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節(jié)
五官剝落,露出了少女本來面目,眉眼清麗,肌膚豐瑩,容貌如玉樹堆雪,雙眼如曉月生寒,和之前那個灰頭土臉,樣貌平庸的小丫鬟,幾乎有了天壤之別。 這補筋脈還帶有變臉的功效的?! 女人將自己變成了一只燭,以身為代價,燃燒自己,換取了喬晚的新生。收了靈針,岑夫人全身脫力,往后一倒,勉強撐住了地:“好了?!?/br> 身上的感覺很不一樣,全身上下,又像是有了無窮無盡的力氣,喬晚愣愣地握緊了拳頭,下意識看向了岑夫人。 女人好像瞬間蒼老了十多歲,如緞子般順滑光亮的烏發(fā)中,多出了幾根蒼蒼白發(fā),眼角好像也跟著多出了幾道細紋。 岑夫人的嗓音淡然平靜:“去罷,辛夷,能殺一個是一個,能救一個是一個,替我們殺出一條血路!” 喬晚心里如遭重擊,死死地咬緊了后槽牙。 這不是她想要的變強的方式。 再多的感謝,這個時候都顯得蒼白無力。 喬晚一撩衣擺,在女人面前跪了下來,將頭輕輕靠上了女人的雙膝,嗓音微微哽咽:“夫人,謝謝你?!?/br> “不用謝我,”岑夫人摸了摸她腦袋,低聲笑道:“我年紀大了,這么多年來一直就沒堂堂正正地活過一次?!?/br> 明明……在很久很久之前,她也想著要行俠仗義,要做個天地下最厲害的修士,要飛升成仙。 可是后來,她讓自己活成了一條狗。 愛恨不由人,她這一輩子耽溺于情愛,時也命也。 透過喬晚的臉,一瞬間,她好像也看到了年輕的自己。 其實,在夢想著嫁給那個古板嚴肅的少年前,幾百年前,那個小姑娘,躺在船上的時候曾經(jīng)還做了個夢,夢里是浩然的大道。 她現(xiàn)在做的,就如同執(zhí)炬,她做不到的,就交給面前的小丫鬟去做。 姜柔低聲道:“我做不到的,你就替我去做,替我多救幾個人?!?/br> 喬晚拎起了地上兩把重錘。 白虎二十三:“走了?” “走?!?/br> 岑夫人做的,她一輩子也報答不了,現(xiàn)在唯一的,最好的答謝方式,就是用行動去扛過這責任,去接替那個幾百年前的小姑娘,心中隱秘的愿望,殺出一條血路! “等等??!” 不知道從屋里哪個角落里,又冒出個熟悉的女聲。 桂旗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從角落人群里站了出來,心一橫,閉眼:“辛夷,我和你們一塊兒。” 喬晚一愣:“你身上?” 圓臉丫鬟身上,包裹著層若有若無的靈氣。 桂旗勉強笑了一下,言簡意賅道:“剛做到引氣入體,胡管事教的。” 喬晚掃了一眼,但是人群之中,沒有胡玉成。沒有當初雪浪園里,那個白發(fā)蒼蒼,豁出一條性命也要求生的老管事。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機緣,被困了這么長時間,絕望之下,總要嘗試自救,以防萬一。要是到時候岑家破了,好歹還能為逃出去多增添一分把握。這幾天里,在胡玉成的指導下,利用岑家靈脈破損的便利,不少丫鬟小廝都學會了引氣入體。 在死神降臨的那一刻,動輒一口一個“小浪蹄子”,滿腦子里都塞了宅斗和大少爺?shù)男⊙诀?,哆哆嗦嗦地學會了反擊。 沒有多話,算是默認,一行人奔出了屋,重新對上了南院里那頭魔獸。 白虎二十三此時此刻,瞥了眼身邊兒的姑娘,心情也十分復雜,大變活人,不知道為什么,他突然,突然就不太好意思接觸了。 但畢竟大敵當前,不是想這些東西的時候,男人迅速收斂了亂七八糟的思緒。 院里這只魔獸是條蛇,也是之前追蕭博揚的那只。支起來,足足有五人高,臉是女人臉,口中吐著猩紅的信子。 這些魔獸,皮糙rou厚,難纏得要死,每只魔獸,能力都不一樣,而眼前這只精攻的是幻術(shù)。 不論怎么落錘,劈中的永遠是那幾道虛影! 白虎二十三見狀,忍不住暴躁:“這樣下去,別說救人,我們幾個遲早要消耗在這兒!” 眼見一時拿不下來,喬晚頓了一下,扯下了一片裙角,蒙住了眼。 眼前陡然黑了下來,喬晚握緊了錘,冷靜地問:“桂旗,你不是引氣入體了嗎?” 白虎二十三和桂旗同時愣住,腦子里電光火石般的落下了四個大字。 聽音辯位。 蘊含了靈氣的音波能撞上實體,再蕩回來,但幻象不行,根據(jù)這音波的細微變化,就能找到那真正的美女蛇在哪兒。 白虎二十三深深地看了眼面前紛亂的幻象,干脆也扯下了一塊兒衣服,蒙上眼。 桂旗摸向了懷里的短笛,心里想的是“我不行”,可是環(huán)顧了這一圈恍若煉獄的景象,再一看已經(jīng)飛快蒙上了眼睛的喬晚和白虎二十三,桂旗恨恨咬牙,脫口而出的話,竟然變成了“我試試”。 圓臉丫鬟深吸一口氣,抖著手橫在唇前,只覺得緊張得心都麻木了,也不知道吹什么,顫巍巍地就吹起了岑夫人最愛的那首《西洲曲》 笛聲一起,音波就像是再度點起了一盞火炬,指引著兩人。 那是岑夫人平常最喜歡唱的《西洲曲》 雙眼被蒙得嚴嚴實實,現(xiàn)在全靠是直覺和音波。 “憶梅下?lián)P州,折梅寄江北”…… 少女兇狠地翻身騰躍! “單衫杏子紅,雙鬢鴉雛色”…… 猛地騎上了女人蛇,掄起兩把鐵錘,狠狠地砸了下去! 白虎二十三也提刀沖上,凌空對著“女人蛇”七寸劈。 既然皮糙rou厚,第一錘子砸不死!那就砸第二錘子! “采蓮南塘秋,蓮花過人頭”…… 一下! “低頭弄蓮子,蓮子清如水”…… 兩下! “置蓮懷袖中,蓮心徹底紅”…… 三下! 笛聲嗚嗚,幽咽婉轉(zhuǎn)。 但笛音配合下的落錘卻沒一點兒手軟,血液飛濺! 一邊要注意著那美女蛇的動向,一邊要吹笛指引,這么一口氣吹下來不帶歇息,笛子里吹出來的音調(diào)也有點兒發(fā)抖。 她害怕。 圓臉丫鬟流著淚,默默地想。 吹笛子的時候,這是完全不設(shè)防的,只要這美女蛇調(diào)過頭來,對她下手,那她這二兩rou也不夠魔獸吃的。 但吹得頰rou都疼了,卻不敢停下來休息,停下來,說不定他們都會死。 最后一錘落下,砸中了魔蛇七寸,美女蛇一個痙攣,轟然倒了下去,終于沒動靜了。 解決了一個,喬晚心神一振,扯下了蒙眼的破布頭,腦海中突然靈光一現(xiàn)! 她好像有辦法了! 白虎二十三收回刀,一愣:“你去哪兒?!” 喬晚頭也不回地沖出了南院:“我有辦法了!” 眼看少女一頭又沖進了夜色之中,白虎二十三剛拔腿追過去,被突然到來的一尾巴給抽中,砸在地上,滾了幾圈。 喬晚腳步一頓。 男人接二連三地嗆出好幾口血沫,爬起來死死地握緊了刀,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向了前方:“你要是真有辦法,就去,這里有我頂著?!?/br> 老天有眼。 男人闔眸苦笑。 求求你,讓我們贏吧,這一場仗,我們打得已經(jīng)夠久了。 喬晚發(fā)狠狂奔!卻在跑出南院的同時,被一道槍猛地攔??! 鏘—— 槍勢立即把喬晚掀翻在地。 喬晚一個鷂子翻身,落在地上,抬起了頭。 是林鳳彬,不,應該是薛云嘲,或者說,小鶴。 少年魔將,提著長槍慢慢走近,魔焰一卷,那把蝕日槍,就恢復為了之前的模樣,握在了手心里。 喬晚趴在地上,呼吸間都是血氣和沙礫那粗糲的感覺,還能清楚地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砰砰—— 砰砰—— 薛云嘲在她面前停了下來,槍尖一轉(zhuǎn),斜了過去。 “師……” “殿下……” 當初在昆山,他看到的最后一眼,是喬晚從天上跳下去,現(xiàn)在她趴在了地上喘著粗氣,一樣的狼狽不堪。 魔域帝姬,不該是這么一副模樣。 少年魔將突然有點兒疑惑。 “值得嗎?” 回到魔域,不說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至少,整個魔域沒人敢招惹,像現(xiàn)在這樣趴在別人腳下,掙扎求生,值得嗎? 她必須得往前。 心里反復激蕩著的,就剩下了這么一個信念,喬晚五指扣緊了地面,勉強站了起來,抹了把嘴上的血,怒目而視:“我覺得值?!?/br> 話音一落,再度甩出鐵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