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jié)
見午后天起了陰云,沒得連自己心思也是沉沉的,等回了自己住的后廊,芍藥伺候了茶水,見顧知薇仍是悶悶不樂的,有意逗她開懷,便拿宋姨娘的事兒和她說話, “方才莊戶婆娘來報,說是烏莊頭準備了好些蠶繭子,只等宋姨娘去學(xué)呢?!?/br> “...可惜咱們太太不知道,如今府里面停了她的月錢銀子,老太太又不肯理會她,宋姨娘怕是日子很難過?!?/br> “...莊戶婆娘還說,往后那宋姨娘每日紡織不夠一寸,便沒有飯吃呢,姑娘,這可是解氣了?” 一句一句的話出來,顧知薇完全都沒有動靜。芍藥抿住嘴不說話了,饒是她如何不長眼色,也知道,此刻姑娘怕是不開心呢。 悄聲進了外間,見徐mama正拿著賬本出來,一張張理了房契鋪子,問,“姑娘是怎么了?怎么連個笑模樣都沒有?” 徐mama略微有兩三分猜測,只她哪敢胡說,只吩咐芍藥道,“老太太給的私房銀子,去拿了筆墨來,好歹留個底,日后也好對賬。” 芍藥忙不迭去了,兩個人張羅到夜色四起,廚房里起了飯食,便是天上,也開始滾起春雷陣陣,連帶著飄起雨滴來。 這才收拾了筆墨官司,準備伺候顧知薇用膳。鸚哥兒從上房里傳話進來, “老太太午后吃多了八寶飯,晚間便不用姑娘過去伺候,老太太略吃碗粥便休息了。等明日再和姑娘說笑?!?/br> 顧知薇送了她走,剛要轉(zhuǎn)身讓擺了飯食,便見烏莊頭濕漉漉著粗布衣裳,帶著他婆娘過來,隔著門簾子請安道, “外頭好俊的漢子,通體純黑兩匹馬,說是咱們姑娘的舊識,生的倒是一表人才模樣,要留下過夜呢?!?/br> 作者有話說: mua~ 第32章 入了夜, 院子里到處起了燈火。 后廊顧知薇住處, 徐mama一盞盞點了雁足燈, 笑意盈盈進了里間。外頭雨聲嘀嗒,雨打窗外石榴葉子,蘊藏花苞倒也嬌嫩, 喜滋滋的綻開新芽,迎接春雨。 一碟碟蔬果清新, 因黑莊戶附近臨近山地, 便是市面上早就下季的櫻桃還有些, 水珠清洗的干凈,飽滿嬌嫩惹人喜歡。徐mama見顧知薇也不知低頭沉吟什么, 笑吟吟開口勸道, “姑娘,若是吃不下那些個飯食,不如來吃些果子?” “莊戶婆娘帶著村里的娃娃們抓的, 皮rou倒也鮮嫩, 比外頭賣的還要好呢。” 櫻桃果子倒也不稀奇, 酸甜果子入口, 滿是甜軟果漿,倒也不是很難吃。顧知薇復(fù)又捻住一個在指尖, 瑩潤紙背上鶯粉似的指甲晶瑩剔透, 她素來養(yǎng)尊處優(yōu),白瑩瑩的一截腕子格外顯眼,倒是多了幾分惑人的美。 烏莊頭在廊下仍舊是絮絮叨叨, “那人穿的倒也體面,看起來是大家公子。唯獨一雙眼睛看上去嚇人了些,倒像是山林里的野狼,沒得讓人害怕...” 眼睛嚇人?顧知薇心底輕笑一聲,若說是眼眸讓人印象深刻的,她身邊兒最厲害的便是傅仲正。一雙眸子瞥你一眼,邊似是被他看穿心思似的。 下一刻,顧知薇收起懶散模樣,朝簾子外烏莊頭道,“那人可說了姓什么?” “貌似姓傅..” 烏莊頭也不確定,那人氣勢逼人,他不過略微問了兩句便不敢再問了。 莊子外,四周環(huán)繞著嘰嘰喳喳兒童,何四愁眉苦臉,看著地上泥濘的道路發(fā)了愁,“爺,咱們今兒個非得在這里安置?” 這莊子也沒什么稀奇得地方,四周環(huán)繞倒也干凈,地面青磚鋪就,泥地也不似旁的地方,車轍印子全是水,走不得路??蔁o論是怎么看,這也不過是個尋常莊子。若說真有什么稀奇得地方,便是這莊子后百丈山林,郁郁蔥蔥倒也看不出什么東西,難不成,他們爺看上了后面的林子? 雖是細雨纏綿,傅仲正一身雨蓑衣倒也干凈,他此刻早就下了馬,馬韁扔給何四牽著,黑亮眸色眨也不眨,直盯著莊園大門。便是何四不知道緣由,也知他們爺此刻是心懷焦灼的。 只他焦灼什么呢? “爺,回去吧。這家得主子怕是不會留客了?!?/br> 何四哪里忍心傅仲正受寒,他們爺自打出了京城便不順?biāo)?,先是有敬王府的人跟著,日夜甩脫不得。后他們爺使詐甩了那些個蒼蠅臭蟲,好不容易日夜趕工查清燕地海鹽,拿案呈還沒來得及呈給陛下,誰知便眼巴巴的來這窮鄉(xiāng)僻壤,若說沒什么貓膩,何四決計是不相信的。 只饒是他如何想,也猜不到顧知薇如今在這里住著。因此等烏莊頭著急火燎請他們安置在東廂房,廚下上了熱水,這才告罪道, “我們姑娘說,傅爺您到底是高門大戶,莊子里東西不齊整,少不得要受些委屈?!?/br> “我們姑娘有干凈的被衾,不多時便有婆子送來。爺您先收拾,婆子們不多時便來伺候?!?/br> 何四聽到這里才明白,合著他們爺原來是知道的。顧家的大小姐到莊子上來了,難怪,也不似是之前那般,辦了事兒便趕緊回榮錦院去。 瞅著他們爺送了烏莊頭出去,那烏莊頭一臉受寵若驚模樣,何四不由捂住臉,他們爺?shù)故遣活櫦绑w統(tǒng)了,哪里有大家老爺少爺親自送客的道理? 當(dāng)下忙快步上前打了門簾,親自伺候傅仲正里間安置。見東廂房雖簡陋,可也干凈周全。屋子倒是新刷的,四下全白,因主人不常在這里,屋子里無非是些個柳木桌椅,雖不名貴,可也說的過去,至于里間,靛藍床帳里倒是什么被褥也無,光禿禿的木板子格外顯眼。 不多時,便有婆子上了飯菜,席面倒也干凈,四葷四素另有幾個攢盒果子點心,何四見了倒是驚奇,朝那婆子問,“可是提前備好的?怎么這么齊整的飯菜?” 婆子是廚房上伺候的,本就是村里的村婦,哪里見過何四這樣的管家,心底生了一兩分畏懼,一一答了,“家里面分例有限,這些是姑娘屋子里撤下來的,雖說是撤下來的東西,可我們姑娘晚上胃口不好,只吃了些櫻桃,這些都是干凈沒碰過的?!?/br> 何四聽見是干凈的,這才放了心,隨后便覺得不對啊,他們爺饒是再怎么寬容,也沒有吃別人剩下東西的道理,正準備呵斥那婆子,重新?lián)Q了新的來。 便見他們爺起身來到八仙桌前,打量了桌上的餐食,問婆子,“除了櫻桃,旁的都沒吃?” 婆子不明所以,笑吟吟道,“我們姑娘生的好,吃東西也挑揀。她素來不愛這些東西,櫻桃是山上剛摘的,果子新鮮又清甜,姑娘也只是吃了幾個不吃了?!?/br> 何四在一側(cè)凈了手臉,正準備伺候傅仲正用餐,哪知他們爺聽到這話,登時起身往外行去,一時間倒也愣住了, “爺,爺,您往哪里去?” 傅仲正不答,眸色沉沉似是蓄滿風(fēng)雪。那個小女人自來是不會照顧自己的,前世便見她吃飯有一頓沒一頓,好好的脾胃作的稍微吃些冷硬的東西便難受。如今重活一回,旁的倒也便罷了,連自己的身體也不照顧,如何還說要和他恩愛偕老? 何四見傅仲正熟門熟路往后院去,正覺他們爺是個聰明的。頭一次來的宅子便知道,這顧姑娘在后院住著。 那婆子愣在原地,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莊戶娘子讓她來給這位爺送餐,可沒說,這爺往后院去,她該怎么辦啊。當(dāng)下心底里有了幾分埋怨,你說那位爺,他模樣生的好,闊鼻深目,怎么偏偏行事連個禮節(jié)也無? 若是拜見主人家,哪里有不說一聲邊往后院去的。難不成,是之前烏莊頭仇家尋仇來了?臉一白,婆子也顧不得其他,甩開飯匣子,撒歡兒的找莊戶娘子去了。 若是出了什么事兒,好歹有人幫襯他們姑娘幾句不是,那么好的姑娘,可不能被這人糟.蹋了。 夜色越發(fā)深深,雨倒是越下越大,潺潺雨聲沒得讓田地靜了兩三分,顧知薇早早卸下釵镮,素素的寢衣隨意褡了兩下,坐在床前慢悠悠翻著書籍。 徐mama在一側(cè)拿了針線,如今四月初,日子倒是越發(fā)熱了起來。她們姑娘素來貪涼嫌熱的,夜間不注意便把寢衣摔得到處都是。徐mama憂心顧知薇著涼壞了身子,特意比著尺寸,比往常穿的大上幾寸,寬寬的給姑娘做了肚兜來穿。 便是丑,便是穿著沒規(guī)矩,也不過是內(nèi)室里穿著,也跑不到旁人眼里。又因為出了小紅的事兒,徐mama在針線上越發(fā)小心謹慎,除了正堂,顧知薇的衣賞、腰帶襪子鞋子,從不肯拿到外間去。 唯恐被哪個多眼的看了去,不說是她的罪過,反倒是連累姑娘名聲。 間或一二,低聲和顧知薇商量著花樣。芍藥帶著小丫鬟在外間染了小火爐,又燒了夜間吃的茶水,這才往里間請安道,“夜深了,不如姑娘早些歇著?仔細看書熬壞眼睛?!?/br> 顧知薇倒是毫不在意,“不過略微讀了兩頁,便是世間考科舉的男兒悶,不知比我多費了多少心,我不過是看兩頁書,哪里就能熬壞眼睛?” 徐mama見次,忙收了針線,笑道,“姑娘明兒還要和老太太說話,便是老太太不心疼,我們也心疼姑娘呢。姑娘左右繞了今日,等明日再看也不遲?!?/br> 說著,便去外間熄了幾根蠟燭,珠簾卷起,便是銅鏡穿衣鏡也都收拾了,這才到床前和顧知薇道, “姑娘快把書給我,左右可真不許看了。便是我們不說,過上幾日回府,太太若是問起來,我們也不替姑娘瞞著,看著姑娘熬紅的眼兒,太太也要心疼的?!?/br> 顧知薇這才半嘆口氣,“我在家里你們便繞不得我,如今莊子里,祖母早早就歇下了。至于宋姨娘,連個空閑都沒有。還不許我看書,我可惱了。” “姑娘,姑娘可睡下了?” 徐mama正要再說什么,便見莊戶娘子打了燈籠過來,急匆匆的拍著正房大門。 “什么事兒不能明兒再說,都什么時辰了,還來煩姑娘?” 芍藥當(dāng)下便沉了臉,打開門朝莊戶婆娘道, “有什么要緊的事兒,快說了來,姑娘便歇下了。若是不著急,明日也一樣的。” “是前頭的傅爺,說是有事兒和咱們姑娘說。我們也不敢攔著,如今人在后廊子的月亮門下呢,姑娘可要見他?” 莊戶婆娘也不敢瞞著,左右都是開罪不起的人物。偏那人生的模樣出眾,又是姑娘家里的舊識。若是攔住了,姑娘明日怪罪怎么辦? 可若是不攔住,老太太知道了,她們也沒什么好果子吃。 頂風(fēng)冒雨的來請示句,不過費句唇舌的功夫,見不見,看姑娘自己了。 作者有話說: mua~ 第33章 “這, ” 芍藥也發(fā)了愁, 她們姑娘方才一聽見姓傅, 又聽烏莊頭描繪了那人長相,等時便請人進來。 姓傅,還讓她們姑娘惦記的, 也只有榮錦院子里住的鎮(zhèn)北王了。 姑娘對鎮(zhèn)北王的心思,便是藏的深, 芍藥也略知一二。她們姑娘看似溫柔體貼的性子, 可芍藥知道, 她最是知道輕重緩急的。若不是愛傅仲正入骨,如何會為那人量體裁衣?甚至冒著被老爺呵斥的危險, 也要為那人盡心。 她們姑娘,自是愿意見傅仲正的。 讓婆子在外頭等著,她轉(zhuǎn)身進了內(nèi)室,見顧知薇正慢條斯理的整理寢衣, 笑問, “姑娘可要見那人?” “青天白日的不來, 如今夜間到底不方便?!?/br> 徐mama拿了外穿大氅, 服飾顧知薇穿上,朝芍藥道, “便是姑娘要見他, 后院里也不合適。老太太如今還沒睡呢,算起來,那鎮(zhèn)北王還和咱們家連著親戚, 論輩分也是咱們姑娘表哥。 那鎮(zhèn)北王待咱們姑娘跟大爺似的親近,表妹見表哥自然不算什么大事兒,再來老太太如今怕是早就歇下了,擾了她也不妥當(dāng)。 依我看,倒不如姑娘去前頭華亭,哪里敞亮也自在,一家子兄妹也好說話?!?/br> 一番話說的有理有據(jù),便是芍藥也贊許的點點頭,見顧知薇朝她揮手,便識趣的往外頭傳話了。莊戶婆娘得了準話,也不遲疑,當(dāng)下帶著丫鬟婆子張燈結(jié)彩,如今夜里有雨,又是昏暗暗的,旁的也倒是罷了,若是摔跤那可是大事兒。 傅仲正得了準話,一聽說去花廳,窺著越來愈稠的雨,撇了眼那莊戶婆娘一眼,道,“不過是自家兄妹說句話,哪里用得著這么費事兒? 前頭帶路就是?!?/br> “這,”莊戶婆娘不敢動彈,姑娘可沒說讓這位爺往后頭去啊。 何四見狀如何不明白?他們爺這是心疼顧姑娘了,夜里風(fēng)大雨寒的,姑娘家身子骨又嬌弱,若是好好的便罷了,可若是受了風(fēng)寒,起了病,那便是莊戶婆娘十條命,也抵不過這罪過去。 當(dāng)下往前,佯裝怒斥道,“你們這些婆子丫鬟難不成吃白飯的?大爺和姑娘說幾句話便如此攔著,改日若是姑娘出了什么問題,你們怕不是一個個躲到天邊去?!?/br> 那婆子如何敢應(yīng)承,被這話嚇得不知如何是好。只忙不迭往前頭引路,伺候傅仲正往后院行去。 再說顧知薇這里,玄色大氅襯得她膚色白凈,本就生的模樣極好,杏眸彎彎似是蘊著一汪水,不留神便把人勾了進去。又因夜深了,她早就卸了釵镮,此刻去見傅仲正倒也沒刻意收拾,不過拿兩條絲帶虛虛把烏發(fā)梳上,略微繞了兩下,斜斜綴了發(fā)髻,倒也干凈利落。 似極了墜馬髻,越發(fā)顯得顧知薇巴掌似的一張臉,櫻唇瓊鼻二月嬌花似的。也不用徐mama引路,玉手拎著個八彩小燈籠,掀開簾子便要往花廳去。 “呀~” 剛一出門,便見陀黑影陰沉沉得嚇人。顧知薇險些撞進男人懷里,虧有徐mama在前頭打了門簾,若是她自己,非得被驚得摔在地上不可。可饒是這樣,顧知薇也嚇得心跳急促,險些握不住手里得燈籠,忙穩(wěn)住神,抬頭瞧去。 男人個頭極高,哪怕是顧知薇近來長高了些,想看見男人眸色也須得仰著細嫩脖頸才行。夜色暗沉倒也分不清男人眸色,顧知薇隱約覺得,他應(yīng)該是歡喜的。 眉深目闊,高鼻薄唇,下巴頦兒刀削石刻般,在往下,靛藍衣領(lǐng)略微開了個盤口,漏出男人褐色脖頸,喉結(jié)略微滾動泄漏男人心緒,他并不似表面那般平靜。 顧知薇莫名的心定下來。這人,他不會傷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