釜底游魚_分節(jié)閱讀_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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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大就湊過去聞聞,像動物耳鬢廝磨,他搖搖頭,說沒有。他親一口,呷呷嘴,又說沒有,“文化人總是瞎講,你不好對我瞎講。” 然后他便會帶著從哥到河邊去,他從天橋或鐵索跳下,一猛扎濺起一大團(tuán)水花。他讓從哥也下來,跳下來就涼快。 從哥不敢,猶豫了半天還是慢慢從邊上下去。他說我會游水,但不在河里游。你不要拽我,你拽了我會慌。 可阿大還是會拽,他一路拖著從哥往深處去。他的手臂那么有力,從哥掙也掙不掉。阿大在水里抱著他,在水里親吻他。胡茬又開始摩擦他的肩膀和面頰,最終過到了后頸。 阿大從后面抱住了他。 河水被陽光照得五光十色,耀眼奪目。風(fēng)吹水面則碧波粼粼,涼意陣陣,他們就像魚一樣,被兩岸的高山夾著,被遠(yuǎn)遠(yuǎn)的天橋和巨石望著。 從哥嘆了口氣,把無數(shù)碎片般的畫面趕出腦海。 它曾經(jīng)是一場美夢,如今卻成了必須趕走的夢魘了。 第104章 108 回去之后的那三年,其實從哥過得很迷糊。 他和父母團(tuán)聚了。父母抱著他哭了一宿,又抱著山雞哭了一宿,看著山雞帶回的寶蓮以及孩子,再哭了一宿。 他們悲喜交加,一方面不住地說他們受苦了,生在這個時代,世道亂,人就活不安生。一方面又不住地念叨回來就好,還帶回了個姑娘和娃娃,這就好,這就好啊。 從哥覺得人真的很容易滿足,一旦受苦久了,給一顆糖都能高興上半宿,瞬間忘記走過的路把雙腳弄出多少傷口。 從哥的內(nèi)心卻很平靜。 竹柳城入秋了,銀杏和楓樹的葉子讓街道一半黃色一半紅色。他聞著這里熟悉的空氣,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一開始他經(jīng)常發(fā)噩夢,在隨同山雞與阿言跑材料的日子里,晚上他總是夢到自己還在苦山。 苦山的尋狼犬沖到了他的腦子里,不停地吠叫撕咬,然后不知道是誰射出了一箭,再三兩步上前用彎刀放了尋狼犬的鮮血。 鮮血嘩啦啦地流淌,淌到從哥被照亮的眼皮里。 他房間里所有的擺設(shè)都和離開前一樣,被陽光打亮的窗簾輕微地舞動。窗簾是暗褐色的,被陽光一打,也能顯出一種觸目驚心的紅。 家里人對他在部隊的每一天都很好奇,他總推說問堂哥吧,問建凱,建凱都知道,他比我知道得多了。我就一小文官,天天縮在辦公室或電報站,沒什么勁爆的消息能告訴你們。 家人問,吃怎么樣。 從哥說,吃不好,沒什么吃的,有時候會打點外頭的獵物,大部分時候吃草,苦山植物多,能吃的不少。 家人又問,穿怎么樣。 從哥說,都穿軍服,這問題不問了。 家人再問,死的人多嗎?報紙上都是唬人的吧,那些數(shù)字都不準(zhǔn)。 從哥說,當(dāng)然死人,打仗每天都會死人。經(jīng)??粗腥藦囊痪€撤下來,醫(yī)療站人也始終人滿為患,“不過我看不著受傷的過程,我——” 從哥頓住了,望著盤子里的青菜,搖搖頭,夾了一口塞嘴里。 家里人唏噓,父親說這地方就是刁民多。讓他們歸順花了五年,現(xiàn)在又得花時間剿匪。 他把報紙摁在桌面上,大標(biāo)題上寫著苦山剿匪的開始和一戰(zhàn)報捷的訊息。 猩紅的大字讓從哥無法直視,他說不要給我看了,我任務(wù)完成了,那些事我不想知道。 母親說是啊,你還給孩子說這個干什么。看了心里難受,想到不好的東西。 山雞來他們家吃過幾次飯,從哥和阿言的事除了他們?nèi)齻€人外,誰都不知道。山雞確實幫著從哥在和父母做交代,說從哥都挺好,安全,除了身上受點皮外傷,其他都不打緊。 飯后他想拉從哥私底下說幾句,從哥卻也都找理由拒絕。 阿言一開始也老往從哥家跑,他們家離得近,走路也就五分鐘。 吃完飯了阿言就過來拍門,說伯父伯母,我找從哥喝點小酒。 伯父伯母為難,好半天才說,小從出去了啊,小從休息了啊,小從說忙,唉,他狀態(tài)不是太好,白天你們辦材料也跑得辛苦,改天吧,改天再叫他喝。 打發(fā)了小言,父母回頭再拍從哥的房門。 父親說,你怎么回事,你那個紋身怎么搞上去的也不說,人家回來了都時不時出去走走,和戰(zhàn)友聊聊天,計劃計劃未來,你干什么連小言都不見。 母親說,出去透透氣好的,你老悶著,心情也難得好轉(zhuǎn)。在苦山是不是真遇到什么事了?你說出來,說了我好安心,我們給你想辦法。 從哥搖搖頭,他說沒事,就是累了,我睡會。 第105章 109 白日里辦著材料,山雞和阿言還時不時能與從哥相見。雖然他的情緒很消沉,但到底還能看到人。 等到材料一辦妥,從哥就徹底沒了影。 他是出去的,他不是在家就是出去喝酒。和以前的舊同學(xué)老朋友聚在一起,獨獨沒有去找過苦山的戰(zhàn)友。 人的大腦很奇妙,一開始控制不住腦子不停地想,可非逼著自己轉(zhuǎn)移注意力了,過不了多久也還能真的能忘干凈。 從哥在封閉自己的懷念,封閉關(guān)于苦山的一切。他杜絕所有能讓他想起苦山的東西,其中自然會包括小言和山雞。 所以從哥不知道小言為什么沒能如期回去,也不知道山雞到底什么時候走。不知道剿匪持續(xù)了一年零三個月,整個苦山死了八萬人,比之前征戰(zhàn)時還要多。 更不知道阿大和烏鴉是不是還活著,不知道他們有沒有在剿匪的過程中被打死,西頭寨又是不是始終頑強(qiáng),僥幸生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