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謀 三
春光滟滟,轂輪轔轔。 貳貳與王楚并肩而坐,王楚握著她的手。她側首看他,這樣近的距離端詳,他的膚色依然潔凈無瑕,鼻高而挺,眉睫烏濃。 還真像只鳳凰。 公主的擇偶范圍,其實相當有限。但凡有志氣的男子,若無王郎的身家,都會回避陰盛陽衰的婚姻。似李呆鵝那種不爭氣的舊家子弟,無仕進的才能,借聯(lián)姻皇室保住貴族的優(yōu)裕生活,是駙馬中的大多數(shù)。 覺察到她的注目,王楚低頭,輕快地在她唇上一吻。 春夏的車帷很薄,幾近透明,街市上人來人往,眾目睽睽之下,更親密的舉止是不能有的。 他的手握得更緊了。 貳貳微倚著他,輕聲喚:“王郎?” “嗯。” “你和我姊姊——” “好貳貳,不要翻舊賬?!彼麖娜莸?,“我年紀比你大,比你多幾個舊情人亦屬尋常。我同你姊姊很久之前就已分手了。” “很久之前?” “更始十九年到現(xiàn)在,不是五年了?” 男人和女人對時間的感知果然有異。 在真壹看來,與王楚的青梅竹馬是她人生中至重要的一段,刻骨銘心;情變仿佛就發(fā)生在昨日,每朝醒來,陣痛都會復蘇,歷久彌新。 而對王楚而言,少年時光就如同搖籃里的歲月,都是男人最不被欣賞的幼稚時刻,不值得回首。 “可是我姊姊直到如今,都還是喜歡你的?!?/br> “她也許只是不甘心?!蓖醭窇浲?,輕輕搖頭,“真壹越到后來,越不可愛?!?/br> 他頓了下,又道:“貳貳,你要明白,人的感情,無論是情人之間,還是父母子女之間,都不是像你想的那樣一成不變,歷久彌堅,而是非常容易損耗,需要精心維護的?!?/br> 這是警告么?貳貳暗想,又有些不服氣,我從來也不是嬌蠻任性的女子啊。 * 王楚是晚生子。他出世時,父親王士宜已近知天命之年,母親幽淑郡主姬蘅亦已三十余。 王士宜唯恐妻職和母職會教他的玉女蘅蘅薰染上太多人間煙火氣,早早便將兒子付諸乳保,之后也有意分隔兩母子。長期的疏離,加上王楚的早熟,令阿蘅與阿楚相處更類平輩,擺不出母親的架子來。 阿蘅自嫁王士宜,大隱于尚書令府,從不見客,也不進宮,是上京的神秘人物,眾貴婦羨妒的對象。在這個紅顏未老恩先斷的時代,能將權貴丈夫的寵眷維持三十年不衰,之死靡他,實在是了不起的成就。 熟悉后,貳貳發(fā)現(xiàn)家姑對于自己在馭夫方面的杰出成就懵然無知,也不像傳說中那樣傲慢,只是怯生而已。 相比于丈夫,阿蘅更喜歡兒子,因為王士宜至今對她仍維持著半師的身分,總是要求她乖順聽話,而王楚卻會鼓勵她叛逆淘氣。 “你們耶耶這幾日都宿在官舍,你們每天都可以過來用午飯。” 阿蘅知道貳貳怵家翁,特地說出來與她寬心。 王士宜是出名的鐵血相公,權傾天下幾十年,手里廢過兩個皇帝,今上見了他,也只有觳觫的分。他的溫情似乎只給予妻兒,連貳貳這個王家新婦亦不得分潤。 三人到餐室坐定。侍從搬上飲食來。王家的菜饌為湘楚風格,多魚藕河鮮;也有專為北人口味的貳貳燉的小羊腿。 貳貳搛了一箸嘗,大類宮中風味,可見家姑對她還是體貼在意的。 只聽阿蘅問王楚,“一會兒你去哪里?” 王楚道:“我陪著孃孃?!?/br> 阿蘅有些慌,“我不用你陪,你且去忙你的事?!?/br> 王楚笑起來,有意逗母親,“耶耶不在家,孃孃又急著支走我,神神密密的,教人大起猜疑之心啊?!?/br> 阿蘅佯作鎮(zhèn)定,“哪有!好吧,那你就陪著我吧?!?/br> 貳貳記得上次來尚書令府午飯,家姑請了幾個大力士登門表演相撲,滿眼白花花的rou山rou海,看得她目瞪口呆,不知今次她老人家又要玩什么新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