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借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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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飄落,亭外寒風(fēng)吹。 星爵正與昆宇小聲嘀咕什么,主要是星爵說,昆宇聽。 周然坐在旁邊,想著剛剛發(fā)生的事情。 他右手食指一下一下無聲敲擊左手手背,雨水沿著舊瓦一滴一滴落下,亭中桌子上的燈火被琉璃罩保護(hù)著,時不時會搖曳一下。 周然突然抬頭看向通往亭子的那條路,對星爵與昆宇說“一會兒不要離開亭子?!?/br> 二人抬頭望向周然,循著周然的視線看過去。 亭外風(fēng)雨中,十余道人影踏雨而來。 這些人身披蓑衣,頭戴斗笠,以三位歸元境高手為首,其余人皆是納元境實力。 來至亭外,所有人同時拔劍。 為首那人說道“大湖幫要錢不要命,小公子只要留下身上的錢,大湖幫自不會為難?!?/br> 十多柄劍映照亭中火光,天地間只有風(fēng)雨聲。 周然雙手背于身后,靜靜看著夜雨中握劍之人,木劍在他手指尖不快不慢的來回轉(zhuǎn)動。 那人見此抬起手猛地一揮,低喝道“殺!” 三位歸元境不動,他們身后的十多位納元境踏著冰涼雨水,攜劍殺來。 周然身影猶如此間夜霧,倏然間化消而散。 再現(xiàn)身的他已在一個納元境身前,雙指夾著那人手中劍。 雙指之間有真元驟然爆發(fā),長劍登時被震碎。 不等斷成十多截的斷劍墜落地面,周然拂袖一揮,將碎刃全部攝入手中,反手射出。 嗖! 嗖! 嗖! 每一片斷刃帶起一道風(fēng)聲,也激起一道血色。 夜色下,風(fēng)雨中。 頃刻間,十余人盡死。 三位歸元境受驚非小,三人彼此互視,同時將劍收入劍鞘,抱拳道“得罪了!” 余音還在風(fēng)中,三人馬上退走。 星爵見那三人就這么退回夜霧消失不見,不解的問周然“少爺,就這么放他們離開了?” 周然笑了笑,沒回答。 今晚,他只問劍,殺不殺人并不重要。 之所以放過小白臉,是因為周然從他們?nèi)松砩蠁柕搅怂胍膭Α6粴⑦@三人,僅僅因為他們反劍歸鞘時的毫不猶豫。 拔劍出鞘不難,收劍還鞘卻不容易,尤其是在面對敵人時。 大湖幫三人離開后,將亭子包圍的夜霧明顯安靜不少。 不過未過多久,夜霧中又走出一高一矮兩個人。 這是兩位達(dá)到歸元境巔峰之人,以真元渾厚程度看,距離真元三煉只差半步。 高個子背著雙重劍,矮個子袖中藏短劍。 隨著不斷靠近亭子,二人腳下速度越來越快,身上的氣勢也隨著每一步落下而迅速提升。 距離亭子只剩數(shù)丈距離,高個子雙手抬起握住重劍劍柄。 鏘! 雙劍同時出鞘,對著亭子直劈而下。 劍尖三尺吞吐劍芒,雙劍之威堪稱勢不可擋。 矮個子的實力比高個子還要強(qiáng)半籌,躺在他雙袖之中的短劍已經(jīng)開始輕鳴。 高個子以劍斬塌亭子時,就是他出手之時。 周然看向外面,神情平靜,好似在欣賞這場夜雨,手中三寸木劍依舊不快不慢的轉(zhuǎn)動著。 眼看兩柄重劍即將劈下,他身上那件黑色風(fēng)衣突然飄飛而起。 只見他揮袖一掃,雙劍劍勢當(dāng)場崩潰,雙劍所引動的劍風(fēng)更是四散而去,周遭無數(shù)蘆葦被無聲割斷,在夜風(fēng)中倒落泥濘。 矮個子猶豫起來,最終沒有出手,與高個子一同退走。 二人才退去,一處夜霧好似被颶風(fēng)卷動,劇烈翻騰起來。 一人從中走出,天上有星辰之力降落。 連先天境都坐不住了! 風(fēng)雨中,先天境一掌震落。 可面對這位先天境足以將亭子震入雁蕩大湖的強(qiáng)力掌勁,周然心里卻是有些失落,因為好不容易等來的先天境竟不用劍。 既然不用劍,那就不必在此人身上浪費時間。 周然跨前一步,遞出一拳。 以拳對掌,卻是拳勝。 那位先天第一境直接被擊飛,墜入夜霧之中。 風(fēng)狂,雨大。 這一刻的天地偏偏如此寂靜。 周然對著前方那片平靜的夜霧,大聲道“不使劍的都給我滾!” 飽含渾厚真元的一聲大喝,頓時聲傳四野。 霧海聲濤,波瀾起。 一道清冽劍鳴由遠(yuǎn)而至,比劍鳴聲更早一步傳來的是一聲大喝“云蒼派張竹青在此!” 夜霧之后,有人飛掠而來。 張竹青落地?zé)o聲,他以拇指抵住劍柄,劍身只出鞘一寸,卻是劍鳴不止。 張竹青扣下拇指讓劍歸鞘,望向周然的雙目涌動起風(fēng)云之色,他問道“閣下是何人?” 雁回城乃是云蒼派最大的財源,雁回城城主向來也都是由云蒼派副掌門擔(dān)任,張竹青便是現(xiàn)任雁回城城主何忘川親傳弟子之一。 以張竹青的身份,自然不會在意到城內(nèi)出現(xiàn)了一位出手很大方的外地小子,至于這小子引來多少躲藏在暗中的野狗,他一樣不在意。目前雁回城最大的事情就是云蒼派宗老白松冉與掌門三位嫡傳弟子明早就會來此,要搭乘云鯤大舟前往風(fēng)云谷。 無論宗老白松冉還是三位被全派上下寄予重望的嫡傳弟子都是云蒼派的高層,雖然他們此次只是途經(jīng)雁回城,幾乎不做停留,城主何忘川卻不敢有所疏忽。 為此,他只將大弟子一個留在身邊,其余親傳弟子全部被派出來巡查雁回城。 眼看明早那四位就要到來,張竹青決不允許在這個時候出現(xiàn)任何意外。 周然看看張竹青,又看看他手里的劍,手中的木劍越轉(zhuǎn)越快。 張竹青見周然不理他,心里雖也有幾分怒氣,但并沒有發(fā)作出來,他微微側(cè)臉對身后夜霧說道“我不管各位都是什么人,也不管你們背后都站著什么人,如果不想與城主府為敵,那么請現(xiàn)在就退走!” 張竹青說話的聲音不大,但此時還敢站在夜霧中的哪一個又是平庸之輩?自然將他的話聽得一清二楚。 城主府勢大而又背靠云蒼派,雁回城所謂的三大家與七大族加起來都不敢違逆城主府的意思,躲在夜霧中的幾位先天境也網(wǎng)羅了一些高手,弄出來這個幫那個派,在雁蕩大湖這片作威作福,可實際上他們在城主府眼中連豬狗都不如。 且不說年紀(jì)輕輕的張竹青乃是城主親傳弟子,其本身先天第二境的修為也足夠讓眾人對他忌憚不已,再想到云蒼派高層要來此搭乘云鯤大舟的消息以及城主府最近幾日對外的態(tài)度,不難明白張竹青這句話中所蘊(yùn)含的殺機(jī)。 因此在他話音落下后,夜霧中馬上響起陣陣腳步聲,很快就又安靜下來。 張竹青說完那句話就不再管身后,繼續(xù)望著周然。 “好自為之!” 似乎感覺到了什么,張竹青撂下這一句話,竟也轉(zhuǎn)身走了。 濃重的夜霧微微涌動,很快將張竹青的身影吞沒。 夜雨將停未停,夜風(fēng)不止不休。 周然站在原處一動不動,他手中的木劍不僅還在轉(zhuǎn)動著,而且在張竹青離開后轉(zhuǎn)得更快。 木劍越轉(zhuǎn)越快,越轉(zhuǎn)越快。 因為轉(zhuǎn)動得太快,站在周然身后的星爵與昆宇早就已經(jīng)看不清木劍的影子,只能看見周然的幾根手指在來回翹起抖動。 猶如風(fēng)來疏竹,風(fēng)過而竹不留聲。 當(dāng)木劍快到某個極致時猛地停下來,一動不動的落在周然雙指之間。 木劍停下之時,周然面前的夜霧被一道無形劍氣劈開,從他所在之處飛速綿延向前,無形劍氣所至之處濃重的夜霧全被無聲分開。 劍氣盡頭,一位佝僂老者手里拖著一柄斷劍,一步步走來。 老者頭發(fā)稀疏而凌亂,就如周圍已經(jīng)枯萎的蘆葦,他身著并不合體的寬大華服,不知道從何而來,一步一步踩在泥濘中,身上卻不沾半點泥水。 當(dāng)被劍氣分開的夜霧彌漫到他腳下時,他正好停了下來。 老者抬頭看向亭中,但望向周然的是一對血窟窿。 拖劍而來的老者問道“你來借劍?” 周然眉頭微皺,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 搖頭是因為他來此不是借劍,而是問劍。 點頭則是老者的借劍與他的問劍并不矛盾,都能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盲眼老者似是看見了周然的回應(yīng),或許他也根本不在乎周然有何反應(yīng),只是面無表情的繼續(xù)說道“他們的劍都不如我手中這把,你敢不敢借?” 周然望向老者,老者也看著他。 一個看人,看的是一個踩著夜風(fēng)夜雨而來的老劍客。 一個看心,看的是一片無波無瀾的好心境。 老者名陳是知,雁回城城主與云蒼派現(xiàn)任掌門見到他都要叫一聲師叔。 九宗三十六派幾乎都是傳承千年甚至數(shù)千年的大勢力,漫長的歲月中沒有一門一派是一帆風(fēng)順的。便是冀洲西部四派,千絕門有隱世之劫,烈陽谷有地火之災(zāi),霜雪門有冰寒之難,云蒼派同樣也曾經(jīng)歷過數(shù)次近乎滅門的劫難,最近一次就發(fā)生在數(shù)十年前。 一個甲子前,云蒼派出了位天縱奇才,十歲時真元三煉圓滿,十五歲時先天境圓滿進(jìn)階星縱境界,此后更是一路高歌猛進(jìn),竟在三十歲之前踏進(jìn)星縱境界之上的那道天門。 那時的云蒼派因他一人而聲勢大漲,甚至擁有沖擊中九門的資格。而按照那人成長的速度,百年之內(nèi)未必沒有踏入更高境界的可能。一旦他最終能達(dá)到那個高度,云蒼派可就要成為冀洲歷史上第一個上九門大派。 很顯然,那人失敗了! 就在上屆正天大會召開前的兩個月,那人不知因何突然發(fā)起狂來,一夜之間不僅將同門師兄弟屠殺殆盡,連一手將他帶大的掌門師父也慘死在他手里。 那夜之后,他自挖雙眼,親手?jǐn)鄤Γ逓榫辰绺且宦返料忍炀硯p峰。 那位天縱之才正是陳是知。 他親自將何忘川扶上掌門之位,枯坐云蒼派地牢十?dāng)?shù)年,直到何忘川坐穩(wěn)掌門大位,他才將自己逐出山門,而后隱居在三萬里雁蕩大湖。 自隱居后,陳是知只露過兩面,上一次露面還是十七年前。 今夜是他第三次露面,拖著那柄斷劍而來。 今夜,他想將這柄短劍借出去。 借給一個歸元境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