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益蘭說完，正走到床尾凳前。

    此時她目光抬起，才發(fā)現(xiàn)坐在大床床角的女孩仍低著頭，白皙的小腿和腳丫垂在床旁，素凈的臉蛋也被烏黑柔軟的長發(fā)遮得隱約。

    人似乎是在發(fā)呆。

    楊益蘭意外地停?。骸靶∪?？”

    “……??？”這樣極近距離的呼喚終于把唐染的思緒拉了回來，她抬頭轉(zhuǎn)向聲音傳來的方向，“阿婆？”

    楊益蘭問：“你在發(fā)什么呆？”

    唐染茫然：“我剛剛走神了嗎？”

    楊益蘭笑著說：“當(dāng)然了，我和你說話你都沒聽見——什么事情這么有趣，能讓我們小染都出神了？”

    “也沒什么，就是在想……”唐染眼角微彎，“一件禮物?！?/br>
    楊益蘭愣了下，“禮物？哦哦，就是駱家老先生要送你的16歲生日禮物吧？還說叫駱修來接你去看的？”

    “嗯。”

    楊益蘭在心里算了一遍日子，隨即皺起眉頭，“離著你生日就剩兩天了，明天都該來人接你回唐家了——那個駱修不會是把這件事忘了吧？”

    唐染猶豫了下，笑著搖頭，“不會的?？赡苁怯惺裁词虑榈ⅰ?/br>
    女孩話沒說完，她放在床頭的手機(jī)突然從黑屏亮了起來。

    “喂，來電話了?！?/br>
    冷淡慵懶的男聲在空蕩的臥室里響起。

    “哎喲嚇?biāo)牢伊?！”楊益蘭被這突然的聲音嚇得連退兩步才停住身，回神以后她無奈地看向唐染，“小染你這個ai助手真是……”

    唐染彎下眼，忍不住輕笑，“阿婆，你膽子越來越小了?！?/br>
    “哪是我膽子小啊……”楊益蘭也有些好笑自己方才的反應(yīng)，隨即回神，“不過是誰給你打電話，唐家的人？”

    “不知道?！?/br>
    唐染轉(zhuǎn)向手機(jī)，“駱駱，誰的電話？”

    “來自通訊錄，備注‘駱’?！?/br>
    唐染一怔，伸手摸索到手機(jī)，做了個極輕的深呼吸，她開口：“接通?！?/br>
    手機(jī)嗡地震動了下。

    唐染把手機(jī)貼到耳邊，對面的安靜讓她下意識地跟著沉默。

    無聲持續(xù)了四五秒的時間，手機(jī)聽筒里傳出一聲懶散的笑：“我是打錯電話了？”

    唐染在這個熟悉的聲音里回神，有點不好意思地放輕了聲音：“我在等你先說話?！?/br>
    “知道我是誰？”

    女孩猶豫了下，輕聲說：“你是駱修啊?！?/br>
    駱湛低嘖了聲，他突然有點后悔——之前倒不如隨小姑娘讓她喊自己“駱駱”也比現(xiàn)在順耳得多。

    駱湛壓下不爽，疊著長腿靠到車門上，“我在你公寓樓下，你可以準(zhǔn)備下樓了?！?/br>
    “你到了？”唐染意外地問，從來安靜的語氣難得帶上點匆匆，“那我這就……”

    “別急?！瘪樥繑r住她的話聲，“不然你磕著碰著，折騰的還是我?！?/br>
    “好?！?/br>
    通話結(jié)束。

    駱湛靠在紅色跑車的車門上，隔著墨鏡望向手機(jī)屏幕。然后他側(cè)了側(cè)身，將手機(jī)拋回跑車?yán)铩?/br>
    收回視線前，駱湛冷淡嫌棄地瞥了一眼這輛跑車。

    ——非常sao包的艷紅色，在陽光下極為扎眼。再加上車旁扣著墨鏡頂著一張禍害臉的男生，路過行人都是百分之百的回頭率。

    不過這也是駱湛車庫里唯一一輛敞篷車，他已經(jīng)忘了哪位遠(yuǎn)房送的禮物。

    因為顏色過于sao包，駱湛在禮節(jié)性收下后就嫌棄地扔進(jìn)車庫落灰，沒想到還有為了某個小姑娘重見天日的一天。

    楊益蘭不放心，跟著唐染一起下的樓。走出公寓后，她第一眼看見的就是倚坐在火紅超跑前車蓋上的年輕人。

    黑色碎發(fā)，茶色墨鏡，冷白皮，側(cè)顏冷淡。

    從下頜到頸部，修長凌厲的線條沒入薄薄的敞著兩顆扣子的白襯衫里，胸膛線條在被微風(fēng)鼓動的襯衫下若隱若現(xiàn)。

    再往下，被黑色長褲修勒出筆直線條的長腿沒什么正行地疊靠著，就懶散地搭在車旁。

    不必認(rèn)識不必交流，已經(jīng)是從骨子里透出的不馴和冷淡。

    楊益蘭步伐一頓，不確定地問唐染：“小染，來接你的這個年輕人是駱修？”

    “嗯。”唐染點頭。

    楊益蘭只能壓下疑惑——別說她沒見過駱家兩位公子哥的模樣，就算見過，前面那個一副大墨鏡扣著，她想分辨也困難。

    兩人走到車前時，駱湛正被想要他微信號的女人糾纏得不耐，聲音冷淡：“沒手機(jī)，沒微信?！?/br>
    女人不放棄地嬌笑：“別啊小哥哥，沒手機(jī)你都怎么跟人聯(lián)絡(luò)的？”

    駱湛冷著臉，“飛鴿傳書?！?/br>
    “……”

    唐染停下時正巧聽到最后一句，沒忍住輕笑了聲。

    駱湛眼皮一撩。

    見是唐染，他低咳了聲從前車蓋上下來，清雋眉眼間的冷淡不耐也褪得干凈。沒看那個僵著的女人，駱湛徑直走過去。

    朝楊益蘭禮節(jié)性地略一頷首，駱湛的目光落到唐染身上。

    小姑娘今天穿的是初遇那身衣裙，腰身被衣帶掐得纖細(xì)，正握著盲杖安靜地站在原地。

    “上車吧。”駱湛接過唐染的盲杖，讓唐染搭著自己手臂往副駕駛座一側(cè)的車門走去。

    路過那個女人面前，駱湛仍舊一眼都懶得看。

    那女人大概終于被這徹底的無視激怒了，攥緊手包冷笑了聲：“那么傲氣，連個微信號都不給，我還以為多高的眼光呢，原來就看上了個小瞎子？”

    “——”

    駱湛身影驟停。

    僵了兩秒，他面無表情地轉(zhuǎn)過頭，“你再說一遍？”

    女人表情發(fā)僵，扛了幾秒才不甘心地咬牙：“我、我說的不是事實嗎？她都拄著盲杖了還能不是個瞎子……”

    駱湛眸色瞬沉。

    咻的一聲，他手里盲杖抬起，撕破燥熱夏風(fēng)直甩向女人妝容精致的臉。

    最后只隔寸許距離。

    去勢驀地收住。

    男生半卷著襯衫的小臂上淡青色血管綻起，在最后時刻被遏制去勢的盲杖更是止不住地在空氣里顫動。

    車周死寂。

    唐染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楊益蘭和那個女人則是完全嚇傻了。

    “啊——”

    幾秒后，一聲歇斯底里的尖叫驀地驚響。

    盲杖前的女人臉色慘白地驚叫著退開，不知道嘴里嘰里咕嚕地是罵還是服軟地踉蹌著跑掉了。

    一直到那高跟鞋的聲音跑遠(yuǎn)了，唐染才臉色蒼白卻聲音鎮(zhèn)靜地問：“駱修，怎么了？”

    駱湛壓下眼底戾意，“沒什么?！?/br>
    他轉(zhuǎn)回頭，聲音雖然還是懶懶散散的，但已經(jīng)尋不到半點方才冰冷嚇人的跡象了——

    “她萬分后悔冒犯了你，剛剛在跟你道歉?！?/br>
    唐染想起公交車上那個給橫幅磕頭的。安靜幾秒，她點點頭，“好的。那你送我上車吧?！?/br>
    這次輪到駱湛沉默。

    幾秒后，他輕嗤了聲，“是不是我說什么你都信？”

    唐染想了想，“嗯?！?/br>
    駱湛輕瞇起眼，“為什么？”

    “因為……”

    陽光下，目不能視的女孩彎下眼角，輕笑起來：

    “因為，你是‘駱駱’?！?/br>
    駱湛被那笑晃了下。

    這一瞬間幻覺似的，他仿佛在這個盲人小姑娘的臉上，看到那雙他已經(jīng)魂牽夢縈了許多年的……

    美人眼。

    第16章

    “駱修？”唐染茫然的聲音拉回駱湛的思緒。

    他眼神一醒，幻覺淡去。面前還是女孩那張白皙清秀的臉，眼睛輕闔著，細(xì)長的眼尾半垂半勾，睫毛微微顫動。

    明明是個盲人小姑娘，怎么卻總能讓他想起夢里那雙眼睛？

    再次勾起的執(zhí)念讓駱湛神情冷淡了點。他扶住副駕駛座一側(cè)的車門，望向身旁，“上車吧?！?/br>
    “……嗯。”

    唐染雖然看不見，但很擅長從別人的聲音里分辨情緒，此時她也就第一時間感覺到駱湛突然的冷淡。

    是像剛剛那個女人說的那樣，覺得來接她讓他丟人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