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松青被那身驚醒后低聲哼了一聲，起身批了一件外袍，翻起被子下床拿起小桌上的油燈，上前關(guān)上了窗戶。

    看著水淋淋的那一灘紙卻是低頭嘆了口氣，認(rèn)命般的在桌上散開了待它自然干透再說。

    點(diǎn)墨在外頭聽見了屋內(nèi)的聲音，從鼻子低聲的發(fā)出了撒嬌的哼哼聲，謝松青輕笑了一下，順了順有些亂的長發(fā)，回了床上倒頭又睡了過去。

    朱江水正好從雙旗鎮(zhèn)中心穿過，過了雙旗鎮(zhèn)便能到東洲府，下游處正好能到江南。

    程縉的所在的鋪?zhàn)痈袅巳龡l街處便是朱江的沿岸碼頭，船工們正扛著貨來往于商船與鋪?zhàn)又g，不少小床上有渡船人搖著漿向岸邊的人詢問著是否要過河，有客上船后收取一個(gè)銅板后便又大力搖著漿往對岸劃過去了。

    還有那打魚的漁夫在那兒兜售著半夜才打上來的魚的一點(diǎn)兒余貨，岸邊是一派的熙攘情景。

    昨夜里下了一場小雨，朱江水淺淺的往岸邊漫了一些，水波一下一下的拍打著停靠著的大船。

    朱江岸邊，劉寶林把肩上的包袱交給了程縉，順便用手撫了撫他的肩頭，眼里的不舍比那朱江水還多。

    停靠著的商船此行是駛?cè)ソ?，程縉正是要坐這餿船去江南茶農(nóng)那邊查看早就定好的新鮮龍井。

    “銀錢都帶足了沒，這次出行光船上就要呆上一個(gè)月，可得帶足銀錢?！?/br>
    劉寶林捏了捏自己的荷包，“待會(huì)子我給那船娘塞點(diǎn)碎銀子，讓她給你開個(gè)小灶，這船上的飯你定是吃不慣?！背炭N的胃口刁的很，那船上又沒甚新鮮食材，做出的那些飲食他定是吃吃不習(xí)慣。

    抬腳欲走時(shí)程縉一把抓住了他，“行了行了，此次出行的達(dá)貴頗多，他們都還沒做這等事我一個(gè)小小商販怎好搶在他們前頭?！?/br>
    程縉牽過劉寶林的手，安撫的拍了拍，“路上必會(huì)在碼頭?？浚饶菚r(shí)我再去尋些新鮮飯菜吃也不遲?！?/br>
    劉寶林在原地踱了踱，正想著還要交代些什么，卻見著吳明玉領(lǐng)著另一個(gè)不認(rèn)識(shí)的生面孔從船上走了下來，程縉見他面色有異，便不留痕跡的松開了劉寶林的手。

    “劉掌柜的，你這也是要出遠(yuǎn)門？”吳明玉性格外向，見著相熟的首先走過來問了一聲好，背后的那人便是林六，也朝他倆點(diǎn)了點(diǎn)頭。

    劉寶林忙笑著拱了拱手回了個(gè)禮。他知道這是李耀宗的妹夫，過年過節(jié)回村里時(shí)見過幾回彼此相熟，再加上吳家在雙旗鎮(zhèn)生意做得很大，劉寶林常也會(huì)跟吳家的人打交道。

    “我不出門，我是來送友人的，這是程記茶莊的掌柜程縉，這位是耀宗的妹夫，吳記布莊的少東家吳明玉。”劉寶林幫著兩人做了引薦，程縉復(fù)端正的和吳明玉見了禮。

    就不說劉寶林和吳明玉關(guān)系密切，在往后的生意往來中，和吳家交好對程縉來說也是有百利而無一害，程縉自是好生相待了。

    程縉看了一眼劉寶林，主動(dòng)走上前去找吳明玉攀談。

    “吳公子此行是欲去何處？可是去東洲？”

    吳明玉看了看林六，朗聲答到，“此行比東洲稍遠(yuǎn)一些，是在庭洲?！?/br>
    “庭州？”

    程縉挑了挑眉，眼中喜意漸起，庭洲離江南極近，但又稍遠(yuǎn)一些，不過都同在江南的碼頭下船。

    “我比行目的江南，咱們可一同下船，在船上也能有個(gè)照應(yīng)。”

    吳明玉聽他說這一番，也有些意外。自是高興的應(yīng)下了。

    “明玉，我還要去買點(diǎn)干糧，你在此等候，別讓船家把船給開走了。”林六看著時(shí)間差不多了，便也不同劉寶林一行做過多的寒暄，往岸邊的吃食鋪?zhàn)幼吡巳ァ?/br>
    “把那牛rou干和臘腸多買些！”吳明玉高亢的喊了一句，劉寶林聽后笑出了聲。

    捏了捏程縉肩頭的包袱。給程縉的干糧他在一日前就已經(jīng)備好了。大塊的醬牛rou、醬豬蹄豬耳朵，船上有做飯的地方，到時(shí)叫船娘給熱一熱便能吃了。

    程縉愛吃的蜜餞零嘴兒也給他裝了滿滿一匣子，怕他不夠吃，劉寶林給他備了能有足足兩大包袱的吃食。

    林六提著買好的吃食跑了回來，吳明玉站在船的夾板上朝他招了招手，船客們都差不多上了船，他便叫著程縉和林六趕緊上去。

    程縉看了看劉寶林，朝他做了個(gè)“我走了”的口型，劉寶林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突的把他拉過來抱了抱，在他耳邊悄聲說了一句“我在你棉襖夾層里縫了兩張一百兩的銀票，拿來救急使?！?/br>
    程縉面露不滿之意，他知道劉寶林做營生也累的很，誰掙錢也都不容易，但心里早就被他這份心給暖化了。

    劉寶林把他轉(zhuǎn)過身去，往船那邊推了推，頑笑般的催著他走。

    程縉朝他眨了眨眼，吳明玉等著呢，他忙著跑了幾步登上了船。

    進(jìn)了船艙，船小二問了他名字，給了他一張木牌，上面寫著叁字，住的便是那叁號艙房。

    吳明玉湊過來看了看，朝他晃了晃手里拿著的七號牌，笑道“我倆這隔的有點(diǎn)遠(yuǎn)了，但這林六哥就住你對面，你有事時(shí)找他便利些。”

    林六晃了晃他手里的肆號牌，朝程縉笑了笑，“收拾完了咱一同下頭艙里吃午飯吧，我剛見船娘在招呼著吃飯了?！?/br>
    吳明玉和程縉自是對此提議沒異議，進(jìn)了各自的屋后把東西都?xì)w置了一番后又一同去廚艙里了。

    許是因?yàn)閯?，食材還算新鮮，船娘給做的菜也還算過得去，但因?yàn)槌缘娜硕?，菜色還是粗放了些，不管是從外形還是味道來說，都算不上精致。

    程縉拿出了劉寶林給他買的醬豬蹄醬牛rou，招呼著另外兩人給他一起吃，三人就著船上給的熱乎的飯，倒也吃了個(gè)痛快。

    行水路船搖晃的厲害，船上有不少人暈船暈的厲害，飯一口都吃不進(jìn)只撫額在那兒坐著。吳明玉三人看著心有戚戚，幸虧他們都沒什么不適癥狀，否則讓他們在船上還不吃不喝的，那可受不了。

    吳明玉拿了一大塊醬牛rou在那兒啃著，搖頭說到，“幸虧我大舅子尋著了馮員外家的那等好差事，不用跟著我上船下地的這番勞累，聽我那渾家說，大舅子也暈船暈的厲害呢，嘖嘖……”

    程縉附和了兩句，林六卻頓了頓手里的筷子，問到，“李家兄弟現(xiàn)在在做何差使呢？我同他跑了一回營生，覺著他挺適合做我們這行的?！?/br>
    林六原以為吳明玉讓李耀宗替他跑陽南那趟，除了是實(shí)在有事沒法子，更多的是想將李耀宗也帶上這行，要不讓個(gè)信得過的伙計(jì)替他跑那一趟也是可以的。

    他在家還心心念念了好幾天，忍著心中的情意等待著李耀宗加入他們，這樣一來他便能多跟李耀宗接觸，也能趁機(jī)讓李耀宗明白他的情意……

    可如此聽來，這些計(jì)劃竟是還未執(zhí)行就泡湯了，林六心里涌起了一股強(qiáng)烈的挫敗感。

    “大舅子說他現(xiàn)在在馮員外家做看果園的管事呢，那也是個(gè)好差?！眳敲饔裥χf，林六聽了后也附和著笑了，悶頭吃著飯不再說話。

    吃完了午飯，吳明玉覺著有些悶，提議去甲板上去走走，透透氣。

    程縉婉拒了一番，他覺著有些累了，想歇會(huì)兒。林六也覺著有些不爽快，但大多也是心里帶出來的，他有些悶悶的回了自己那船艙。

    吳明玉擺了擺手獨(dú)自去了甲板上透氣，晚冬的天氣，船只在朱江上前行著，陣陣?yán)涠鴿駶櫟娘L(fēng)刮在了人的臉上，讓人清醒了不少。

    吳明玉迎著風(fēng)，暢快的吸了兩口冷冽的空氣，頓覺神清氣爽。

    甲板上有婦人帶著稚童看那前行奔涌著的江水，朱江很是清澈，船弦劃過能看見它所激起的白花花的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