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jié)
帶著這股兒莫名的信任,櫻唇微啟,問他, “不是說去花廳,怎么又來我屋子里?” 少女不過十五歲,模樣雖張成了些,可到底不如二十歲左右風韻撩人。傅仲正黑眸鋒利,見顧知薇這般打扮模樣,恨不能把這人揉進心肝里。自打那日綴錦樓一別,他們已一月未見。 傅仲正也覺得奇怪,他自來不是什么英雄rou骨得人物??沙鲩T辦差事這段時間,總是無緣無故想起沁薇堂得佳人。一會兒是她佛前念經(jīng),為自己祈福得模樣,一會兒是她附身桌面,一筆一劃默寫經(jīng)書得模樣。無論如何讓自己忙起來,這人總似是在他腦海扎根似的,怎么拔,也拔不掉。 傅仲正最后惱了,索性任由自己想她。左右她前世守寡等他,這輩子,他便寬容些,容許她在他這里放縱,待她好些,也是應當?shù)摹?/br> 可這份寬容,在看到顧知薇因受驚而略微松垮下得大氅,變成了另外一種說不出,也道不明白得惱意,讓他恨不能把這人扔的遠遠的,再也瞧不見。又是恨不能把這人糅雜在自己懷里,骨血相融,永不分離。 兩種情緒在傅仲正眼底掙扎,最后,還是后一種情緒占了上風,他侵略意味十足得往前一步,撩起顧知薇斜斜垂下得衣領,聲音艱澀不明, “你,你便是穿這樣的衣裳來見我?” 轟得一下,顧知薇面紅耳赤。忙低頭去打量自己衣襟,因方才腳步慌亂,玄色大氅略微墜下,松垮搭在肩頸上,漏出里頭粉嫩衣裳。 她里頭衣裳穿的倒也齊整,鵝黃小衣下,青山臥雪,白瑩瑩一截上好膏腴般,惹人食欲。細嫩肩頸咋看沒什么漏洞,可顧知薇出得匆忙,不過是寢衣外,罩了個斜襟小衫便出了門,因是斜襟又是盤口,從左肩頭斜斜下來,不過是略微扣了兩個扣子便。 此刻,那兩個扣子也似是在抗議不堪重負,似是下一刻便掙脫開來。 衣下,瑩潤肌膚染了幾分煙雨之色,手暖衣濕,逼近鼻翼的,是男人身上隱隱熱氣,湊的近了,依稀仿佛松柏香氣沁人心脾,沒得讓人無酒也醉了三分。 顧知薇忙要去把衣裳重新扣上,可小的盤口不過半個指尖大小,留的扣縫又小又緊,淋了雨手指又濕,饒是顧知薇心慌意亂廢了半天,手指酸酸也不見那扣子進去。 眼眶一紅,眼淚兒似是就要低落出來。這人看見她這個模樣,怕是會覺得她又蠢又呆吧。 “傻薇薇,這也值當哭?” 傅仲正往前兩步擋住眾人視線,只他到底不方便去碰那些扣子,抬手把大氅提了上來,系上絲帶打開簾子,朝顧知薇道, “進屋換了衣裳再出來?!?/br> 因有簾子擋著,傅仲正身量忻長,他生的又是這般冷血氣質。后院里這些個尋常的丫鬟婆子哪里敢抬頭,何四雖伺候著傅仲正,可到底是男人不便進后院,眼下還在月亮門外等著。 因兩人半晌也無動靜,徐mama不放心的抬頭,便見素日里不言茍笑的鎮(zhèn)北王,正柔著嗓子和她們姑娘說話,雨聲稠密越發(fā)聽不真切,可面上的神情做不得假。 她們姑娘臉上驚慌失措,似是搞砸了什么了不得東西。至于鎮(zhèn)北王,倒是神情在在,似是完全不放在心上。下一秒,便見鎮(zhèn)北王手指落在她們姑娘肩頭,抬了玄色大氅上來,姑娘神色越發(fā)羞愧,倒是鎮(zhèn)北王全似不妨在心上。 徐mama心底不好的猜想冒出頭,不敢置信的盯著自己腳面,難不成,她們姑娘,方才色.誘了鎮(zhèn)北王不成? 姑娘真是好糊涂的性子,若男人輕易便被美色迷住心神,便是這會子聽你的,等往后反應過來,情淡人離,姑娘怕是沒什么好果子吃。若真是對鎮(zhèn)北王鐘意,倒不如感激請了老爺過了禮,有了名分做什么不便宜? 顧知薇哪里知道,不過是一打眼的功夫,徐mama便腦補出一場戲來。輕抬腳步跨過門檻,剛要往里間去,突然似是想起什么,隔著簾子往外瞧一眼,見傅仲正孤身一人,站在廊下,風吹雨落,燈籠下雨絲越發(fā)稠亂起來。 顧知薇摸著殘有男人體溫的衣領,道,“你進屋子里來,在西間等我。” 說罷,也不等傅仲正說什么,便往里間去了。 徐mama聽了這話,也顧不上別的,當下便掀開簾子讓傅仲正進屋,先是拿了炭簍子過來,朝傅仲正躬身道, “外頭雨大風急的,爺可換了衣裳?” 傅仲正展臂,徐mama輕巧把外裳脫下收拾了熏干衣裳,芍藥結果去熏干,顧知薇里間換了衣裳,隨手把鵝黃斜襟小衫掛在屏風上,便往西間去了。 徐mama進來收了衣裳,見上頭沾了些雨水,便思量著改日漿洗了。拿過便走,忽然見顆黛藍扣子掉在地上,心底一驚,倒是想起了件事兒來。 方才鎮(zhèn)北王來的急,芍藥怕是隨便拿了件衣裳給姑娘穿上??伤睦镏溃媚锷矶蝺阂蝗肇S潤一日,她每日都要盯著衣裳可合尺寸。 今日怕不是姑娘要去勾鎮(zhèn)北王,而是這衣裳不合體,胸前那扣子崩開了。在外男面前崩開了衣裳,這么難堪的事兒,難怪姑娘當時一臉的不情愿。 傅仲正閑來無事,倒也沒什么意思,環(huán)顧屋子便知道是顧知薇暫住的。屋子里全無熏香,窗明幾凈倒也整潔,柳木桌案上斜斜擺了幾本書,傅仲正見都是些游記、雜談類的也沒細看。 引起他注意的,是塌子角落一片鶯粉,夜色幕幕,若不是仔細瞧了,傅仲正怕是沒發(fā)現(xiàn)這個。鶯粉花瓣泡在琉璃罐子里,似是沁滿油潤,因時間舊了,花瓣卷起倒也有了幾分枯黃之意,傅仲正索性起身拿了琉璃罐子出來,這是個什么東西? 顧知薇一進西間,便瞧見傅仲正一手拎著她的頭油,忙道,“好端端的,你碰它做什么?” “這是什么東西?” 傅仲正倒是好奇,他前世從未見過顧知薇身旁有這樣的東西,難不成,這花瓣還有什么用途不成? “不過是用香油封了些桃花在里面,這是三月間讓莊戶娘子封的,如今才一個月,要等到入了冬,才能打開用?!?/br> 顧知薇上前忙把琉璃罐子接了,四顧見連個丫鬟也無,喊了兩聲也不見人回應,問傅仲正, “徐mama呢?怎么不見她來?” “你這屋子里寒的很,夜里風大雨急,晚上不過吃些櫻桃對付。徐mama去廚下端了餐食過來,等下你填補些進去?!?/br> 傅仲正被奪了罐子,見顧知薇小心翼翼仍放回墻角,倒是不以為意。原來花瓣還能有這樣的用途,那爹前頭花圃子里的花瓣,也正好有了用途。 此刻恭王府,飯足酒飽之后,何三姑娘親自給姑姑、姑父上了碗清茶,下一刻,便見姑父捂著口鼻重重打了個噴嚏,一側的丫鬟忙送上帕子,恭王接了朝恭王妃道, “這準是咱們小子,他定是又惦記上我的花草了?!?/br> “若是我的正哥兒平安回來,別說是你的花草,便是你,從家里攆出去我也不心疼?!?/br> 恭王妃實在是心底難受,她好好的一個兒子,因這老頭子說什么皇位是他們家的,早晚皇兄會把皇位給他們正兒。年紀小小,便哄著正兒讀書學習,后大了些,又讓他參軍處理政事。 好在正兒也爭氣,便是滿朝文武,沒有不稱贊他學業(yè)出眾。至于參軍政事,那更是整個朝廷百姓都看的清楚,不過二十出頭的少年,手持長木倉闖了韃子王庭,一戰(zhàn)成名,便是有閻王爺這樣的稱呼又如何,若不是他們正哥兒出彩,如今朝堂上怕還是在和韃子糾纏,哪里有這樣的好日子過? 恭王妃想著,越發(fā)覺得意難平,她這么好的正兒,如今因為敬王的海鹽,在燕地連個音訊都無。 連帶著恭王也有幾分不順眼,朝他怒斥道,“外頭正下著雨,我正兒也不知有沒有個落腳的地方。你在王府里有人伺候倒是舒坦,只可憐我的兒...” 一聲聲控訴,讓熟知內情的恭王幾乎要托盤而出,只他看了眼站在一側的外甥女,朝她道, “你幫忙安撫你姑姑幾句,好歹別讓她這么哭著?!?/br> 何三姑娘哪里能想到,高高在上的姑父好聲好氣和自己說話,忙墩身應了聲是,走到恭王妃一側安撫道, “姑姑快別哭了,不說是姑父著急,便是我們看著,心底里也怪難過的。表哥是您的親兒子,又是陛下的侄子,想來有真龍保佑,定是能平安回來。” 恭王妃見她如此懂事,心底更是難過,哭到紅腫的眼睛朝恭王道,“可憐我的正兒還未娶妻,若是給我留個后也是好的,日夜還有個念想不是?可現(xiàn)在,別說孩子,就連人影兒我都摸不著一個?!?/br> “正兒失蹤我也著急,可我也得有他消息不是?你只管好好歇著,過不了多少日子,便有他的消息了?!?/br> 恭王心底著急,可面色也不敢顯露。只把傅仲正罵了個底朝天,他倒是個逍遙自在的,明明辦好了差事不回府邸,還說什么時機不到,也不知跑到哪里逍遙,留下他這個親爹面對媳婦的責問,他的苦處,這個兒子可知道? 當下連連給恭王妃許諾,把兒子賣的一干二凈, “你只管放心便是,等他回來,我就讓他即刻娶了媳婦進門,生一堆白胖胖、軟乎乎的孫子給你玩兒。 若沒有兒媳婦兒,便連他也不要了,這樣可好?” 恭王妃見恭王倒似是不著急,心底也起了疑心。這人不像是平時那般到處找去,怎么好端端的說起兒媳的事情來。半抬了眉眼,見恭王正小怡豐城著說話,心底有了主意,抬頭朝何三姑娘道, “外頭下著雨,夜里風大雨寒的,你快回屋子里歇著。我留你姑父滿滿說話,等明兒個咱們娘倆個再聚?!?/br> 何三姑娘自打聽恭王說什么給表哥娶妻子,心底便酸酸澀澀的。她不過是見了表哥一面,那人生的威猛,雖是將軍,可完全不似是去碼頭接她那人,叫什么常達的,那樣吊兒郎當?shù)哪印?/br> 表哥比起常達,又穩(wěn)重又有禮節(jié),便是她不常見他,可若是往后院給姑姑送東西,總少不得給自己捎帶一份兒。這樣體貼的人物,怕是不會是自己能獨占的。 又見恭王妃明明是有話要和恭王說,可偏偏要撇開自己,心底并不是很好受。可她不過模樣出彩了些,素來不是愛喜歡爭執(zhí)的,脾氣性子又好,當下便請了安,隨著丫鬟婆子往外間去了。 等人都走了,恭王妃這才冷了眉眼,看著恭王發(fā)起火來,掐他胳膊道, “我是兒子親娘你也瞞著我,快說,我兒子如今再哪里?” “在勾搭人姑娘呢?!?/br> 恭王也惱了,因為這傅仲正,他這個當?shù)慕o他背了多少次黑鍋。就像是今兒個,明明是他自己追人家顧知薇不成,眼巴巴的追到莊子里討好人姑娘,還裝模作樣說什么時機不到不是回去的時候。 這下可好,被親娘發(fā)現(xiàn)端倪,他倒是要看看傅仲正怎么辦? 作者有話說: mua~臨近年底啦~河河越來越忙,嗚嗚~有時候更新要到十二點多,小天使們闊以早上來康!愛你們?。?! 第34章 雨打芭蕉聲聲清脆, 屋子里暖香襲人, 氣氛曖.昧, 隱隱透著股繾綣的味道來。 傅仲正闊步坐于正廳,手里隨意拎了本哥哥尋來的游記,神情在在, 宛如自己屋子似的。外小間,炭火燃的正旺, 上架熏籠, 鋪著傅仲正來時穿的褐色大氅, 芍藥在一側小心看顧著,唯恐火花濺起燒了衣裳。 顧知薇換了身家常霞影半舊衣裳, 素素的襖裙下,滿花繡鞋花樣精細。花樣再精細,看了兩遍便沒什么意思。 更何況傅仲正那么大一人坐著,又是尸山血海里殺出來的, 渾身的氣勢哪怕在柔香屋子里軟了幾分, 倒底也讓顧知薇覺得不自在。 徐mama帶著小丫鬟, 三兩下擺了條案, 因夜深了,又是雨天。下午的飯食熱了兩次, 早就沒了樣子。廚房里婆子有心討好姑娘, 索性起身揉了面來,熱乎乎的一碗筍干野菜面,想來是她們姑娘從未吃過的鄉(xiāng)野滋味。 那婆子許是覺得說不過去, 除了這些面食,又奉上了些糕餅點心并各色佐餐小菜,臨末了見有姑娘給老太太做八寶飯時留下的干果,照著姑娘那樣的模樣,也蒸了送到上房,隔著門簾殷勤奉承道, “這會子廚房里沒什么好東西,揉了碗素素的銀絲面,打鹵的是夏天山上的筍干子,連帶著前兒個老爺送來的炸鵪鶉、河蝦也新鮮,是我家那小子在河里抓得,姑娘湊合著吃幾口,明兒再做好的送來?!?/br> 顧知薇道了聲費心了,去外小間接了芍藥手里衣裳,見早就□□成干,拿下熏籠朝芍藥道, “你給她抓把銅板去,大晚上又下著雨,沒得勞累了她。” “姑娘是個好性子,那婆子日常的月錢銀子拿著,給姑娘做餐食本就是應該的。” 剛要說下去,見顧知薇滿臉不贊同,芍藥忙住了嘴,去里間匣子里抓了把銅錢給婆子,打發(fā)她走了后,才去外間和徐mama說話, “姑娘原在府里,也不說是樣樣都打點的,怎么在莊子里,這么愛散財?” “河蝦筍干是廚房里自己弄的,不該給賞錢?” 徐mama見芍藥似是鉆在錢眼里,點了下她額頭,“你也不想想,姑娘是何等玲瓏剔透的人物兒,她能讓你吃了虧去?” 有這功夫還不如伺候好姑娘,日后嫁個管事的,或者放了身價銀子出去,也好的一輩子為奴為婢的。難不成,這芍藥看見傅仲正容貌品行,起了旁的心思?對她們姑娘也不滿起來? 只這話在唇邊轉了兩下,徐mama倒底沒說出來。她是皇后娘娘賞給姑娘的人,又是個自梳女官沒什么拖累,自然一心為姑娘打算。若是芍藥起了什么心思,還是早早換掉為好。 也不再和芍藥說話,轉身進了里間。屋子里倒也和樂,她們姑娘和傅仲正隔著一人距離,各自面前是熱騰騰的一碗銀絲面,傅仲正許是早就餓了,兩三下吃的干凈。她們姑娘貓食似的,吃了兩口便不肯再吃。 杏眸水汪汪盯著那碗八寶飯,蜜棗、瓜子、核桃青紅白絲擺的齊整,上淋了蜂蜜糖漿,油潤潤的惹人食欲。傅仲正見她這幅模樣,笑著把案臺移動了些,道, “想吃這個?” “嗯!” 顧知薇即刻點頭,見傅仲正含笑看向自己,不由微紅桃腮,支吾著道,“我...就是覺得它好看。” 好看,還好吃。青紅果絲桃花一樣在油潤米飯上鋪開,饒是顧知薇吃過許多次,也仍是忍不住在腦?;貞涍@份兒香甜滋味,似是吃著甜滋滋的米飯,連心底也孕育出甜蜜蜜的花朵出來。 傅仲正見狀并沒有說些什么,見她迫不及待拿銀勺子送入口紅,粉嫩唇瓣微微張合,眸色略身,拿了銀絲面過來,兩三下便吃的一干二凈。 饒是八寶飯是顧知薇喜歡吃的,她午后到底是吃了櫻桃果子,此刻不過吃了幾口便覺得漲得難受。轉身見傅仲正瓷碗里一干二凈,又見他目色下隱隱疲色,知這人定是千里奔襲而來,定是極為疲憊。 “可要再來一碗?” 少女聲線清甜,尾音略帶著疲意,傅仲正側身看了眼西洋鐘,見早已是亥時,知這是顧知薇到了該睡眠的時候,抬腿往外間喊了徐mama來,先是吩咐她把桌面收拾了,又熏了暖香來祛除雜味,等空氣里彌漫少女嬌甜氣息,這才朝顧知薇道, “你今日略吃了幾口糯米飯,等下可不許再吃點心。仔細明日腸胃克化不動?!?/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