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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我媽沒有找來醫(yī)院質(zhì)問我,其實她從小到大根本沒有管過我吧,我去和阿森碰面,去工作,甚至半夜不回家,她都沒有問過一句,她只要把我養(yǎng)活著,仿佛一個符號,乖乖頂著她女兒的名號就好。 我從媽喝醉后的只言片語中總結(jié)出她的故事。 她很早前還不做這個,也算是大城市的姑娘,一朝醉酒爬上朋友老公的床,懷了孕,把朋友氣病,最后去世,這個朋友的孩子那時候才五歲。后來她逃來桃花鎮(zhèn),生下我,雖然一直對我的性別不甚滿意,但也許尚存的那點母性讓她把我留下。 她說哪是什么醉酒,是這個朋友的老公覬覦她,故意下藥,如果不是家道中落,她不會這樣做。 誰知道呢,一場羅生門,任何一個人冒出的任何一點惡念,這件事的性質(zhì)就會變化,就好像為什么她從來不救我于水火,是因為她恨那個男人毀了她,還是她本性淡薄。 斯人已逝,隨風(fēng)而去吧,珍惜眼前人才最重要。 住院的第三天,阿森就嚷著要出院,不住了,我知道他的意思,于是我說:“我已經(jīng)交完醫(yī)藥費了,乖乖躺半個月?!?/br> 這下他不得不留下,他問我沒有再去餐館吧,“我怕那些人還會找你麻煩?!?/br> 我搖頭,一點一點喂他粥,他其實傷得很重,晚上會疼得睡不著,我也只能在病房外干著急,我要是在里面,他一定會強忍痛意。 他mama給了我一點錢,我沒有花,拿著自己和阿森的最后一點錢,買了一袋糖,十粒,我們分著吃,一人一半,阿森從來不怪我不把錢花在刀刃上,他總是寵溺我,以后要是沒有他了,我該怎么辦。 住院第七天,我推開病房,他沒有睜眼看我,明明嘴角還掛著笑呢,我放下餐盒,故作為難地點點唇:“啊,白雪公主被人打趴,醒不來該怎么辦呢?” 床上人動了動唇,我伏身打量他,睫毛微顫,閉著眼表情都開始不自然,鼻息撲在面頰,我靠近,在他的嘴上停留了幾秒,舌頭撬開,他的睫毛顫得更厲害了,我學(xué)著夢中和他纏吻,直到一只笨鳥撞上窗戶,我們才如夢初醒。 他抓住我的手,吻過指尖:“眠眠,等我娶你?!?/br> 這不是偷聽來的,是他親口同我說。 這是一個什么樣的午后,那天久違地出了太陽,鋪在結(jié)了冰霜的雪上,反射出鉆石般的光芒,兩個不太成熟的孩子在這世上卑微骯臟的一角,互表心意,許下最莊重的諾言。 記得以前我問他,長大了想做什么,他不好意思地告訴我,他想做包工頭。 “這樣,我就可以給眠眠造一所大房子,我們一家四口住在一起,院子里要栽一棵眠眠最喜歡的棗樹,夏天我就陪你敲棗,不用怕洋辣子,我全給你擋下。再挖一個湖,種蓮花,結(jié)蓮蓬,養(yǎng)幾條魚,我媽愛看。還要買一個收音機,給阿姨聽?wèi)??!?/br> 原來他那么早就有了這樣的心,當(dāng)時他眼里流轉(zhuǎn)著璀璨的光,他一定偷了銀河裝進眼睛。 孩童戲言,我信了,成為后來一直支撐我的光。 住院第十天,我考慮很久,還是跟阿森說了,我要去工作,態(tài)度堅決。 “我不能一輩子靠著你,我們還要造大房子,這回絕對不去那種地方,是給學(xué)校打掃衛(wèi)生,你mama替我找的?!?/br> 他終于肯松口。 出院那一天,我扶著他出門,兩個人的影子暗淡地印在雪上,長長短短,這就是相互扶持的感覺嗎? 阿森一只胳膊搭在我胳膊,留有疤痕的手也搭在我手上,體溫交纏,蘊涵了無限力量。 我們相視一笑。 阿森堅持不再在家休息,他出工那天早晨也是我第一天上班的日子,他拉著我的手:“如果不喜歡就不要做?!?/br> 我點頭。阿森的背影漸行漸遠,他的肩膀再不是孩子的羸弱,已經(jīng)能撐起一片天,那我,得和他分擔(dān)。 書聲朗朗,鏟雪的時候就能聽到,這段時間我和書店阿姨的關(guān)系越來越好,她會教我認(rèn)字,有時學(xué)生們黑板上的字我都識得幾個,是快慰的感覺。 阿森的傷也好了泰半,那些人沒有來找我們麻煩,他們自己也理虧不是。 我們兩家的關(guān)系緩和了幾分,多是阿森mama的功勞。我媽看我的眼神很不對,她唇邊夾著一只煙,煙霧繚繞,看不清表情:“你想嫁人了?” 我沒有回答她,應(yīng)該說不知道怎么回答。 學(xué)生放假,我也放假,我會在家讀書,那本《我與地壇》,我終于能讀了,都是書店阿姨的功勞,我甚至從她身上得到了母愛的感覺,這話很沒良心吧。 她中年喪子,丈夫和她離婚,她一個人生活,據(jù)說以前還是中學(xué)老師,我說當(dāng)她的學(xué)生,她很開心,一個字一個教我,耐心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