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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去哪里呢? 我找了個餐廳洗盤子的活兒,大冬天,十根手指泡在冷水里,一點知覺都沒有,幸虧我不是生凍瘡的體質(zhì),這是我唯一幸運的地方。 冬天天亮得晚,我裹著棉襖就往外走,地面還很滑,有時候能摔好幾個屁股墩,我也不敢跟阿森說疼,他一定不舍得讓我干這些。 阿森看著我凍得通紅的手,讓我多保暖,不要再去等他下班,一個勁兒把我的手往懷里揣,爐子里還燃著火,火星畢剝作響,兩個人的臉印得一片橙紅,外面飄著雪,天地闃靜,我看著阿森的臉想,如果這就是余生,那該多好。 我忍不住湊上去,輕輕吻了一下他的臉,真的只是輕輕一下,兩個人的呼吸都沉重了。 他別轉(zhuǎn)臉來看我,火光在我們眼中跳躍,慢慢湊近的兩個靈魂。 “阿森,天冷,快熄火睡覺吧?!彼鹠ama的聲音從屋內(nèi)傳來。 一把刀斬斷曖昧的空氣,我們逃也似的分開。 當夜,我沉入夢境,我和阿森唇舌交接,他的手劃過我身體每一個角落,正當我要有所回應,一個聲音劈來,阿森不見了,繼而,條條毒蛇纏繞著我,男人騎在我身上,性器深深嵌入我身體,罵我婊子。 我醒來,仍是夜,我睡不著,穿衣起身,經(jīng)過媽的房間,聽到她同人交談:“真的嗎?太好了,太好了,我愿意等。” 完全不加掩飾的興奮。什么太好?愿意等什么?總歸大人的事,我沒有想太多。 我也是個拿工資的人了,八百六一塊五,有零有整,我摔壞了八個盤子,賠了二十八塊五。 整整一副手套的錢。 阿森給我的錢我還留著,我拿著自己的工資,和阿森一頓好吃,買了平日不舍得買的,我把那本帶著我名字的書買下來,請阿姨替如法炮制寫下一行字,送給阿森。 “以后看到它,就像看到我,對了,你的森是這個森吧?!?/br> 他摸摸我的頭,笑著點頭。 那個月以后,又來了個年紀大一點的阿姨做洗碗工,前面?zhèn)鞑说姆丈靡部障乱粋€位置,我就轉(zhuǎn)去傳菜。 人遇多了,就會碰到鬼。 一桌男人,角落一個突然出聲:“我認得她,是那個老婊子的女兒,來,衣服脫了讓我看看你們娘兒倆誰的奶更sao。” 哄笑四起,我手里端的一盆西紅柿蛋湯全澆在他頭上,瞬間靜了,又瞬間怒罵聲,抄家伙砸人聲起。 其實我應該習慣了不是嗎,也許這段時間被阿森寵得狠了,學不會忍耐。 他一拳砸在我臉上,我頓時倒地頭暈腦脹,小時候被欺負慣了,和阿森聯(lián)手打過不少架,所以也不怕,跳起身一拳砸過去,那人沒我這么慘,卻也后退幾步。 “婊子。” 他抄起一把凳子,朝我砸來,我躲開了,可是當他同伙把我鉗制住,我再也逃不走了。 我以為我大難臨頭要死了,腦海閃過的都是阿森的笑,阿森的好,結(jié)果再睜眼,我果然看到阿森。 他的頭流了好多血,他替我受下一擊,轉(zhuǎn)身打翻幾人,拖著我就跑,血滴落在雪上,仿佛一朵朵梅。 我們在街角停下,血泅濕了他的工服。 我又哭了,“阿森,怎么辦,怎么辦,你流了好多血,阿森?!?/br> 他臉色慘白,還要勉強笑著安慰我:“眠眠,別哭,別怕,我工友一會兒就來了?!?/br> 果然,不一會兒幾個大漢跑過來,合伙把阿森送到醫(yī)院,我枯坐在走廊,回去取了一趟錢,直到醫(yī)生出來說沒事,我才放下一顆撲通撲通快要跳出口的心。 阿森腦袋上縫了六針,我沒敢通知他mama,騙他mama說他這幾天加班,住在煉鋼廠不回家。 阿森醒了說我做得好,摸摸我頭頂,替我擦掉眼淚:“別哭,我沒事?!?/br> 他說:“眠眠,以后如果有人欺負你,你就像今天一樣打回去,我會永遠在你身邊,不會讓你受傷?!?/br> “不要再去那里了,我會掙錢養(yǎng)你?!?/br> 我頂著腫成豬頭的半邊臉,撲進他懷里哭,一遍一遍說對不起。 阿森mama終于還是知道了,她沖進病房,看到她的獨子為了婊子的女兒受傷,氣憤不已,扇了小婊子一巴掌。 阿森欲起身拉住她,我按下他,對著阿森mama道歉:“阿姨,對不起,是我的錯。” 她氣得直哭:“阿森,你就為了她這么不要命,你連媽也不要了?” 我給她端了杯水,停在半空,她好一會兒才在阿森的咳嗽聲中接下,我退出去,在病房外,聽到阿森的聲音傳來。 “我會娶眠眠的,我還在努力,等我再有本事些,我會娶她?!?/br> 他們再說什么,我沒有聽進去,我發(fā)著愣,又哭了,阿森mama再出來,對我的態(tài)度好了一點,叫我好好照顧阿森,我媽那里,她會跟她說清我的去處。 告別她,我忽然不敢進病房,阿森喊我,我才像個木頭一樣挪進去。 他拉過我的手:“嚇壞了吧,沒事,我說過我媽了?!?/br> “阿森,謝謝你?!蔽一匚兆∷氖郑^輕輕靠在他的胸膛,虔誠信徒般吻上他的繃帶。 我和阿森認識十幾年,雖說是無知幼童般的年紀,該懂的人情世故一點不差,他這樣護我無虞,我怎么能不說謝? “說什么傻話,什么謝不謝?!?/br> 阿森,你怎么可以這樣好?我一定要努力,才配得上這樣好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