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認(rèn)識了你每天都在死人_分節(jié)閱讀_44
衙役們甩開膀子干活,仵作在一邊等著,夏天舒走過來問他:“怎么樣了?” 葉思睿說:“湯景煥沒救出來,湯志用被送去醫(yī)館了,不知道傷勢如何?!?/br> “葉知縣!”湯良工在背后叫他。葉思睿連忙迎上去,“大人……節(jié)哀,令侄傷勢如何了?” 湯良工滿臉不耐煩,毫無悲戚之色?!爸居脹]事?!比缓笃炔患按龁査骸笆転?zāi)的那幾戶人家你準(zhǔn)備如何處置?” 葉思睿經(jīng)他提醒,才想起自己忽略了這個?;馂?zāi)燒毀了四戶人家的屋子,連著被拆除的兩戶,一共六戶人家。萬幸沒有死人,只有一兩個燒傷的,他也都叫人背去醫(yī)館了。他掂量著說:“按道理,失火的房子,應(yīng)該由同里的一百一十戶人家賠付。” “少給我廢話?!睖脊づ莶粶p?!拔覇柲?,他們沒了房子今天吃什么,穿什么,住在哪兒?” 葉思?;腥淮笪颍B忙又吩咐觀言回衙門傳信,除去皂班站崗和壯班巡邏的部分人,其他衙役全部出來搭建流民棚。葉阜親自帶著剩下的人趕來了。衙門里的廚子出來擺大鍋,給那六戶居民和衙役們做飯吃,婦女們也去搭把手。他則召集了那六戶剩余的老弱婦孺,保證他們有飯吃有屋睡,賠款一到位就給他們重新建房子。知縣親自到場滅火,知州也在一旁監(jiān)督,據(jù)說知州的兒子都沒救出來。幾戶居民的情緒還算穩(wěn)定。也好在是夏季,搭個棚子無需講究保暖,遮風(fēng)避雨即可。 到了晌午,幾戶人家中下地的男人也回來了,衙役們也都丟了手圍在一起吃飯。夏天舒方才與他說了兩句話,也跟著衙役們?nèi)ネ趶U墟,挖出來的焦尸已經(jīng)一具一具拖到空曠的地上擺好,只待仵作查驗。觀言跑不見了,葉思睿打了飯,繞開焦尸和湯良工,與夏天舒在一處吃飯。 “你辛苦了?!比~思睿看他滿頭大汗,衣裳下擺、袖口都沾染了土塵,不由自主地低下頭看自己,卻比他更慘。早晨穿著常服沖出門來不及換衣服,這會青衫上除了黑灰和浮沉,還有深一塊淺一塊的汗?jié)n,胸前的鷺鷥補子也不成樣子,臉上恐怕也不好到哪兒去?!拔业挂彩抢仟N?!彼Φ?,心想怕是從來沒有這么狼狽過。 “你的臉?”夏天舒問。 葉思睿這才想起自己還被湯良工甩了一巴掌,摸~摸臉,這才覺得一陣刺痛,“他可真有勁……回去再說吧,現(xiàn)在顧不上。” 夏天舒扒著飯吃得飛快,吃完之后又跟著去挖尸體。葉思睿找驛長和湯良工點了人數(shù),連湯景煥在內(nèi),一共有九人沒有逃出來,既有驛卒也有下人。大多數(shù)人那個時候在正廳吃飯,所以來得及逃出。 吃飯時,衙役扶著湯志用回來了,他胳膊上裹滿了紗布,臉上也涂著一塊一塊的藥膏,但總算傷勢不是特別嚴(yán)重,還能吃點東西。 待九具焦尸全都拖出來之后,那邊的流民棚搭得也差不多了。老弱婦孺?zhèn)兗娂娺M(jìn)棚子里休息。葉思睿留了仵作、廚子和少數(shù)維持秩序的壯班衙役,把其他人都打發(fā)回了衙門。觀言死命不愿走,說要跟著他,只得罷了。 夏天舒也沒走,和仵作一同查驗尸體。湯良工見他穿著并非衙役,問葉思睿:“這是誰?” “這是……我請的幕僚,他會驗尸的。”湯良工冷哼了一聲,倒也沒說什么,跟著仵作看尸體。 驛卒身上穿著統(tǒng)一,雖然被大火燒得差不多,但是仔細(xì)看,還能辯出一些殘余。靠著這樣,他們把兩名驛卒拖開,剩下的六人,就是湯家的下人,還有湯景煥了。湯景煥年紀(jì)小,身量也纖細(xì),很快就被認(rèn)出。 那尸體燒得面目全非,漆黑一片,湯良工俯身看了看,說:“這是景煥。”聲音平穩(wěn),葉思睿又看湯良工表情,還是看不出悲喜。獨子死了,他竟如此平靜么? “這是景煥身上戴的?!彼^續(xù)解釋,毫不介意地直接伸手從焦尸脖子上摳下一個黑乎乎的東西,“他的長命鎖?!?/br> 仵作拿白布裹著被燒黑了的長命鎖包起來。湯良工站起身,直視葉思睿?!敖酉聛砭徒唤o你了。” 仵作蹲下來開始驗尸,夏天舒也蹲在一旁抻著脖子看。葉思睿心里并沒有報什么希望,尸體燒成這樣了,還能驗出來什么? “大人?!辈贿^片刻,仵作便站起來看他,神色有異。“湯公子……湯公子不是被燒死的。” 第35章 奪命噩夢(四) “什么?”葉思睿少不得吃了一驚, 便扭過頭看湯良工,依舊是面沉似水,看不出什么波動了?!澳氵@么說可有什么依據(jù)?” 仵作說:“大人容稟, 湯公子的口鼻內(nèi)并無煙灰, 可見并沒有因為火燒掙扎、開口喘氣。應(yīng)當(dāng)是死后才起火的。” 這道理葉思睿也明白,他又問:“那你可知湯公子的死因是什么?” 仵作取出隨身的銀針, 在焦尸口中沾了沾,抽出來看了看, 又收回去?!皽颖粺蛇@樣, 遍體看不出刀傷, 銀針光亮,并非服毒,小的不敢貿(mào)然下結(jié)論, 請大人允許小的即刻剖開尸體?!比~思??聪蛳奶焓?,他微微地點點頭。他又看湯良工征求意見,湯良工說:“你看我作甚?你是縣令自然由你破案。” 葉思睿咬咬牙,又看了看周圍還有玩鬧的婦女孩童, 便說:“先不急?!?/br> 仵作點點頭。“雖然無法確信,卻有□□分把握,并非燒死, 只是死因……”他正躊躇,突然一個聲音說道:“煥弟先天不足,可是與這個有關(guān)?”原來是湯志用,他久久不出聲, 葉思睿幾乎忘了他的存在。 仵作一拍腦袋,“有理有理,若是心疾,被火一激發(fā)作出來,確實會導(dǎo)致死亡?!?/br> “那便是說,不是人為的了?”葉思睿問。 仵作還沒來得及說話,湯良工便冷冷地插了句:“就算是景煥死亡并非人為,這火呢?原來驛站平白無故就會起火嗎?” 這倒是。葉思睿心里附和?!鞍咽w全都帶回衙門?!彼愿姥靡蹅冇冒讍巫訉⑹w抬起來?!绑A站中的驛卒全都押回衙門?!彼q豫了一會才說,“湯大人的下人……”“不用顧忌我,下人再買便是?!睖脊ふf。“下人也都押回衙門吧。”葉思睿被他打斷了一下,倒也把原先的話順利說出口。 “馬廬!”他叫。馬廬原先坐在瓦礫堆上,聽了他叫立刻站起來。“你的傷要緊么?” “這有什么要緊的?!瘪R廬說,“大人有什么吩咐盡管說吧。葉思睿思考了片刻,“你,還有五個快班的弟兄留在這里,務(wù)必給我找出火是從哪兒起的,若是現(xiàn)場沒有線索,就去詢問隔壁幾戶人家,若是都問不出來,就回府提審驛站中人?!?/br> 馬廬爽快地應(yīng)了。葉思睿又把觀言留給他,“這小子腦子還算機靈,有什么傳信的活可以交給他。”觀言想抗議,被葉思睿一瞪,便不做聲,只委屈巴巴地看著他。 安排完這些,他又想起重要的一樣。“湯大人,驛站毀了,您的行李箱籠怎么辦?” “重新置辦便是?!比~思睿心里感嘆,也不知道湯良工究竟是迂腐過頭,毫不在意身外之物,還是財大氣粗,表里不一?!绑A站燒毀了,還請大人移步悅來客棧?!睈倎砜蜅J呛团R縣最大的客棧之一,而且離縣衙很近。葉思睿早先就像安排湯良工住在這里,已經(jīng)和掌柜打好了招呼。只是他自顧自投奔驛站去,又起了火橫生枝節(jié)。湯良工并沒有反對。他行李箱籠都已燒毀,下人也被帶去縣衙,葉思睿不得不叫了兩個衙役扶著湯志用和他去客棧,格外囑咐掌柜安排幾個小廝給他倆使喚。 回衙門的路上,葉思睿放松了心神,才覺得渾身酸痛乏力,火燒火燎一陣熏得頭暈,面上也隱隱作痛。回了府中,他立即回房沐浴更衣。那件換下的常服果然十分不堪,他心里哀嘆了一陣,換了一件干凈的青袍。 葉阜被他早早趕回來處理公務(wù),他能偷懶一陣是一陣,不愿去找他,倒是夏天舒找上了門。“你拿的是什么?”他看著他手上的瓶瓶罐罐,心里奇怪。 “你臉上的傷需要處理一下。”夏天舒將紗布和藥膏擺開,葉思睿想象自己臉上裹著紗布的樣子,一陣牙疼,“不必了,這傷不嚴(yán)重,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覺得什么了?!?/br> 夏天舒也不勉強,只是冷聲問:“你往后幾日想腫著臉開堂不成?”葉思睿聽?wèi)T了湯良工冷言冷語,聽到夏天舒冷聲反而覺得親切。他把手一模臉頰,果然一陣刺痛,仿佛是有些腫了,立刻妥協(xié)?!澳潜阒煌克幐??!?/br> 夏天舒拿棉花小心沾了藥膏在他臉上抹,葉思睿也不知道是什么藥膏,只覺得刺痛之余一陣清涼,倒是十分舒服。夏天舒的手暴露在他眼下,手指纖長,手心有繭,顯然是練武人的手?!疤焓嫘郑銓W(xué)武多久了?” 夏天舒的動作輕柔,顯然是經(jīng)常上藥。“九歲開始習(xí)武,到現(xiàn)在,十六年了吧?!?/br> 葉思??粗氖种感牟辉谘?,九歲開始習(xí)武,看來自己是沒機會了。“你長我兩歲,看來這聲兄長并沒有叫錯?!庇指袊@,“雖然只長我一歲,可是這差距卻是天壤之別。天舒兄你武功又好,又懂醫(yī)術(shù),還會樂器,天舒兄,這世上有你不會的東西嗎?” “我并不懂醫(yī)術(shù),只知道人體xue位,略通藥理,上藥是習(xí)武之人家常便飯了?!毕奶焓娣畔率郑昂昧??!?/br> 葉思睿伸手一摸,觸到一些黏糊糊的藥膏,夏天舒卻毫不在意的樣子,用帕子擦干手。他心頭一熱,便說:“天舒兄若不介意,可喚我一聲子奇。” “子奇。”夏天舒隨口喚了一聲?!拔乙膊煌ㄎ哪@表字可有什么出處么?” 葉思睿老臉一紅,好端端的解釋硬是琢磨出幾分自賣自夸的意味?!跋鄠髯悠媸驱R國人,十六歲治理阿縣有方,所以用來稱年少有才華的人?!闭f完,他想起那個用手摸他的頭,夸贊他的高大身影,心中幾分悵然。 “果然合適?!毕奶焓嬲f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