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思睿把那紙還給元德，“馮公公還交代了你什么？”

    元德把一塊象牙令牌雙手呈給葉思睿，“馮公公說葉大人若是想去哪個衙門查卷宗，或是去哪個衙門要人，只管拿著這塊令牌便是。”葉思睿接過令牌，元德又說：“別的小的暫時想不到了。葉大人可還有什么吩咐？”

    “暫時沒了，就先勉強你和我的小廝同住了?！比~思睿給茶茗使了個眼神，茶茗便上前，“公公，小的給您帶路?！?/br>
    “麻煩了?！彼苏鲩T，葉思睿突然又想起一事來，“太醫(yī)核查尸體的時候，身邊可帶了學生？”

    太醫(yī)院的大人們出診，身邊往往會帶著侍藥的童子和學生，學生都是在太醫(yī)院聽差的，平日上課，或是認些藥材，偶爾遇到師父提攜，才會被帶到貴人面前。這些學生在太醫(yī)院帶上十多年，就會逐漸成為新一批御醫(yī)。所以說，當年的院正若是帶著學生去的，說不定那人現(xiàn)在還在太醫(yī)院。

    元德一聽就領會了他的意思，“小的這就回去幫葉大人問個清楚?！彼中幸欢Y道別，便急匆匆地下樓去了。葉思?？戳艘谎坫蹲〉牟柢?，“你也回去吧?！?/br>
    茶茗退出去，關上門。周毅突然就說：“你若想知道湘王是怎么死的，我便可以告訴你?！?/br>
    葉思睿坐到方凳上，拎起茶壺，往兩個杯子里注水?！澳阏f?！?/br>
    “匕首正中喉嚨，一刀斃命。”周毅毫不含糊地說，“喏，匕首就是這個?！彼讶雽m前放到桌上的匕首扔到葉思睿面前。葉思睿穩(wěn)穩(wěn)地借住，把匕首從鞘中拔出，刀刃雪亮，還開了血槽，從把手的光滑圓潤可以看出，的確有些年頭了。

    “你是怎么帶著利器進到皇宮里的？”葉思睿忍不住出聲相問，把那把匕首裝好，又扔給周毅。

    周毅輕輕松松接住匕首，葉思睿眼前一花，就不知他收到哪里去了。周毅隨意地坐在方凳上，倚著桌子，伸長了手把一個杯子從葉思睿手邊搶走，利索地一口灌下，又放到桌上，推到他面前。葉思睿呆看著他喉結上上下下。

    “我提前探過路，搞清楚湘王被關在何處，衛(wèi)兵何時換防，何處最為薄弱，也算我走運，我挑的那一日，關押湘王的宮殿人手不多，憑我的本事，想出入皇宮，也不算什么難事?！敝芤懵N著二郎腿，看著玩世不恭，言語間卻有一股不可忽視的傲然。

    “衛(wèi)兵……換防……”葉思睿也喝完自己杯里的水。“有道理，那我們便去查湘王遇刺那一日宮中的衛(wèi)兵換防?！?/br>
    第115章 114

    “都五年了, 這要從何查起？”周毅好奇地問。

    論起這些細枝末節(jié)的東西，一般的官員還真未必清清楚楚，然而卻沒有幾個能比葉思睿更熟悉這個的了?！熬┬l(wèi)指揮使司掌統(tǒng)衛(wèi)軍, 拱衛(wèi)京師, 守護宮禁?！?/br>
    周毅點點頭，他知道有這么個衙門就夠了。葉思睿又說：“其實我真不想找他, 這位也是個老相識了，京衛(wèi)指揮使萬綸就是萬成朓本家叔伯。”

    “那他必不會給你好臉色看?！敝芤汶S口說。

    葉思睿連連冷笑道：“我還不想給他好顏色！我何必懼怕他？”他想到北黨的所作所為, 負氣起身, “既然想起了這個, 不如今日便去！”

    周毅慢吞吞跟在他身后。

    京城有幾個衙門，是官員沒事都要繞著走的，北鎮(zhèn)撫司算一個, 京衛(wèi)指揮使司也算一個。錦衣衛(wèi)固然可怕，需要繞道而行，京衛(wèi)指揮使司門前冷落，卻有避嫌的緣故。京衛(wèi)指揮使司負責護衛(wèi)宮禁, 指揮使這個位置至關重要，往往都坐著皇帝的心腹之人。既然是心腹，就必須是直臣、孤臣, 人家既然注定要當孤臣，自己又何必巴巴湊上去呢？

    葉思睿自然不會在意這些，他把公服換成了常服，便大搖大擺直接上門了。京衛(wèi)指揮使司的門子都是高大俊朗的金吾衛(wèi)士兵, 見到居然有文官敢上門，無不瞪大眼睛。

    葉思睿也不廢話，直接掏出馮公公轉交他的那塊牙牌，“本官奉皇命辦事，請幾位不要阻攔?！?/br>
    金吾衛(wèi)是天子親衛(wèi)，而且大多從貴族公子中選出，個個是百里挑一的戰(zhàn)士。往日即便是清高的文官，見到他們高大俊朗，佩刀保駕，也沒有不羨慕的，這是哪里來的五品小官，如此無禮？

    然而那塊牙牌的分量，他們還能掂量出來，只好忍辱負重地讓開路，順便問道：“大人要找京衛(wèi)指揮使司的哪位？”

    “萬指揮使。”那名官員收起牙牌，目不轉睛直視前方，大步而出。

    士兵又被他的態(tài)度氣到了。萬指揮使是三品大員，豈是他見就見的？

    他正暗自腹誹，那個文官終于扭過頭，邁近兩步，堆起笑，態(tài)度溫和了許多，“敢問萬指揮使在何處辦公？”

    衛(wèi)兵想出言相諷，那官員的隨從卻投來一瞥。那一瞥寒冷徹骨，猶如臘月冰霜，衛(wèi)兵渾身一激靈，收起戲弄的心，回道：“穿堂過去，正堂便是萬指揮使的衙門，只是大人若是辦正事的，還是去找指揮同知李大人吧。李大人的衙門就在萬大人的旁邊。”

    那官員聽到這話，卻皺了皺眉。細看之下，衛(wèi)兵不得不承認，他的確有一副姣好的面容，比起外面的那些頭牌名妓也不差的?！袄畲笕?？可是清遠伯李氏？”他的聲音也清脆悅耳。衛(wèi)兵連忙握緊了□□提醒自己，娘們兮兮，不過是繡花枕頭罷了，男人長那么好看有什么用？當即正色回答：“李大人是武舉出身，并非清遠伯一脈?！?/br>
    官員和顏悅色地道了謝，飄搖而去，衛(wèi)兵還是半天沒移開注視他背影的視線。

    葉思睿按照衛(wèi)兵指的路走，心里已經(jīng)摸得門清。萬綸畢竟是萬家人，就算他再怎么擺出孤高清介，不涉黨爭的做派，皇帝又怎么可能用得安心？只是按照慣例，指揮使須是世家所出，才能安撫那些老臣。真正掌權的這位指揮同知李大人，才是陛下真正的心腹，骨鯁之臣。

    不用跟萬綸打交道，葉思睿的心情輕松了幾分，對這位李大人的態(tài)度也更加恭敬。到了衙門門口，他禮貌地請門外的副官代為通傳，將那牙牌呈上。不一會，副官便出來交還牙牌，只說李大人有請。

    葉思睿叫周毅留在門外，獨自進內，行禮問安：“下官提刑按察使司僉事葉思睿見過同知大人?！?/br>
    這位李啟李同知的態(tài)度卻很冷淡，“本官知道了，葉大人有什么吩咐？”

    對于他的態(tài)度，葉思睿不以為意，依舊禮數(shù)周全，“下官奉皇命查案，能力有限，還需與貴司通力合作，若有冒犯之處請多海涵。敢問五年前京中的值守的名單可在？”

    李啟依舊冷漠地說：“值守的名單按律都有存檔，只是不知葉大人要的是哪一天？”

    葉思睿報出日期。

    李啟的表情終于有了一些變化，“葉大人的所負皇命不輕啊?！辈贿^也只此一句，他又恢復了公事公辦的模樣?！氨竟龠@就叫人查?！彼麊緛韺俟伲讶掌诤蜋n案所在告訴他，讓他去找，接著看了葉思睿一眼，說：“葉大人不介意本官在此辦公吧？”

    葉思睿自然不能說介意。李啟便把他晾在堂下，自顧自看起了公文。

    不一會，屬官便轉了回來，將檔案交到李啟的手上，李啟一目十行看了過去，說：“葉大人那去看吧，依本官所見并沒有問題?！?/br>
    葉思睿道謝后上前接過檔案，徑直看向鐘粹宮，鐘粹宮那日值守由羽林前衛(wèi)負責，與平日的布置一般無二，都是由坐更將軍帶著衛(wèi)兵巡視。那日鐘粹宮的坐更將軍是羽林前衛(wèi)指揮僉事陸江辰。

    “陸江辰如今何在？”

    李啟已經(jīng)知道葉思睿在查什么了，連個恍然大悟的表情都沒有，“因為湘王遇刺，陸江辰和那隊羽林衛(wèi)都被陛下懲處了。陸江辰如今……已經(jīng)辭官歸隱了?！?/br>
    “辭官歸隱？”葉思睿又鎖緊眉，“那他家在何處呢？”

    “陸江辰是京城本地人，至于他家在何處，本官也不知?！崩顔⒗浔卣f完，便擺出送客的模樣，“葉大人，還有何貴干？”

    葉思睿借來筆墨將那些羽林衛(wèi)衛(wèi)兵的姓名一一記下來，“下官還想見見羽林前衛(wèi)的衛(wèi)兵，特別是當年與陸江辰相熟的。”

    李啟向屬官點點頭，便不再搭理葉思睿。屬官帶著葉思睿往外走，葉思睿叫上周毅。他們到了一個空著的屋子里，屬官客氣地問葉思睿：“大人想找哪些衛(wèi)兵？”

    葉思睿把紙給他看，屬官接過紙，“請大人在此稍等片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