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鋒_分節(jié)閱讀_17
侍女“撲哧”破功,捂著嘴咯咯笑著進了內(nèi)間,歡快地去泡茶了。 “鈞哥哥還是那么會討女孩子喜歡,”書筠拿下斗笠,眼睛里也帶著笑,“什么時候給我領(lǐng)回個漂亮嫂嫂來呢?” 祁重之打了個哈哈:“我一沒家底兒,而沒仕途,哪家姑娘跟了我才是吃虧。——喲,陳老板,哪敢勞駕您來招待,我來吧?!?/br> 后半句是對掀簾出來的分號老板說的,祁重之在這兒打秋風慣了,跟這里的人都很相熟。他起身接過陳老板手中的酒壺,動作熟稔倒上了兩杯。 席間天南海北地胡扯一通,酒到酣處,祁重之壓低了聲音,意味深長勾住陳老板的肩:“我聽說京都有兩位朝政大員倒臺了,管抄家記賬的那位師爺是李叔的親娘舅……咱們這兒應(yīng)該進來了不少好東西吧?” 陳老板不拿他當外人,心照不宣地嘿嘿聳肩,一錘他的后背,笑罵了聲“你小子”,接著朝里頭喊:“伙計,把李賬房叫出來,讓他拿著那件‘寶貝’?!?/br> 祁重之端杯的手一頓:“李叔在這兒?” 陳老板莫名其妙:“是啊,他不在這兒能在哪兒?” 祁重之忽地放下酒杯,扭頭去看張書筠,后者同樣一臉茫然,看來也是個被蒙在鼓里的。 李叔笑呵呵出來,懷里抱著一卷字畫,正是陳老板所說的“寶貝”,他湊到祁重之和書筠跟前,獻寶似的說道:“吳道子的真跡,起價兩千兩,要不是您和小姐來,我還輕易不愿意示人呢!” 他自顧自在那吐沫橫飛地說著,祁重之的心思卻飄了十里遠——義父騙筠干什么呢?為了推脫和她出去逛街?不,義父疼女兒還來不及。 那是為什么? 因為篤定書筠必定會來找他,而他又必定不會拒絕書筠的要求,如此一來,就可以將他從家里支出去。 支出去,然后呢? 然后就能除掉義父一直想除掉的心腹大患! 祁重之豁然站起來,一把推開擋在面前的李賬房,心急如焚地沖了出去。 糟糕——!赫戎有危險! 第14章 第十二章 來時在人潮中擠得有多費勁,離開時就有多不容易。祁重之仗著身高優(yōu)勢,踮起腳跟放眼望去,窺不見盡頭的窄窄長街里堆滿了烏壓壓的人頭,每往前挪動一寸,都得被四面八方的人流蹭下三斤皮來。 祁重之人生頭一回因為擁有一副挺拔英武的身材而產(chǎn)生了絕望,只恨不能瞬間瘦成紙片,從城民們幾近臉貼臉的縫隙里鉆出去。 失去自由行動不便,還被藥物所束四肢無力的赫戎,面對著一心想取他性命的張平森,現(xiàn)下能是什么處境? 他連想都不敢想。 歸心似箭的祁重之沒留神腳下,一靴底跺在了旁邊那人的腳背上,人擠人的情況下,這種事兒本來該見怪不怪,可那位倒霉的仁兄好死不死被踩得失去了平衡,直挺挺朝后頭賣金銀首飾的小攤倒了下去,并情急之中拽住了祁重之的一片衣角,拉得他腳步一個趔趄。 二人就此疊羅漢似的稀里糊涂摞在了一起,把小攤上易碎的鐲子墜子通通給砸了個稀爛,商販登時氣得跳腳大罵,摁住地上兩個罪魁禍首就是一陣胖揍,場面一度十分雞飛狗跳。 祁重之縱有絕世神功,也沒法在東倒西歪的狀況下肆意施展拳腳。在臉上接連挨了兩記氣急敗壞的老拳后,終于忍無可忍怒喝一聲,扯下腰間價值不菲的玉石,一把砸進小販的懷里:“別他娘打了,扶老子起來!” 他這一嗓吼出了驚天動地的氣勢,烏泱泱的人群有一剎那的安靜,有人認出了他是誰,和同伴交頭接耳:“你看看,這是張家那位小少爺吧?” “哎呦,你不說還沒認出來,可不正是嗎!” “不得了……一個賣首飾的把張家少爺給打了,我看他要吃不了兜著走?!?/br> 小商販久浸市井,練就一對招風耳,把圍觀人的話一字不漏聽了個全,再加上一瞧那塊油油發(fā)亮的玉石,立馬變了張賠笑的臉,狗腿地去攙祁重之,夾出來的皺紋有如九月老菊:“嘿嘿嘿,張少爺,對不住對不住,小人有眼無珠,您可千萬別掛在心上!” 祁重之七竅生煙地爬起來——他當然不會掛在心上,因為心上已經(jīng)滿滿當當掛了個斗大的赫戎,旁的東西無論如何擠不下了。他撥拉開小販的手,也沒空去計較自己究竟是姓張還是姓祁,趁著人群里為了看熱鬧而空出來的間隙,抬腳踏上一輛板車,三兩步蹭蹭躍上墻頭,轉(zhuǎn)眼消失不見了。 小商販舉頭看著他的背影咂舌:“嘿!這少爺腿腳跟猴兒一樣利索?!?/br> 猴兒似的祁少爺像陣風一樣刮回張家,入門便被兩個提早得了命令的家丁上前攔下,祁重之一腳踹開一個,喝道:“滾開!” 他極少在外人面前發(fā)脾氣,因為一發(fā)起來則不可收拾。 闖開守門的阻攔,他一路暢行無阻到了后院,及至要踏上客房前的臺階,暗自咬了咬牙,強迫自己放輕腳步,慢慢近前貼耳去聽。 房內(nèi)寂靜無聲—— 他懸在喉嚨口的一顆心稍稍放下。 忽地“嘭”一聲巨響,是有什么重物撞向墻壁的聲音,里頭爆發(fā)出男人的怒吼,活像是從撕裂開來的胸口里迸出的,祁重之的腦子當即一炸! 他猛然去推門,一推之下竟然發(fā)現(xiàn),門被人從內(nèi)部上了鎖! 赫戎被老老實實拴在床頭,當然沒有機會跑下來自封死路,義父他老人家更沒有可以以身犯險的能耐,祁重之不消多慮,一個人名涌到嘴邊: “張伯!——張易!把門打開!” 他邊喊,邊側(cè)過肩膀狠力撞門。 張家人在建筑用料上很舍得下老本,這就造成門板非同尋常的堅硬,祁重之的肩胛骨幾乎要散架了,才堪堪把兩扇門中間撞出一絲罅隙。 他又恨不得自己是張紙片了。 透過縫隙,能隱隱看到內(nèi)里的家居擺設(shè),桌子還是完好的,凳子卻不見了一只,地上零零散散撒著幾灘血跡。 院子外響起紛亂的腳步聲,祁重之扭頭一看,七八個聞聲趕來的家丁正慌不迭地往這邊跑。 ——屋里又響起一聲慘叫,這次是張伯的。 祁重之的后槽牙幾乎要咬碎,他后退兩步,唰地拔出腰間佩劍,使出了大砍刀的氣勢,錚然剁上門板。劍鋒深陷進木材里面,過重的力道震得他虎口發(fā)麻,沒時間給他緩一緩勁兒,他雙臂肌rou繃起,架著長劍死死往旁橫斬過去。 門板響起不堪重負的刺耳刮裂音,被他生生豁出一個巴掌大的開口,劍刃應(yīng)聲崩斷,咣當?shù)粝聛戆虢亍F钪刂談莶患?,猛然往前踉蹌了一下,額頭“嘭”撞在豁口上,被斷裂的木刺劃剌出一道血痕。 祁重之穩(wěn)住腳步,低頭看了眼斷劍,目光晦暗地反手扔開,繼而動作不停,一拳搗向門板上的裂口,整扇門被他接連砸開個可供出入的破洞。 家丁們蜂擁而上,齊齊要去拉他的胳膊,祁重之縮住肩頭矮身一鉆,身形敏捷地“滾”進屋里,家丁們連他的衣角都沒攥住,急得在外抓耳撓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