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驚鶴愣了半晌，哭笑不得地感慨道：“怪不得這張文瑞直到現(xiàn)在還懷恨在心，時時挑釁。”

    高明悶頭往前走：“也算不上挑釁，最多就是沒什么好臉色而已。都是同僚，下官也不愿意多生事，平常能忍讓的，忍一忍也就過去了?！?/br>
    “張文瑞的堂兄——就那個叫張文勛的，咱們郡的功曹，他知道你們的過節(jié)嗎？”

    “下官也不清楚，不過功曹平時對下官該怎樣還是怎樣，并無刻意為難?！备呙髡\實(shí)回答。

    沈驚鶴欣賞他是個坦誠不夾私的人，有意開口提點(diǎn)：“你倒是有什么說什么。只是這世上的事往往總不盡如人意。你不欲害人，卻難免反遭旁人所害?！?/br>
    高明撓撓頭，爽朗笑笑，“這世上，總歸還是好人多些吧?！?/br>
    這南越小小一郡，倒藏了不少奇事奇物奇人。沈驚鶴暗自感慨一番，心中已有數(shù)，轉(zhuǎn)頭對高明道：“等今日事情辦完之后，別忙著回家。今晚到我別院里頭去，和我一起等一出好戲?！?/br>
    沈驚鶴從來南越的第一天起，就在梁延買的那座院子里安穩(wěn)住下，這幾日若有什么緊急的公務(wù)，屬官們也都是直接去別院找他，故而高明聽到之后，只稍稍驚訝了片刻，就點(diǎn)頭應(yīng)下。

    “對了。”沈驚鶴沉思一瞬，“待會兒收集茶種時，好的那批藏在身上直接帶到別院，次一等的再放到庫房里。”

    這下高明更摸不著頭腦了。然而他雖然一頭霧水，卻打從心底里信任這位一來便使南越翻天覆地的上官，仍舊老實(shí)地稱了聲是。

    當(dāng)晚，高明辦完差使，又將庫房里的茶種仔細(xì)分開保存好之后，這才急匆匆趕到沈驚鶴的別院。見到他來，正躺在藤椅上有一下沒一下?lián)u著扇的沈驚鶴隨意指了指桌上擺放的瓜果，便繼續(xù)閉目養(yǎng)神了。

    高明也沒有什么客氣的意識，從果盤里直接揪了個熟到紫紅的楊梅，楊梅上還淋著新打的沁涼井水，看起來分外誘人。他將楊梅送到口中，酸甜的果漿立刻在齒間破開四濺，順著咽喉淌入。

    “大人，下官今日已讓人先悄悄看過了，頂好的那批茶種就在下官懷里藏著呢?！备呙魇箘艃貉氏驴诶锏墓鹯ou，將手指上的汁液抹了抹，便要伸手從懷中掏出那鼓鼓囊囊一包。

    “先別。”沈驚鶴扇子一指，止住了他，“你帶在身上就好。也不用急著拿給我看，我又沒種過茶，就是盯著看出花來也看不出它的好壞?！?/br>
    “哦。”高明悶悶應(yīng)了一聲，放下手，忽然疑惑地抬起頭，“那大人叫下官急急忙忙帶著上好的茶種過來做什么？下官還以為大人是等不及明天才挑揀種子，今晚便想先過過目呢?！?/br>
    沈驚鶴狐貍似的一笑，一雙靈動的眸中流露出未藏好的狡黠。那笑容若是被梁延見著了，少不得要把人寵溺摟進(jìn)懷里愛憐地啃上幾口，可是如今對著只長個子不長心眼的高明，卻莫名看得他有些寒毛直豎，只覺得怕是不知道有誰要倒大霉了。

    沈驚鶴尚噙著笑意，一轉(zhuǎn)頭就看到高明詭異中帶著驚恐的目光，一下收了笑，板著臉開口：

    “叫你來，那必然是有原因的。猜不出來就給我老老實(shí)實(shí)坐著?！?/br>
    高明低低應(yīng)了聲，收了目光委屈坐好，屁股卻始終不安分地在椅子上扭來扭去。

    沈驚鶴也不理他，只老神在在地望著府衙的方向。也不知過了多久，府衙那處忽然傳來隱隱的sao動聲，那聲響越來越大，連已經(jīng)一點(diǎn)一點(diǎn)頭打著瞌睡的高明都猛地一下驚醒，從椅子上跳起來。

    “怎么了怎么了……”高明驚魂未定地伸著脖子張望。

    “到時間了，走吧?！鄙蝮@鶴“啪”地一聲放下畫扇，悠悠然整理袖口起身，“好戲，開演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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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2章

    夜深時分的府衙庫房, 本應(yīng)該靜悄悄只余一片黑暗, 然而此時整個府衙卻是燈火通明, 恍若白日。

    一隊顯然訓(xùn)練有素的侍衛(wèi)牢牢把守著庫房出口，臉色蒼白神情空洞的男子雙手反剪于背后, 被重重壓著跪倒在地上。沒有絲毫血色的唇瓣顫抖不已, 哪還有半分平日里的斯文模樣。

    高明剛隨著沈驚鶴一腳踏入府衙大門, 映入眼簾的便是這樣一幅古怪的場景。他余光瞥見一個正抱臂靠在廊柱上神色冷淡的人影, 驚訝地開口問道：

    “這么晚了, 梁將軍怎么也在這里？”

    那道人影正是整整消失了一個白日的梁延，見到二人出現(xiàn)，他收回審視打量的目光, 覆了一層冰霜的面上融化開一抹溫度。

    不動聲色地插入二人中間, 把高明從沈驚鶴身旁擠開，梁延左手自然地環(huán)住沈驚鶴的肩，沖庫房門口一抬下巴，挑挑眉。

    “若我不早早守在這兒, 又怎么能抓到一個趁夜色在庫房大行破壞的內(nèi)賊呢？”

    高明聽得此言，吃驚地看向被狠狠壓制住的面如金紙的張文瑞, 再一看一旁側(cè)翻倒地的木桶，有些艱難地消化著梁延的話語。

    “將軍、將軍是說……”

    高明人是憨直了點(diǎn)兒，但他腦子可不笨, 當(dāng)下就反應(yīng)過來張文瑞為何會深夜出現(xiàn)在這里。等看到梁延和沈驚鶴略無訝色的平靜面容, 腦筋一轉(zhuǎn), 就明白了他們兩人顯然是早有預(yù)料。沈驚鶴今日的種種作為, 包括最使他困惑不已的讓自己將優(yōu)種隨身攜帶夜往別院，也一下有了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