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愿那些殷女不要再弄動腦筋。沒了趙姬，殿下也不一定能看不上她們啊。

    家令決心再暗中清查一遍，不能讓任何人有可乘之機，他已經(jīng)弄死過一個了，不怕再弄死第二個。比起被太子殿下弄死，他更愿意弄死別人。

    每當(dāng)這時家令就無比羨慕身在南藤樓的趙姬。他也想做一個整天只知吃喝什么事都不用想的小女子，南藤樓里有劉宮使把著門，南藤樓外有他這個家令盯著，誰敢害趙姬誰就是自找死路。

    趙姬還不知道有人曾想害過她吧。

    家令又是重重一口氣吐出來。

    他不但得替趙姬防著明槍暗箭，而且還得遮掩這些齷齪事，不能讓趙姬知道。萬一趙姬知道，嚇壞了，太子殿下問起來，他免不了又要受罰。

    家令心酸地拖著步子從車上下來，一下來，看到云澤臺大門口大堆人等著。

    全都是想要毛遂自薦的士子們。

    家令懶得理，反正等會自然有人趕他們走，云澤臺大門也不是誰都能待的，午時過后就不準(zhǔn)人逗留了。

    家令照常邁進(jìn)去，忽然被門邊的小童拉住：“家令大人，今天來的人里頭，有趙家的隨人，要放他進(jìn)去嗎？”

    家令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哪個趙家？”

    小童：“南藤樓趙姬的娘家人，說是想見趙姬。”

    家令看過去，眉頭皺起。

    怎么派個隨人來？這趙家未免也太看輕趙姬了，還當(dāng)趙姬是他們趙府里的小小庶女嗎？就算有話要傳，至少也得派個真正的趙家人親自來云澤臺等著候著。

    一個隨人就想見趙姬，打誰的臉呢？

    家令想都沒想，“趕走，立刻趕走?！?/br>
    夜晚家令去建章宮見太子，太子正在給趙姬說睡前故事。

    今天是趙姬月事結(jié)束后留宿建章宮的第一天，屋外卻連個捧水伺候的人都沒有，大概太子殿下打算再等兩天，等趙姬身體舒適些，再和她共寢。

    太子的聲音悅耳沉緩：“很久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國家的君王，他出巡的時候，見到城墻上一個美麗的女子，那個女子有一頭烏黑柔順的長發(fā)，君王見了，十分歡喜。”

    太子故意拖長尾音，趙姬等不及，問：“然后呢？”

    太子聲音停了停，“君王心生歹念！他派人將那個女子——”

    “將她怎么了？”

    “將她的頭發(fā)給剃了?！?/br>
    “君王自己沒有頭發(fā)嗎，他作甚剃別人的頭發(fā)？”

    “因為他要用那名女子的長發(fā)給他自己的妻子做一頂美麗的假發(fā)髻。”太子問，“以后趙姬想要美麗的假發(fā)髻嗎？”

    “趙姬自己的頭發(fā)已經(jīng)很美麗了，不需要別人的頭發(fā)?！壁w姬的聲音清麗響亮：“殿下不要為了趙姬做這樣的事，殿下若剃了別人的頭發(fā)，那個人會傷心，不該有人為自己的美麗而遭此羞辱?！?/br>
    “好，孤記住了，趙姬烏發(fā)豐澤，不需要別人的頭發(fā)點綴?！碧勇曇魸M是愉悅，他笑著問：“趙姬想知道那個君王后來怎么了嗎？”

    “他怎么了？”

    “那個君王被自己的臣子趕下臺，出城逃難時，向一位壯士求助，趙姬可知這位壯士是誰？”

    “是誰？”

    “正是當(dāng)日那名被髡發(fā)女子的丈夫。他為了給自己的妻子報仇，一刀殺了逃難的君王?！?/br>
    趙姬鼓起掌：“好，好，好！這真是個好男兒！”

    太子笑倒：“趙姬只聽這一句，怎知他是個好男兒？”

    “對于他的妻子而言，他就是全天下最好的男兒?！?/br>
    “那孤對于趙姬而言，是好男兒嗎？”

    “殿下教趙姬識字念書，還給趙姬講故事，殿下也是趙姬的好男兒?！?/br>
    “就只是這些嗎？”太子似乎不太高興了。

    趙姬的聲音變輕變軟：“趙姬哪里說得不對嗎……”

    家令不敢再等下去，怕過一會太子心情變得更糟，他及時出聲：“殿下，臣有事求見殿下！”

    “進(jìn)來吧?！?/br>
    門沒關(guān)，大開著，家令一腳邁進(jìn)去，候在屏風(fēng)前。

    趙枝枝從床上爬起來，被太子按回去：“去哪？”

    趙枝枝小聲：“家令大人來見殿下，定是有要事相商，趙姬找個地方回避一下?！?/br>
    外面寒風(fēng)呼呼吹。

    姬稷起身，用被子將趙枝枝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你在這躺著，孤去去就來?！?/br>
    姬稷披著外衣從寢屋出來，家令跟上去：“殿下，今天趙家的人來了，說是想見趙姬，臣將人趕回去了?！?/br>
    他故意賣關(guān)子，姬稷一聽便懂，斜眼冷睨。

    家令不敢再耍小聰明，立馬說：“趙家不知禮數(shù)，竟派一個隨人求見趙姬，這和派一個奴隸來見趙姬有何區(qū)別？若是為了探望，就該派家里人來親自候著等著。他們還以為趙姬是能被他們隨意擺弄的趙家女呢，定是想像從前一樣，要吩咐趙姬做什么事，所以才派個隨人來。”

    姬稷：“這件事，你做得很好?！?/br>
    家令就知道自己趕人趕得對：“多謝殿下夸獎，只是不知殿下想如何待趙家人？”

    姬稷沉思。

    半晌，他輕啟薄唇：“去備份賞賜，用來打賞奴仆的那種。”

    家令驚訝：“殿下要將這份賞賜給趙家人？”

    “趙家暫時沒有資格做孤的奴仆，孤也不想搭理他們?！奔ю⒚嫔绯＃溃骸澳欠菹沦n奴仆的禮，以趙姬的名義送過去?！?/br>
    家令：“只怕趙家不會收，他們?nèi)羰樟?，不就承認(rèn)整個趙家是趙姬的奴仆嗎？”

    姬稷：“所以得由你去送?！?/br>
    家令瞬時明白，殿下這是又要讓他去給趙姬跑腿。他這個東宮家令往那一站，背后代表的是什么，趙家人不會不明白。

    家令一口老氣吐出來：“喏。”

    趙枝枝在床上等了許久，等得都快睡著，太子終于回來。

    太子摸進(jìn)被子，寒氣透進(jìn)來，趙枝枝縮了縮，太子沒有立刻抱她，將被子重新掩實。

    他躺了一會，將衣物上沾的寒氣躺熱了，才伸手?jǐn)埶?/br>
    太子的腳和手都很冰，趙枝枝很怕冷，她覺得太子想抱她但又不想凍了她，所以才以這奇怪的姿勢將她夾在懷里。

    趙枝枝主動去攏太子的手，她guntang的體溫貼給他，小手使勁抓著他的大手反復(fù)摩挲，給他暖手。她還伸直了腿，用腳去踩踩他的腳背。

    姬稷笑出聲：“你作甚？”

    “趙姬熱，殿下身上涼快。”

    姬稷翻身躺平將她抱到身上：“有多熱？”

    “很熱很熱，都快出汗了。”

    姬稷故意用手冰一下她的脖子，趙枝枝縮得夾住他手：“冷冷冷?！?/br>
    姬稷哈哈笑，趙枝枝也不給他暖了，她默默翻過去。

    姬稷一愣，將她拉回來，小聲說：“再給孤暖暖，孤不笑你了?！?/br>
    趙枝枝這才重新伸出手臂，姬稷將她抱個滿懷。

    “以前孤都是一個人睡，沒有人給孤暖被子?！奔ю⒂H親趙枝枝耳朵，“以后趙姬給孤暖被子，好不好？”

    趙枝枝：“不是有湯婆子嗎？”

    姬稷：“孤不愛用那個?！?/br>
    趙枝枝應(yīng)下：“那趙姬給殿下暖被子吧。”

    姬稷忽然想起什么，問：“趙姬是不是快過生辰了？”

    趙枝枝自己都快忘記了：“好像是。”

    “什么叫好像是，是就是，不是就是不是。”姬稷也不記得是哪天，他只是隨口找家令問了問，然后吩咐家令不要忘記，到時候提醒他。

    但現(xiàn)在他想自己記住，趙姬親自告訴他的話，他聽一遍就不會忘了。

    “十月初十?！壁w枝枝感慨，“時間過得好快，眨眼又是一年了?！?/br>
    她聲音忽然很輕：“趙姬遇到殿下那天，正好也是十月初十?！?/br>
    第33章 三更合并

    姬稷頭一回知道這件事：“原來遇見孤那天, 是你的生辰日，那你為何獨自一人坐在南藤樓外？”

    “因為家里人說會給我送櫻桃酥, 我一直等著那碗櫻桃酥，要是他們送東西來，大門的小童就會來南藤樓告訴我。”

    “等到了嗎？”

    趙枝枝搖搖頭：“沒等到?！?/br>
    少女眸中閃過一抹落寞，低垂的長睫微微抖動, 一顫一顫, 顫得姬稷的心也抖起來。

    此前他從未覺得旁人的家事與他有何干系, 人皆有悲歡離合，天底下不幸的人多了去, 若要施舍同情, 一顆心根本不夠用。如趙姬這樣被家族拋出來利用的女子比比皆是, 不能反抗亦反抗不了，一生下來就注定日后要遭遇慘劇。

    趙姬傷心的, 是家族不記得她的生辰，這是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 換做他人, 他不但不會同情，或許還會覺得她矯情。

    但這是趙姬，是他的趙姬, 他見到她為這樣的事傷心，他也忍不住為她傷心。

    “孤會送很多很多櫻桃酥給趙姬吃?！奔ю⒕o盯趙枝枝，“一百碗不夠就送兩百碗，兩百碗不夠就送三百碗, 你想吃多少就有多少，隨時都能吃，再也不用等別人的櫻桃酥?！?/br>
    “可是趙姬已經(jīng)不想吃櫻桃酥了，趙姬現(xiàn)在想到櫻桃酥，就肚子脹得慌?！壁w枝枝靦腆地看著姬稷，“而且，那天生辰日趙姬雖然沒有等到櫻桃酥，但趙姬等到了更好的禮物?！?/br>
    姬稷好奇：“是什么？”

    趙枝枝細(xì)聲細(xì)氣：“和……和殿下相遇。”

    兩個人臉紅紅的，互相注視彼此，趙枝枝先躲開，她往被子里藏。

    姬稷愣了一會，聽見趙姬的聲音從被子里傳出來：“趙姬這一年里，最開心的事，便是遇見殿下。就算，就算以后……”

    就算以后殿下有了新歡，再也想不起她，她也會一直記住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