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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衣手遮天在線閱讀 - 第165節(jié)

第165節(jié)

    柴大郎眼睛一亮,“那挺好的。景衣來京城不久,都交到朋友了?!?/br>
    他長這么大,除了母親,同偶爾來看他的柴祐琛外,還有新娶的妻子外,再沒有旁的朋友了。年幼之時,認識的那些人,也早早的生疏,如同陌生人了。

    前幾年,還有人來探他,不過母親一直攔著,漸漸地,也就沒有人來了。

    謝景衣嘿嘿一笑,“可能是我長得跟討喜的湯圓似的,容易交到朋友?!?/br>
    柴祐琛一聽,忍不住嘀咕道,“什么湯圓,就是胖。進食的時候,兩腮鼓鼓的,像山上的野松鼠?!?/br>
    謝景衣翻了個白眼兒,“你懂什么?說湯圓那是我謙遜,你可知為何小娘子要叫掌上明珠?明珠明珠,說的就是,真的美人要生得珠圓玉潤,一臉福相?!?/br>
    柴大郎哈哈的笑了起來,“你可真有意思。”

    謝景衣驕傲的抬起了下巴,“嗯,大家都這么夸我,日后我們經(jīng)常尋大兄出來玩。”

    柴大郎笑容滯了滯,“我母親……”

    謝景衣立馬打斷了他,“大兄今年虛歲幾何?”

    “二十有余?!?/br>
    謝景衣神色嚴肅起來,看得柴大郎心中有些發(fā)毛,總覺得她像是要說什么攸關(guān)國家興亡的大事。

    “人到七十古來稀,大陳之人,四五十而亡,乃是常態(tài)。大兄此生已經(jīng)過了一半,前半輩子,事事順從母親,以母親為先,乃是孝道極致。那么,后二十年,可否能為自己個活一遭?”

    “上天為何要賦予人名?那是因為每個人,都是他自己個,有自己想做的事,有自己要走的路,生也好,死也罷,有了自己的名字,便是自己的主人?!?/br>
    “若事事遵從,何不直接叫某某某的兒子,某某某的女兒?”

    柴大郎面色一白,求救的看向了柴祐琛,見他抿著嘴不說話,由看向了謝景衣,“母親為我犧牲太多,我沒有辦法,待她不好。我快要死了,又何必在最后的關(guān)頭,忤逆于她。”

    謝景衣點了點頭,笑道,“大兄的舞跳得那么好,不應(yīng)該只有月亮看見。”

    柴大郎見她并未咄咄逼人,繼續(xù)施壓,暗自松了一口氣。

    謝景衣垂了垂眸,從袖子中掏出一片樹葉來,放到了嘴邊。她只會用葉子吹一支小調(diào),是以前在青山村避暑的時候,大伯父教她的。

    大伯父小時候,總?cè)ソo人放牛,他躺在牛背上,用草帽蓋著臉,胡亂的摘了一片葉子,隨性而吹。江南人的小調(diào),同那邊的山水一般,溫柔至極,讓人聽著便柔軟起來。

    上輩子官家因為新法不順,躺在床上唉聲嘆氣,不停的喚阿衣的時候,她便是拿葉子吹這支曲子,吹著吹著,他便睡著了。

    后來的時候,官家就喜歡打賞她金葉子。

    雖然不知道官家的腦瓜子里,是怎么亂出了這樣的因果,但不妨礙,這首沒有名字的即興小調(diào),是她最愛的曲子。

    一曲終了,馬車便到了李杏家所在的小巷子,夜晚的時候,李杏經(jīng)常會在這里炮制藥材。

    謝景衣率先跳下了馬車,沖上去便啪啪啪的拍起了門,“李杏李杏,謝三來了?!?/br>
    門嘎的一下打開了,李杏披著外衣,打著呵欠,頂著一頭亂毛,罵道,“嚷什么嚷,嚷什么嚷,這都什么時辰了,不睡覺還嚷?!?/br>
    她說著,瞧著門口還站著不認識的人,胡亂的薅了一把自己的頭毛,挑了挑燈籠,復(fù)又罵道,“要不人都說商人jian詐呢!你瞅瞅你,大半夜的,還讓人起床干活,錢也不多分我一個大子兒!有你這樣的東家么?簡直就是扒人皮,吸人血?!?/br>
    謝景衣一愣,哈哈笑了出聲,“李杏啊李杏,我那小本子上又得記上一筆,你一個郎中,竟然還有起床氣?!?/br>
    李杏哼了一聲,咚咚咚的走進了屋子,可見是真的惱了。

    柴大郎看了一眼柴祐琛,“景衣的朋友,也……也很有趣?!?/br>
    柴祐琛點了點頭,“物以類聚,人以群分?!?/br>
    李杏點亮了屋子里的燈,將衣衫扣好了,見柴大郎站在院子門口不動,不高興的說道,“還杵在門口干什么,都快要吐血了,還不進來坐好?!?/br>
    柴大郎恍然大悟,他就覺得自己個好像聽著曲子忘記了一件什么重要的事,竟然是忘了吐血,這一經(jīng)提醒,一口血噴了出來,濺了一地。

    柴大郎拿帕子擦了擦,身形晃了晃,“你是郎中?我母親……”

    不等他說完,李杏已經(jīng)黑著臉走到他的身邊,抬手就要給他診脈。

    柴大郎下意識的躲了躲,李杏一把抓過了他的手腕,怒道,“你是不曉得謝三是個什么性子。她說要做的事,那就必須做。你要是躲了,一會兒她把你綁柱子上,都得給你看?!?/br>
    李杏說著,面色平和下來,連呼吸的節(jié)奏都變了。

    柴大郎瞧著,暗自心驚,他看過很多郎中,可還是頭一回見女郎中,也是頭一回,瞧見強行給人診脈的女郎中。

    “怎么樣?”

    謝景衣見李杏松開了手,著急的問道,“還有救嗎?能多活幾年算幾年?!?/br>
    柴大郎覺得自己喉嚨里的血,又在蠢蠢欲動。他家未來弟媳婦,什么都好,可未免太實誠了一些。

    李杏搖了搖頭,“我不行。他這個病,能調(diào)理不能根治,我不擅長這個。”

    柴大郎神色未變,見柴祐琛眸光暗淡了幾分,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小琛不用放在心上,大家都這么說。我沒事的。不是說要請我吃糖漬梅子嗎?我愛吃甜的。”

    謝景衣卻是皺了皺眉頭,“擅長不擅長,都是對比而言。你說你不擅長,那你可知道誰擅長?”

    第317章 人不能辜負姓名

    李杏驚訝的張圓了嘴,一想到眼前站著的是謝景衣,又覺得不值得大驚小怪。

    “是有這么一個人,我做游醫(yī)的時候,在西京遇見的。叫周游龍,他在一位姓許的翰林家中,做住家的郎中。西京有個醫(yī)館,每逢十五的時候,所有的郎中,都會去那兒免費給人問診?!?/br>
    “我是游醫(yī),還是女郎中,周游龍是家養(yǎng)的郎中,平日里也就調(diào)理調(diào)理主家的身體,治些頭疼腦熱的小毛病,在那里的待遇可想而知,是以倒也惺惺相惜,頗為深入的交流過幾次?!?/br>
    李杏說著,輕輕的咳了咳,“不過你們要是去尋周游龍,可千萬別提我的名字,不然的話,怕是不肯上京來給你們瞧病的。”

    謝景衣松了一口氣。

    “你這個人,說話怎么還帶大喘氣的,得先說最關(guān)鍵的不是,速速把那周游龍的住處寫下,我們這幾派人去請?!?/br>
    李杏眼神暖了幾分,“你不怕我騙你?畢竟周游龍毫無名氣?!?/br>
    謝景衣鄙視的看了她一眼,“你騙我?扣你分紅!”

    李杏一聽,跳得三尺高,“天底下竟然有你這等厚顏無恥之人!”

    謝景衣笑了出聲,“快快快,我都跟柴大哥夸下??诹耍f你漬的梅子好吃,來一壇唄。”

    李杏搖了搖頭,“沒有,吃完了。”

    她嘴上硬,到底心軟,還是進屋子去給謝景衣拿出了一個白色的小瓷罐,“是拿來配著藥吃的,別吃多了,甜得齁。若是無事,我要回去歇著了。請便。”

    謝景衣得了結(jié)果,又拿了吃食,哪里還愿意久留,拔腿就走,相當無情。

    走到門口,方才發(fā)現(xiàn)柴大郎還呆呆傻傻的站在院子里,像是一尊已經(jīng)石化的雕像。

    “你大兄怎么了?”

    謝景衣話剛說出口,就感覺眼前一黑,整個人都被柴祐琛拽進了懷中。

    她剛要大罵,這廝分明是存了心,要顯擺自己個長得高,能擋住她的視線,就聽到頭頂上傳來了柴祐琛的笑聲,“謝三你長高了,謝謝你?!?/br>
    謝景衣一把將他推開了,抬起下巴說道,“我本就是高人,我長高了,你謝我作甚?”

    柴祐琛輕輕的“嗯”了一聲,“對,你是高人?!?/br>
    他說著,走到了李杏跟前,對著李杏行了個大禮,“李神醫(yī),多謝你?!?/br>
    李杏慌忙的擺了擺手,這可是京城第一毒嘴柴祐琛,現(xiàn)在在說多謝她,嚇得她瞌睡都要醒了,“你不要謝太早了,這病根治不了,周游龍也只能調(diào)理。便是調(diào)理好了,也比一般的人虛弱一些,容易生病一些?!?/br>
    “再說了,我見周游龍,也是三年前了,不知道他還在不在那里,也不知道他死沒死!”

    柴祐琛點了點頭,“即便如此,也多謝你!”

    李杏壓了壓自己翹起的一頭亂毛,也跟著點了點頭。

    柴祐琛沒有再多言,一把摟住了柴大郎的肩膀,“走了,大兄,我請你喝酒去。”

    柴大郎有些癡傻,一直發(fā)著愣,腳不由自主的隨著柴祐琛走著,直到上了馬車,方才回過神來。

    “那什么?你那個朋友,真的是郎中么?”柴大郎欲言又止的問道。

    謝景衣打開了梅子罐子,自己個吃了一顆,酸酸甜甜的,還放了甘草,十分的美味。

    “不是郎中是什么?難不成是天橋底下說書的么?”

    她說著,塞了一顆梅子到柴大郎的手心里,“你知道壽光縣主么?”

    柴大郎點了點頭,都是皇親國戚,壽光縣主他雖然不熟,但還是曉得的。

    謝景衣瞇了瞇眼睛,“是李杏救了她,雖然還沒有完全好,但總歸是有希望的。便是醫(yī)者,也是術(shù)業(yè)有專攻,有的人,擅長婦女之癥,有的人擅長嬰童小兒?!?/br>
    “大兄你之前瞧的,是什么郎中,多半是太醫(yī)之類的角色。太醫(yī)雖然醫(yī)術(shù)高明,但同住家的郎中一樣,因為所看的人實在是太少了,來來去去都是那幾個人,反倒行為板正,不擅長一些偏門的病癥?!?/br>
    “而李杏不同,她的父親以前也是游醫(yī),給她留下了十分珍貴的醫(yī)典,在認識我之前,她也是游醫(yī),專治疑難雜癥。治那尋常病癥,不一定比太醫(yī)厲害,但是見多識廣,總比旁人,多一些法子?!?/br>
    謝景衣這么說,其實還是替李杏謙虛了,她這個人,當一句神醫(yī),不為過。

    “當然了,那個周游龍,也不一定能夠治好。但是,不去治就沒有希望,試一試,總歸不會吃虧。試著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情,也未必就會發(fā)生什么無法挽救的悲劇。大兄,你說呢?”

    柴大郎一愣,想起了之前謝景衣關(guān)于姓名的那段話。

    他以前以為自己馬上就要死了,做某某某的兒子,也并非什么難以忍受之事??墒牵缃?,他可能不會那么快就死了……他……

    柴大郎感覺心中的光,好像亮了幾分,可是他又小心翼翼的低下了頭,以前也不是沒有遇到過,說能治的郎中,可最后都……

    “哪怕只有一年也好,只有幾個月也罷,甚至說,只有幾天也好……等到死了之后,墓碑上理直氣壯的寫下自己的大名,方才不枉在這人間走上一遭?!?/br>
    “我以后,就不喜歡別人叫我柴夫人,便是柴二做了宰相,為我請封了誥命,我也不喜歡別人叫我宰相夫人。我有名有姓,就叫謝景衣?!?/br>
    “大兄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柴大郎捂住了嘴,他覺得,謝景衣像是會下蠱一樣,他若是不捂住嘴,就要脫口而出自己的名字。這放在平時,不算什么,可放在這里,就好像沖破了他過去所堅持的一切,做出了一個嶄新的背離的決定一般。

    而他自覺,并未做好這個準備。

    謝景衣并不強求,拍了拍柴祐琛,“咱們?nèi)ハ笈锿鎯喊?,最近聽說醉紅樓的小三喜,在那里拍鼓踏歌,咱們帶大兄去哪里玩?!?/br>
    柴祐琛點了點頭,“好!都聽你的!”

    謝景衣瞇了瞇眼,“不玩到天亮,可不許回去,大兄我跟你說,咱們面具一戴,誰還認識誰啊,跳舞也好,胡吃海喝也罷,就算是調(diào)戲小娘子,也沒有關(guān)系,哈哈!”

    柴祐琛無語的看著她嘚瑟的樣子,小聲嘀咕道,“你也沒有去過!說得跟真的一樣!”

    謝景衣踹了他一腳,“喲,這么說你去過?那小三喜生得可好看?”

    第318章 夜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