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枝枝答：“趙姬想做能飛起來的那只笨鳥，倘若無法飛起來，那還是不要做笨鳥?！?/br>
    姬稷引著她寫下一個字：“就算趙姬飛不起來也沒關(guān)系，孤會將趙姬托起來的?！?/br>
    趙枝枝一本正經(jīng)：“那趙姬可不能再吃，再吃胖些，太子殿下就托不起來了。”

    姬稷笑著又往她臉上重重啵一口：“再重也能托起來，孤力氣大著呢?！?/br>
    趙枝枝指著姬稷陸續(xù)刻下的一行字，問：“殿下，這行字怎么念？”

    姬稷一個個指著教她：“小人謀身，君子謀國，大丈夫謀天下?！保ǔ鲎怨砉茸樱卮藰?biāo)注）

    趙枝枝跟著念：“小人謀身，君子謀國，大丈夫謀天下？”

    姬稷：“這句話的意思是，目光短淺的人，只謀求一身利益，而君子能謀一國之利，但在君子之外，還有大丈夫，能謀天下之事?！?/br>
    趙枝枝：“趙姬明白了，殿下想做大丈夫。”

    “趙姬真聰明?！?/br>
    “可殿下不是已經(jīng)坐擁天下了嗎？”趙枝枝疑惑，側(cè)臉望著姬稷：“殿下已是帝太子，將來還會成為帝天子，天下之民皆是殿下的臣民。”

    少女稚嫩的口吻和理所當(dāng)然的腔調(diào)令人心生愉悅，姬稷抱著趙枝枝晃了晃，語氣輕快同她說：“為君者，只憑一個虛號是不抵用的，要看他的糧食能養(yǎng)活多少百姓，他的法令能束住多少官員，他的鐵騎又能征幾寸土地?！?/br>
    他拿過一旁的四海地圖展開來指給她看：“當(dāng)這上面只有一個家姓，眾人只知帝天子而不知諸侯國國君時，才能真正算是四海歸一，天下臣服?！?/br>
    太子說這話的時候，眼神銳利似鷹，趙枝枝仿佛看到太子站在青銅王車上劍指天下的冷峻。她第一次聽這樣的話，覺得很是新鮮，雖然聽得一知半解，但她知道太子定是在說很厲害的事。比讓各諸侯國年年進(jìn)貢帝臺更厲害的事。

    姬稷從遙遠(yuǎn)的大計中回過神，趙姬正用她那雙純情天真的圓眼睛盯著他，她的目光是那般專注，他一低眼，便成了她柔柔眼波中的一株水草，她用她干凈清澈的眼神輕輕撫蕩他。

    “殿下一定會如愿?！彼B他要做的是什么都不知道，便一口稚氣地肯定。

    趙姬認(rèn)識的雅字不過幾十個，她甚至連書都不會看，可他竟一點都不嫌她淺薄無知。就算她聽不懂他說的話，他也想多和她說一些，她認(rèn)真地聽他說話的模樣，讓他覺得自己要做的事仿佛已經(jīng)胸有成竹。

    姬稷繼續(xù)握著趙枝枝的手寫字，“以后孤每天都教你學(xué)字。”

    趙枝枝受寵若驚：“每天都教嗎？”

    “每天都教?！奔ю⒃谀X海中安排能夠騰出的時間，“睡前教你，每天教十個字，趙姬可愿意？”

    趙枝枝連連點頭：“愿意，愿意的?！?/br>
    她生怕太子反悔，抱住他的臉就親上去，啵啵啵好幾下，啵出紅印來：“殿下最好了。”

    姬稷被她親了一臉口水，一點不惱，十分歡喜：“習(xí)個字而已，就這么高興？”

    原本他就答應(yīng)過她的。只是后來忘記了。

    她可憐巴巴地將他從前教過的那幾十個字翻來覆去寫，他早就想教她新的了。一直沒時間，耽誤了。

    姬稷下定決心這次不再忘記：“等你學(xué)會所有的雅字，孤還會教你其他想學(xué)的，你想看什么書，孤都會為你尋來?！?/br>
    趙枝枝被這接二連三的驚喜砸得頭都暈，她字也不刻了，拋開筆刀，整個人掛在太子身上。

    她蹭著他，貼著他，想要討好他，高興地找不著北。

    她喜歡習(xí)字，她想要念書。

    她想看好多好多書，她想知道好多好多事。這比美食更令她激動。她無法行萬里路，但她可以在書中窺萬里路。她腦袋里那些刁鉆古怪的問題，或許都能在書上找到答案。

    “能不能每天多習(xí)幾個字？”趙枝枝比劃指頭，“趙姬每天想習(xí)二十個字?！?/br>
    姬稷撈起她的手，“每天習(xí)的新字要刻上十遍才能熟悉，一天下來就要刻兩百個字，手指都會被磨破，趙姬要是磨破了手指，孤一心疼，就教不下去了?！?/br>
    趙枝枝立刻改口：“那就每天十個字，一切都聽殿下安排。”

    “今天還學(xué)嗎？”

    趙枝枝點頭：“學(xué)?！?/br>
    趙枝枝今天學(xué)了十四個新字，因為太子教她的那句話有十四個字。太子說今天就算了，明天起就只教十個字，就算一句話再長，也只準(zhǔn)她刻十個字，因為她要將這十個字再刻上一百遍。太子說怕她累，但他又說，他嚴(yán)厲得很，她每天必須交一百遍新刻的字讓他過目。

    “以后你就和兩位小王子一樣，每日午時前將功課呈上來，孤會讓家令來南藤樓取?！碧颖〈矫虺霾唤饲榈睦淠?，“你若偷懶，亦要受罰。”

    趙枝枝抖了抖：“會重重地罰嗎？”

    “自是要重重地罰。”太子抱著她在床上打滾，他還撓她癢：“罰你做那天做過的事?！?/br>
    趙枝枝：“什么事？”

    太子咬了她的耳朵告訴她。

    趙枝枝恍然。

    原來是召寢最后一天夜里，她做過的那件事。

    他說要拿那樣的事罰她，可他眼里分明都是笑意。

    太子殿下很喜歡嗎？

    趙枝枝今天很是開心，她想讓太子也開心。

    趙枝枝毫不猶豫伏下去。

    “趙姬，趙姬……”太子一聲聲喚她。

    趙枝枝更加細(xì)心溫柔。

    屋外，蘭兒帶著一眾小童悄悄離去。

    蘭兒放寬心：“殿下的聲音雖然不如往日沉穩(wěn)，甚至有些發(fā)抖，但聽得出來，此時此刻，殿下甚是快活！真是太好了！”

    其他小童附和：“太好了太好了！”

    蘭兒拽拽旁邊抱肩而立的昭明：“昭明公子，蘭兒錯了，蘭兒不該自作主張讓您去尋其他美人給殿下消愁，您可不可以不要將蘭兒的過錯告訴趙姬，蘭兒喜歡趙姬，不想被她討厭?！?/br>
    昭明闔了闔眼，就當(dāng)是應(yīng)下了。

    蘭兒松口氣：“謝謝昭明公子?！?/br>
    昭明指了指南藤樓不遠(yuǎn)處出沒的人影，“那些人交給你們了，莫要讓她們攪了殿下興致?！?/br>
    蘭兒卯足勁：“蘭兒明白！蘭兒不會讓別人打擾趙姬和殿下！”

    說完話，蘭兒帶著一眾小童沖下樓。

    躲在暗處窺探的美人們猛不丁被一群小童迎面撞來，有人沒注意，跌倒地上，驚恐萬分，剛要開口罵，看清小童們穿的衣裳戴的帽子，當(dāng)即住嘴。

    是建章宮的小童。

    建章宮的小童，只有太子殿下才能打罵。

    翡姬被孫氏女從后面撐住。淪為宮人的孫氏女早被翡姬買通關(guān)系帶在身邊，現(xiàn)在孫氏女是翡姬身邊伺候的宮人了。名義是宮人，但翡姬從不讓她干重活。

    翡姬仍喚她jiejie，仍聽從她的話語。

    “jiejie，我們走吧，走吧?！濒浼в行┖ε?。

    孫氏女握緊她的手：“別怕，說不定他們是來為太子殿下挑選新美人?！?/br>
    她將翡姬往前推，“到他們面前去，讓他們瞧清楚你的美貌?！?/br>
    翡姬只好將臉仰起來。

    小童看都不看她一眼。

    翡姬臉皮薄，眼睛紅了，去尋孫氏女：“jiejie，jiejie?！?/br>
    孫氏女著急走到小童面前，拽著他們往翡姬身邊去：“你們瞧瞧她，瞧瞧她?！?/br>
    蘭兒高聲呵斥：“大膽！憑你也敢脅迫太子殿下的童兒！”

    孫氏女立刻放開手，嘴里小聲念：“翡姬也可以伺候好殿下，你們帶她去殿下身邊?！?/br>
    蘭兒趕走她們：“你們都走開，走遠(yuǎn)點！不準(zhǔn)再來這附近窺探！若有下次，我便稟給太子殿下！”

    美人們?nèi)瑛B獸散。

    窺探事小，若被太子殿下知道，那就成了大事。

    興許她們又會受罰。

    “殿下不會要我的，我不去了，我就和jiejie待在一起?！濒浼Э薜脗?，混亂中她被人踩了幾腳。

    孫氏女低下身替她拭去鞋面塵灰：“你去了殿下身邊，亦能和我待在一起，只有得了他的寵愛，我們才能在云澤臺立足。你哭起來與趙姬有三分像，下次你便到殿下面前哭，殿下喜歡趙姬，肯定也會喜歡你?！?/br>
    翡姬哭問：“我們能不能去外面，我和jiejie去外面?！?/br>
    孫氏女看著她哭，她也掉下淚來：“我們能去哪，我們的命都不是自己的，又能去哪？”

    第32章 三更

    家令辦完事從外面回來時, 手里捧一大堆竹簡。

    全都是各國奇聞軼事，小孩子最喜歡聽的那種故事。為了搜集到這些故事, 家令跑遍了帝臺各大商市，凡是肚里有故事能說的，通通賞一貫錢，命人刻錄下來。

    這種小事本不需要他做, 但因為是殿下親自交待, 家令不敢假手他人, 只好自己跑一趟。

    商市遇見熟人喊了他的名諱，眾人一聽他是東宮家令, 跟瘋了一樣撲向他。他們不要錢, 自己將故事刻下來, 只求自己的故事能遞到太子殿下案前。

    家令被人前后搖晃，差點命都晃沒。最后為了脫身, 將故事全都收了下來。故事收是收了，其中不合適的扔掉大半, 最后剩下幾個有趣生動的故事, 適合講給趙姬聽的那種。

    家令嘆口氣。

    太子殿下這是養(yǎng)女人還是養(yǎng)孩子啊？

    寶貝得跟什么似的。

    趙姬來了初葵不能侍寢，太子殿下就跑到南藤樓陪伴，一個月難得的四天休沐全都耗在趙姬身上。來初葵的明明是趙姬, 暴躁挑剔的人卻成了太子殿下。

    什么涼水不能喝，風(fēng)不能吹，凡是這時候到面前伺候的，太子殿下總能挑出錯。

    太子殿下讓趙姬待在屋里哪都不要去, 又怕她悶壞了，命人去尋有趣的故事，說要從下個月起，每個月給趙姬講幾個新鮮有趣的故事。

    家令想起上次殷女的事，還好處理得快，若是等到殿下動手，只怕他這條命也沒了。

    還好趙姬沒事。

    云澤臺這些人啊，舊人還算安分，就是后來的這批殷女，仗著是殷人，行事有些魯莽。

    其他都好說，但這個趙姬，她們是萬萬不能碰的啊。之前趙姬尚未正式召寢，太子殿下就跟護(hù)犢子一樣護(hù)著了，如今召了寢，兩個人天天膩在一起，太子殿下更是百般疼愛。

    她們別說出手，就是想都不能想。她們要想了，倒霉的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