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珍是事不關(guān)己高高掛起，心情愉悅的回牢房打拳跟獄卒們告別。但其他人卻是因此糾結(jié)上了，尤其是要連續(xù)審賈家眾人的大理寺寺卿。他都恨不得直接把驚堂木砸人頭上。

    賈政聽完對于自己的處罰后，完全不敢置信，兩眼充滿了無數(shù)的委屈與不甘心，“為……為什么？下官的官位可是上皇恩賜的，賜的?！?/br>
    家產(chǎn)被抄便罷了，為什么還要奪他的官？

    他被恩賜出生，怎么可能被奪官，還永不錄用。

    這完完全全要絕了他的官場仕途！

    對了，還有一點—

    “我可是父親唯一的男??！堂堂榮國公唯一的血脈！”賈政對賈赦自己說出口的身世是深信不疑的，哪怕事后他的母親強調(diào)過這事賈赦的害人之計。

    對于賈政所驕傲的血脈，大理寺寺卿直接無視了過去，臉都黑了一分，敲響驚堂木后，提高了分音調(diào)，冷聲喝道：“難為你還記得是帝王恩賜，可是碌碌無為便罷，無官德無官品，還仗勢弄權(quán)，薛蟠可認得？賈雨村可認得？”

    賈政聞言，冷不丁的面色一白，回想起來自己接到的信件，心下慌亂如麻，面上卻裝傻充愣，急急解釋道：“這賈雨村雖然犯官認知一二，但其卻是由我的妹夫，前任巡鹽御史林如海推薦與我。有他的背書，我自當是信任的，才會幫人活動一二起復(fù)為官。至于薛蟠，這……這雖說與我有親，乃我外甥，雖說寄居我家，卻也是單獨門戶的，他若犯事，又豈與我賈家有關(guān)？與我有關(guān)？”

    “對方孤兒寡母的，正所謂寡婦門前是非多，我又如何越過其母管教與他？到時候豈不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此話一出，公堂上坐著的三司官員都不由互相看了眼，覺得自己的臉皮不夠厚。他們審案斷案無數(shù)，還是頭一回見到如此……

    不對，是第二回。

    第一回發(fā)生在前半柱香之前，賈赦對其未來的規(guī)劃，真是讓他們不由得對物價有所懷疑。榮府家產(chǎn)被抄了，哪怕是女眷的嫁妝，那也是得賠償完受害人，有剩后才會歸還。賈赦何來土財主的夢幻？

    單從臉皮來說，賈赦賈政還真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毋庸置疑的。

    大理寺寺卿懶得跟人廢話，心算著自己還有多少日子可以乞骸骨。他怕自己個晚節(jié)不保，直接反手給賈政一個巴掌。

    不過，在退休前，他得先朝皇帝提一個建議—三司會審，能不能給部門老二一個機會。否則……沒錯，就是不好意思的！案子是老二們負責忙里忙外查探，正式審判結(jié)案卻是他們這些老大來，多么不好意思??！

    命捕快將查抄出來的泛黃的信箋呈送到賈政面前，大理寺寺卿又是驚堂木一拍：“來人，帶犯人薛蟠！”

    薛蟠被大理寺逮捕，只見早已是宮里貴妃娘娘的爹，他的姨父賈政都被抓入獄，也聽得連賈母的誥命都被剝奪了，因此早就嚇了個魂飛魄散，哪里還有人命官司用錢填平的豪邁來，聽得人一問話，當下腿肚子打顫，結(jié)結(jié)巴巴起來：“是……那個丫頭叫香菱。”

    說來也奇怪，雖然依舊結(jié)巴，畏懼公堂威嚴，但舊年之事竟然恍若歷歷在目，在腦海中一幕幕的飛快閃過。于是邊回憶，薛蟠嘴皮子也不帶停頓的，將自己昔年為搶香菱打死馮淵的事情道來：“是……是那拐子先有錯的，賣……賣了兩家。我爭吵起來，才……才一時不查，不是有意的。”

    說到最后，薛蟠倒是記得給自己喊一句冤來。

    “那你可知最后如何解決？”

    “mama說過是托了舅舅姨娘他們的情誼?！毖聪胍矝]想，也直接回了。等說完了，才回過神來自己講了什么，迎著左側(cè)那不亞于殺父之仇的眼神，薛蟠哆嗦著改口，道：“我……我……mama也不過是給自己娘家漲臉而已，我薛家也好歹是紫薇舍人之后，在金陵久居，乃四大家族之一……”

    薛蟠是真心誠意想要抬高一些自家實力，好給自己先前說過的話描補一二。他雖然混賬了點，但也知曉自己個能活得瀟灑肆意，跟舅舅姨娘還是很有關(guān)系的。

    可惜這番情誼賈政真的不想要。他一聽薛蟠說起“四大家族”一詞，便完全連公堂規(guī)矩也不管不顧了，直接開口對著薛蟠咆哮：“你胡說八道什么，你這個黑心腸的白眼狼……”

    “肅靜！”大理寺寺卿一拍驚堂木：“咆哮公堂屢教不改，來人，杖打十棍?！?/br>
    此話一出賈政和薛蟠都驚了。

    賈政還想要表達遭受不公的憤懣之情，但隨著大理寺寺卿干脆利落的扔下簽籌，捕快早已熟能生巧押著賈政，舉起了水火棍毫不留情的打了下去。

    賈政：“…………”

    連戒尺都沒挨過一下，如今一挨打，便是“殺威棍”，賈政一開始還在憤怒，還在暢想自己以后出息了，兒女出息了，要如何算今日的帳！但隨著“啪”得一聲，那棍落在難以啟齒的臀上，瞬間賈政便腦?？瞻滓黄?，失聲喊了一句“疼?！?/br>
    喊過之后，那第一棍的疼痛還在蔓延，又迎來了第二棍，第三棍……賈政便直接疼得撕心裂肺叫嚷開了，淚水漣漣，口里直呼求饒，除此之外再也沒有其他心思。

    這不亞于殺豬聲瞬間沖破了公堂屋檐，幽幽傳蕩開來。

    在一旁等候?qū)徟械耐醴蛉藙x時間面色灰白，嘴唇發(fā)紫，眼睛直勾勾望向門口，迸發(fā)出強烈的期盼光芒—下一刻，下一刻，她的大哥王子騰一定會來救她的！

    只可惜，等了又等，盼了又盼，等輪到王夫人上公堂接受審訊時，依舊沒盼來王子騰，反而她眼尖的看見了公堂青磚地面上的血跡，有一滴滴的，也有一條線狀的，也有些似乎是積年舊血將青磚都染成了黑磚。

    王夫人嚇得瑟瑟發(fā)抖，對于自己放利錢，利用管家貪污公中，弄權(quán)等等事件全都一股腦兒的交代清清楚楚。當然，哪怕在害怕，諸如想辦法讓人意外亡故的事件—讓賈政的小妾流產(chǎn)，得寵的小妾病亡，換掉賈瑚的藥等等，依舊牢牢的埋在心里深處。

    非但交代了，王夫人還順帶舉報了一下自己的侄女王熙鳳，“我……我……為了給孩子們祈福，這些年倒是從未再行過這些惡事了，早已迷途知返，還……還望大人明鑒，我……這些事她也在干，就像……”

    說著，王夫人眼前一亮，道：“就像之前朝長安守備傳信，插手司法，還得兩苦命鴛鴦上吊的事，便是她假借賈璉的名義干的。那……那時候，我還勸過她一回，可是她卻是執(zhí)迷不悟。”

    說完，王夫人還抬起袖子捂了捂眼角流出的淚珠。

    對于這種“死了也要拉墊背”的人，他們都看都太多了，大理寺寺卿只不過按著流程問過一句是否愿意出面指證。

    聞言，王夫人心里咒罵了一句賤人，面上卻是擺出一副糾結(jié)模樣后，悲痛點點頭?，F(xiàn)在全家有難的情況下，她自然要保全自己了。當然，她也可以攀扯出賈史氏那個老虔婆。可哪怕老虔婆此刻沒了誥命，但別說那些人情關(guān)系還在，便是賈史氏的身份—婆婆，便也讓她不能“大義滅親”。否則，事后她都得被別人那些什么孝道的唾沫星子噴死。到時候連累她優(yōu)秀有大造化的女兒怎么辦？

    見狀，大理寺寺卿又問過幾句，讓人簽字畫押后，叫起了下一個—王熙鳳。

    王熙鳳雖然有些落魄，沒有往日神仙妃子的光鮮亮麗，但對于所指正的罪行，卻是咬死了牙不認。

    她先前因賈璉被捕特意回過娘家搬救兵的，但是她的嬸娘卻是細細叮囑了她一番。不認罪，她自己個尚能保住自己的命，也有王家為靠山，不光她好，便是有機會也會周旋救出賈璉；不然，入住寺廟常伴青燈古佛還好，最壞的便是她被病逝了。至于休妻，賈家卻是不敢的。她到底為賈璉生了一個女兒。賈家第五代的嫡長女。

    若是大姐兒有個罪婦的母親，將來定是議不到好人家。嫡長女議不到好人家，直接會拉低整個榮府，整個賈家女的婚嫁檔次。

    王熙鳳是相信王家的權(quán)勢的，故而也信了這番理論，哪怕如今身在囹圄之中，還能牙尖嘴利反駁起來：“我為何要貪污公中銀兩？賈家家主還是我公公吧？他只有我丈夫賈璉一個嫡子，這賈家將來難道不是他的？我為何要貪污自己家產(chǎn)？這本來就是我的東西！還有，放個利錢能夠多少進賬？我的嫁妝隨隨便便拿出一件都是價值連城的，我都為賈家貼過多少嫁妝銀子了，豈會在意那點蠅頭小利？”

    第25章 榮寧的處罰

    對于王熙鳳這一番詭辯, 審案的眾人也沒在意, 開口問弄權(quán)去信長安守備一事。

    聞言, 王熙鳳繼續(xù)反駁：“我只不過是個婦道人家，又何來機會去知曉千百里外的官司？”

    “倒真是伶牙俐齒至極，所幸你有個好丈夫?！贝罄硭滤虑淇囱弁跷貘P, 瞧著人依舊沒有任何神色變化, 難得情緒外泄, 帶著抹愉悅道：“不過是前夫了。”

    “你胡說什么？！”王熙鳳聞言，剎那間腦中一片空白，脫口而出問了一句。但她沒等來大理寺寺卿的回答, 反而看到了從側(cè)門出來的賈璉。

    大半月不見賈璉, 沒有她昨晚所見那些披頭散發(fā)臭不可聞的囚犯模樣, 反而依舊風流俊俏, 只不過那雙向來顧盼生輝的桃花眼此時此刻瞪得凸圓。那漂亮的眼珠子滿是血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