨秀的做派?!?/br> 更何況,表哥那樣的人物,見了便讓人自慚形穢,只恨自己不夠好配不上那人,若她在姑姑這里也失了儀態(tài),別說是做表哥的正妻,怕是連妻妾也失了資格。 再來,皇室選秀何等嚴格,何三姑娘早年雖未見過,可也聽自家父母提起過,姑姑當年便是出了名的賢惠德淑,甚至爺爺在內(nèi)府的時間偷偷算了姑姑命數(shù),說她是百年難得的鳳命,將來定是富貴至極。 果真,那年太后假借為王爺們選妃,實則為皇帝沖斥后宮,大選天下秀女,姑姑就在其中。 一路闖關(guān),如得天助,多輪篩選后僅剩的幾位秀女,可誰知陛下一心只喜皇后,無心充納后宮。 后陛下和太后僵持不下,太后娘娘心軟,這才將姑姑許配給恭王爺。依何三姑娘看,姑姑這個才是真正的因禍得福。 恭王爺身份尊貴,是當今陛下的胞弟,比起昔日人人稱贊的敬王爺,不知比他親近陛下多少倍。更何況他們王爺性子和善,她住進恭王府這兩三個月,從未見過恭王和姑姑臉紅過一次,府里面大小事物,樣樣都是姑姑說了算的。 其次,陛下無子無女,將來少不得陛下百年后,皇位仍舊是姑姑家男人的,無論是太后或者皇后,都是九五至尊的體面,對何家來說,都是頂頂好的機會。 姑姑姑父恩愛和諧,若,若將來她嫁給表哥,少不得也是這樣鶼鰈情深,夫妻相敬如賓一般的神仙日子。只要表哥,別似是那日碼頭上見到的黑臉將軍似的,看見自己便跟挪不開眼睛似的便好。 她這里思量,偷偷紅了容顏。何王妃等她略微緩了氣,小聲和她道, “你表哥,如今有了中意的人兒。接下來,也就輪到你了?!?/br> 何三姑娘先是臉色一喜,隨機暗淡下來。 表哥有了中意的人兒?是誰?她怎么半點兒風聲也不知道。 強壓下喉間酸澀,何三姑娘只覺得剛才的綠豆糕,似乎是一直堵到心底去。讓她悶悶的,喘不上什么氣兒,呼吸間都夾雜著顧惱人的意味出來。 深呼吸兩下,剛要開口說話,便見婆子打了簾子,進來一文弱書生模樣的人物,年近五旬,仍舊是面若弱冠之年,渾身氣勢和表哥無二,只比表哥更深沉內(nèi)斂,何三姑娘忙起身道福, “給姑父請安?!?/br> 恭王頷首應(yīng)了聲,揮手示意她退下,這才轉(zhuǎn)身看向何王妃,“我有件事兒和你商量?!?/br> 何三姑娘滿心肺腑的話都噎了回去,又見姑父要和姑姑說話,沉默施了一禮,旁早有伺候的婆子領(lǐng)著,往外頭去了。 姑姑和姑父說話,她一個做侄女兒的沒必要眼巴巴看著,倒是要想法子和爹娘通個信兒,京城里近來變化實在是太大了。 不過是一夜間,好好的敬王府垮了臺,被表哥拘起來在衙門里審問。陛下又無皇子,若是陛下百年之后,姑父登基或者表哥成了太子,她們何家要怎么謀略,才不枉付了往日心血。 等何三姑娘腳步?jīng)]了聲響,何王妃才問恭王,“有什么事兒要讓敏兒退下,我看她生的機警,留她參謀也不是壞事。” “到底是親戚不是自家的孩兒,沒得和她說這些家事?!?/br> 恭王不贊同,饒是他疼惜何三姑娘,無非是看在王妃的面子上多憐惜兩分,若說什么關(guān)系家族前程這樣的事情,段然是不會讓何三姑娘知道。 輕咳了下嗓子,恭王直接步入正題,“方才密報來報,顧府的二小姐沖撞了太妃娘娘鸞駕。” “太妃?不是去皇陵哭先帝去了?怎么一個深閨里的大小姐,會沖撞到娘娘鸞駕,禁衛(wèi)軍難不成沒攔著?” 何王妃一下子愣住了,便是她這樣的尋?;首?,出門不說打掃街道,禁衛(wèi)軍前后開道,那也至少是百余名丫鬟婆子簇擁,怎么會輕易被人沖撞了去。 “我正是覺得蹊蹺,才來和王妃商量。 恰太妃輕車簡從從神武門一路往北,這顧府的二小姐也不知犯了哪門子的邪,帶著個車夫便闖出神武門,時辰地點恰到好處。 更稀奇的是,這太妃往日里不待見敬王府的孩子,看見這顧家二小姐倒是慈善,領(lǐng)著她去皇陵給先帝磕頭去了?!?/br> 說是先帝,其實恭王本該尊稱父皇??伤麑嵲谑前茨筒幌逻@口氣,不說先帝臨死前才定下皇兄登基,又擔心皇兄年紀尚小,弄了個什么二圣垂簾聽政。 太后娘娘和太妃娘娘早年把持朝政,若沒有太妃在后頭煽風點火,敬王一個人也不能掌管了半個朝堂不是。 只可惜他和皇兄皆是子嗣不豐,皇兄無子,他也只有仲正一個,面對這滿府庶子的敬王低了一頭,這才縱他如今氣勢。 這些話,恭王如何能與何王妃說的,只半嘆了口氣,問何王妃,“仲正呢?還在顧府?” “他什么時候在家里過?” 何王妃吩咐婆子新?lián)Q了桌面茶具,上前斟了杯茶給恭王,笑道,“他如今越發(fā)野了,原來一月還回來幾日,近來又是忙敬王的審判,又是忙朝廷上的活計,你個當?shù)亩家姴坏盟麕酌妫螞r我個當娘的?!?/br> 話里話外,確又是一番自得。敬王徹底垮了,這皇位,□□不離十也是他們家的了。 恭王自然看出這個,半沉吟了下嗓子,道,“事情到了現(xiàn)在,我們更需要穩(wěn)住才是。 陛下本就生.性.愛多疑,太妃這么一鬧騰,不說陛下心底不喜歡,朝廷里中正些的官員怕也要上本。 你萬不可亂了陣腳,這個關(guān)頭,被人算計了去。” 何王妃忙應(yīng)下不說,也暫時歇了要去看顧知薇的念頭,自此吩咐家里禁閉門戶,仍舊和從前一般時時自省,唯恐一不小心便誤了大事兒。 宋姨娘死訊傳到顧府已經(jīng)是第二日的時候,顧父知這是瞞不過的事情,幸有傅仲正在一側(cè),顧老太太問起來也有章程,吩咐莊戶婆娘把尸身裹了,只等停喪滿后便擇期下葬。 遇到個這樣的事情,顧父和傅仲正也沒了多留的心思,騎馬回城自去安歇。 一夜倒也平安無話,只顧母思量著午后心悸動,想和顧父說話,見其垂頭喪氣沒個精神頭倒也沒多說什么,第二日一早,早早吩咐崔mama喊了昨日伺候的小廝,問他們, “你們怎么伺候的,老爺回來便沒什么精神?” 小廝們初開始,只說無事發(fā)生一切都好。等顧母沉了臉,說要打板子時才慌忙求饒,跪地一一把事情說了,道, “宋姨娘遺骨還在莊子上,二姑娘也不在,老爺太太連帶著老太太也沒人發(fā)話,莊子上正不知道如何處置呢?!?/br> 顧母聞言倒是吃了一驚,“二姑娘,沒去莊子上?” 第48章 “老爺和鎮(zhèn)北王往莊子上去的時候, 就沒見到二姑娘蹤影, 等宋姨娘死了又收拾東西, 只派人去找了,還沒信兒傳回來呢?!?/br> 跟隨顧蘇鄂出行的來福是家里老人,他媳婦管著前頭顧父和榮錦院用度, 自來是個謹慎的性子。 一家子都是顧母自嫁過來便培養(yǎng)的人手,又是前院顧父身邊兒行走的, 自來對顧母忠心耿耿。 話語間不敢絲毫隱瞞, 甚至還半抬起頭和顧母說話, 語氣中滿是謙恭之色, “太太管著家里不知道, 昨兒個老爺略微審問了宋姨娘,她便自殘死了。人雖沒了可賬務(wù)還未清呢,老爺還使喚小人拿了西院里鑰匙,查證了宋姨娘賬務(wù)?!?/br> “賬務(wù)?” 顧母略一沉吟, 便知是她在水月庵修行后, 家里面銀錢用度老太太拿捏著。偏老太太借著自己年紀大了, 她又不在府里, 便把家事托付給宋姨娘,這么五六年下來, 怕也讓宋姨娘中飽私囊不少銀子。 果然, 伴隨著顧母話音剛落,來福很是得意了兩下,語氣也帶了兩分笑意, “雖說姨娘沒了不值得人高興,可咱們?yōu)樘_心。太太不知道,除了二姑娘宋姨娘帶出去的那些個契書,咱們府里面查證的銀子就有五萬多兩?!?/br> 五萬多兩,顧母是管過顧府的,自然知道如今府里面的銀錢用度。她一個月月錢銀子才十兩,普通的丫鬟婆子一二百文,這五萬兩,整個府里三五年也開銷不下這么些。 這宋姨娘,真是吃了豹子膽,竟敢這么克扣銀錢,甚至還貸出去做什么利錢,也不怕那日查證出來,害了老爺仕途。 得和老太太說清楚這事兒才行。顧母眸色冷了幾分,她倒是不相信,若沒有老太太幫襯,這么些銀子能被宋姨娘走。 剛回過神,便聽見來福還在那里念叨,“太太如今管著家,好歹和老爺商量了。便是宋姨娘不在了,可那些個虧空還在府里呢,好歹從太太不在家里開始,直到現(xiàn)在的每一筆賬都查清了,也省的讓老爺、老太太萬事不清不楚的。 知道的說是宋姨娘的罪過,不知道的,還以為太太克扣了銀錢似的。” “你這話說的有理。” 顧母知來福小茗等人是專心為自己打算,又想起薇姐兒來,她如今不是個黃毛丫頭了,心底又親近那鎮(zhèn)北王,少不得早些備了嫁妝壓箱銀子,也省的她去鎮(zhèn)北王連個銀錢也不充足,沒得受這等子窩囊氣。 “你去綴錦樓喊了老爺常用的清客先生,只讓她們理清了賬務(wù),我自有用。令西院整修的事情也不必閑著,二姑娘不在家不管她的住處,老太太后廊五間的屋子也夠了。 二樓倉房里什么木頭家伙也都拿梯子小心挪了,另從公賬里走三萬兩銀子,除了翻修府邸外,另外請了木工師傅來打制家具,和之前給姑娘做首飾的人都在西院外住下,完工了再給他們開錢?!?/br> “哎!” 來福清脆應(yīng)下,西院空房二樓里的木材,是太太自大姑娘小的時候備下的。來福每年上去除蟲保養(yǎng)過,除了什么金絲楠木香檀木等名貴木材,便是尋常做樂器的桐木柳木也不計其數(shù)。 這么些木材動工,難不成家里要有喜事兒? 除了大姑娘的好事兒,還能有什么喜事兒要動用木材。來福心底里胡亂猜測了兩下,忙磕頭告退要去收拾。 “來?;貋??!?/br> 顧母略沉吟了下,喊住來福,又吩咐崔mama道,“我先前母親陪嫁了西域來的紅寶藍寶,我年紀大帶這些花哨的沒用,你給西院外那些匠戶送去,另外稱些金銀甸子過去,好給姑娘打些首飾帶?!?/br> 崔mama也忙去收拾,顧母這才看向一側(cè)候著聽使喚的來福,道,“你是府里面的老人兒,我還有件事兒要和你說。” “太太吩咐便是,奴才們自然盡心去辦?!?/br> 來福不敢居功,只躬身答道。 “姑娘今年十五了,她及笄的時候我偏偏病著,連帶著她生日也沒過好。小小的年紀能有幾次及笄?我想著,等西院花園子收拾好了,給姑娘補個生辰禮?!?/br> “太太是準備做什么呢?” 來福一時之間倒是不明白了。姑娘的生辰禮是三月,如今四月底馬上五月了,整修這花園子便是快,那也得五六個月才行,再算上晾曬屋子的時候,便是要能玩耍,那也得明年去了。 “也不拘什么奢侈靡費的東西,她年紀小,又是愛俏的,老太太疼她給了她幾個鋪子又有個小莊子,除了這些,我之前的陪嫁也陸續(xù)給她些,可看起來她都不愛。 唯獨至善前陣子送回來的兩只小狗還喜人,一個大黃一個雪團惹她喜歡。我想著,不如尋摸些這些東西給她,一時在屋子里逗悶子,二來,犬狗到底是兇物,大黃如今可有小腿那么高了,傷著薇姐兒倒不好。 只囑咐你在外頭跟著老爺、至善行走的時候,看見些什么珍稀禽鳥送來,不拘銀錢多少,只性子乖巧才好?!?/br> 來福一聽便明白了。這是太太見姑娘面前的兩只小狗大了,怕行動間不知道收斂傷了姑娘,這才吩咐他們另外尋些過來。 可是,這兩只可不是他們家大爺送的。來福心底里有話不敢直說,榮錦院里何四親自送了來,說什么是他們家爺親自跑到常將軍府里,親自挑選了兩只回來送給他們大爺。 說是給大爺,可大爺轉(zhuǎn)手便吩咐他送到沁薇堂給大姑娘。老爺當時可在旁邊兒看著呢,一個不字也沒說出口。甚至還說什么薇姐兒性子純善,定是喜歡這東西這樣的話。 來福是何等人精似的,自然明白這是鎮(zhèn)北王送給他們家姑娘的,只差一句話便說明白了,可來福也知道事情輕重緩急,姑娘和鎮(zhèn)北王哪怕兩家私底下有意,只要冠冕上沒有名分糾扯,那便是干干凈凈沒有私相授予這回事兒的。 再來,到底男未婚女未嫁,容不得旁人來指點,更何況他一個下人,自然要護著自家姑娘,忙應(yīng)下這事兒,笑道, “宮里面夏太監(jiān)前陣子來府里說話,奴才在門外伺候聽了一嘴。說是太后娘娘那里暹羅貓生了幾只,太后娘娘正愁坤寧宮里滿了。 尋常人家哪里有福氣能養(yǎng)老太后的愛寵,太太不如等回頭給娘娘請安的時間要上一只,老太后定然沒有不答應(yīng)的道理,姑娘收著體面又喜歡?!?/br> “暹羅貓,”顧母沉吟了下,倒是覺得有道理。比起狗兒似的兇殘,她倒是寧愿薇姐兒養(yǎng)只貓。暹羅來的倒也還成,老太后養(yǎng)著性子也和順,從未聽說過什么傷人的事兒。 錦被香暖,顧知薇愛嬌躺在闊步床榻,徐mama正帶著芍藥等人把錦衣熏香,便側(cè)身和顧知薇說話, “姑娘可仔細大黃和雪團兒,它們這些日子毀了姑娘好幾件衣裳,好端端的剛上身,便被爪子抽了線。 便是咱們家不缺,也沒有這么浪費的道理。好好的蘇稠衣裳,上身一日便扔了,便是姑娘不心疼這綾羅綢緞,也得心疼芍藥她們幾個熬夜趕工不是?!?/br> 顧知薇聽了這話,目光下移,看向了趴在小榻上的大黃和雪團兒。大黃原本吐舌趴著,見顧知薇起來便跳到床腳,可隨著徐mama說話,頭一點一點低了下去,也不去抬起爪子夠顧知薇,似是知道自己錯了,垂頭喪氣趴在板子上蔫蔫的。 徐mama見它這樣,覺得好笑,道, “它還能聽懂人說它,倒真是機靈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