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jié)
魚初月有自己的驕傲,她絕不愿意變成別人的拖油瓶。 如今既然是景春明要辦正事,那她便可以心安理得好好歇息,睡上小小一覺了。 她喜滋滋地閉上了眼睛,頓時感到一陣黑沉黑沉的香甜氣息迎面罩下來,心底舒服地嘆息一聲,神思輕飄飄地浮了起來,身體輕盈無比,明明是躺在簡陋無比的石窟中,卻像是泡在溫暖的云團(tuán)里面一樣。 ‘人為什么要自找苦吃?因?yàn)槌粤撕么罂囝^之后,連睡個覺,都幸福得云里霧里。’她迷迷糊糊地想著。 不知迷瞪了多久,隱約間,聽見了景春明微驚的聲音:“有感應(yīng)!” 魚初月懶得睜眼,心想,方才不就有感應(yīng)了,大驚小怪。 身體猛地一輕,她感覺到自己離地而起,好像飛了起來。 圍在身邊的云團(tuán)變得結(jié)實(shí)溫?zé)幔苡辛α扛?,還帶著清淡的竹葉香……嗯? 她掙扎著睜開眼睛,頓時呆住了。 她看見天人的側(cè)影映在了滿月之上。 秘境中的夜空微微泛著紫色的光芒,星和月都是明亮的淺紫色,一輪紫月,襯得眼前的俊臉更加冷白,每一寸都是精雕細(xì)琢的。 ‘這人真好看?!蛋迪氲溃绲谝幻廊?,該是他才對?!?/br> 他正在急速移動,魚初月恍惚回神,發(fā)現(xiàn)崔敗已打橫抱著她移出了石窟,站在那塊被景春明超度過的腐地邊上。 他沒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醒了。 此刻,他眉眼微凝,正專注地盯著景春明那邊的情況。 夜晚風(fēng)急,他隨手將魚初月的腦袋往懷里攏得更深,用手臂護(hù)住她的臉,順便將蓋在她身上那件舊衣扯高了些,將她裹得更嚴(yán)實(shí)。兩個人緊挨著,她感覺到他的身體是熱的,并不像他平日表現(xiàn)出來的那般冷冷冰冰。 “大師兄……”她原本想說‘我沒事’,話到唇邊,卻忽然微微一梗,咽了回去。 小時候她在外面玩累了,不小心睡著,爹和娘便是這樣抱她回家的。 那時候她覺得理所當(dāng)然,眼一閉接著就睡過去了。 那些平平無奇的過往,在失去之后,卻像是沾了蜜的刀子,扎在心上,又甜又痛。 這一刻,新愁舊緒涌上心頭,在他垂首望向她的時候,她下意識地脫口說了一句:“你不要死?!?/br> 話一出口,眼眶忽然奇酸無比,崔敗的俊臉模糊在一片水光之中。 他僵住了。 他原只是要看她一眼,沒事便要放她下去。 沒想到一低頭,卻撞進(jìn)了一雙波光蕩漾的眼眸中,還未回過神,忽然聽她祈求一般喃喃—— 你不要死。 他的呼吸猛地一滯。 這一瞬間,崔敗第一次感覺到頭皮發(fā)麻,四肢僵硬,身上不知是冷還是熱。 他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瞳孔在向內(nèi)收縮,他盯著她,一時不知該作出什么反應(yīng)。 魚初月率先回過神。 她驚了一驚,臉頰‘騰’一下熱烘烘地?zé)似饋?,心中知道自己丟了個大臉,又羞又窘,下意識想要找個地洞鉆進(jìn)去。 拖著受傷的身體在林子里鉆了一天,剛睡得迷迷糊糊又被驚醒,腦子著實(shí)是不那么靈光,她憑著本能往安全的地方一鉆,竟是把整張臉都埋進(jìn)了崔敗的懷里。 崔敗:“……!” 他剛吸了一口涼氣,便察覺胸口一濕。 低頭一看,見她順勢擦了眼淚,還擦了鼻涕。 崔?。骸埃?!” 他覺得自己的腦袋也有些不聽使喚了。 他從牙縫里憋出一句:“死什么,我肯定比你活得久。” 知道自己闖了禍的魚初月已經(jīng)徹底麻爪了,她小心翼翼地用袖口擦了擦他濕噠噠的衣裳,掩耳盜鈴地遮著,低低應(yīng)道:“嗯嗯。師兄定會長命百歲。” 崔敗氣樂了:“咒我活不過十年?” 魚初月:“……” 崔敗可不就是快一百歲了嘛。 多說多錯,魚初月趕緊抿住了唇。 “再把鼻涕眼淚弄在我身上,你就死了?!彼軟]氣勢地威脅她。 他像立一根晾衣竿一樣,把她立回了地面上。 臉上的表情頗有些氣急敗壞。 臉臭得有一點(diǎn)可愛。 魚初月偷眼打量著他,見他并沒有真的生氣,忍不住彎了彎唇角,順著他的視線,望向石窟門口的景春明。 只見從稽白旦、袁絳雪手中繳來的骨鈴此刻正懸浮在景春明的面前。 骨鈴之上散發(fā)出幽幽綠光,在這樣的夜里瘆人得緊。 周遭的風(fēng)也變得有些奇怪,像是鬼在哭。 骨鈴之上,不斷地滲出血絲一般的綠色邪氣,飄飄蕩蕩,聚向那石窟之中,山壁深處傳來陣陣低沉的顫動,隱隱可以聽到極為兇煞的咆哮聲。 崔敗薄唇緊抿,眸中隱隱閃爍著暗芒,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今日四處奔波,設(shè)下一個個追邪陣,始終一無所獲,卻沒料到,這心魔邪煞竟然就藏在他們當(dāng)作落腳據(jù)點(diǎn)的石窟中。 活生生演繹了一場燈下黑。 景春明雙手合什,神色空渺慈悲,眼皮低垂,口中有條不紊地誦出聲聲真言。 佛音有如實(shí)質(zhì),一個個半透明的光體‘卐’字符打入石窟之中,一下一下,震山摧石。 轟隆隆的震地聲和咆哮聲越來越清晰。 “大師兄,佛者的心魔劫,只能他自己渡是不是?我們插手,他就會失敗嗎?” “嗯。” 魚初月點(diǎn)點(diǎn)頭,轉(zhuǎn)身就要走。 崔?。骸澳闳ツ睦??” 魚初月聳聳肩:“既然不能幫忙,那待在這里豈不是干著急?我為什么要這樣為難自己?” 崔?。骸啊焙孟衲睦镉悬c(diǎn)不對卻又說不出來到底哪里不對。 他瞥了孤苦伶仃的景春明一眼,不知為什么,心情忽然便晴朗了幾分。 雖然此刻他發(fā)自內(nèi)心地覺得帶著一條憨魚在林子里看月亮比待在這里會更加令人愉快,但他畢竟是一個很有原則的人。 他道:“來的未必是他的心魔。” 他指了指骨鈴上的綠光,道,“鈴中的邪物,與山中的邪煞定有關(guān)聯(lián)。這景和尚若是與邪佛戎業(yè)禍有這么深的淵源,那也不用渡劫了,由我的劍來渡他便是。” 幾句話的功夫,石窟深處傳來的震動更加劇烈,整座山都在抖,山壁上滾下大塊小塊的落石,像冰雹一般兜頭砸向?qū)W⒄b咒的景春明。 魚初月訕訕地笑了笑:“幸好沒走,要是沒人護(hù)法,他就要成為史上第一個被石頭砸死的大乘劫佛修了?!?/br> 崔敗已掠了上去。 他往景春明身前一站,寒劍斜指,劍上有清光蕩開。出劍的動作優(yōu)雅散慢,他一步步踏前,落石竟像是被步步逼退。 如開山分海。 到了山下,便見他反手一振,長劍一挑,‘錚’音如龍吟九天,一劍,便似抵住了一座山。 一切都詭異地停滯了片刻。 夜風(fēng)拂起崔敗的袍角,他挑著劍,滿身傲意,氣勢一往無前,仿佛在向天地宣戰(zhàn)。 下一瞬,只見整面山壁之上,緩緩?fù)蛊鹆艘粡埿爱惖拿婵?,幾乎占?jù)了整面嶺壁,堅(jiān)硬的巖壁如同稀泥一般,隨著這張邪臉的動作凸起、凹陷,百丈巨臉,攜著整座山壁,勾頭望了下來。 綠色的邪芒在這通天石臉上流淌,巨口一張,吞天噬地,發(fā)出含渾的聲音:“蟲子……給我去死……” 魚初月瞳仁微縮,屏住了呼吸。 景春明停止誦咒,雙眸一分,望向山壁上的巨臉。愣了一瞬之后,他難以置信地喃喃:“……怎會是你?” 第20章 喜渡心魔劫 整面山壁之上,凸起一張巨臉。 魚初月震驚地退了一步。 從前跟著穿越女‘闖蕩’三界,多是游走在各色男人華麗的殿堂、如山的綾羅綢緞、數(shù)不盡的天材地寶之間,極少面對修真界的血雨腥風(fēng),這才養(yǎng)出了穿越女那一身自大作死的習(xí)氣。 這一整座山的邪煞,魚初月當(dāng)真是聞所未聞,看一眼都覺得沒得打。 景春明不知什么時候也退到了她的身邊。 魚初月發(fā)現(xiàn)身旁多了個人,詫異地瞪向他:“這不是你的劫嗎,你怎么跑了?” 景春明:“……難道你認(rèn)為我和這玩意兒有得打?你也太看得起我了!” “你認(rèn)得他?”魚初月皺眉,“方才我聽你說什么‘怎會是你’?!?/br> “這便是那個擋了我報(bào)仇之路的惡頭陀?!本按好鞯?,“我與他,也沒什么仇怨啊,不過是在稽城城主府外頭遇到,他看我不順眼便打了一架而已。若要說怨恨,倒該我怨他才對,若不是他多事,我早在三百多年之前便已報(bào)了血仇!” “那他怎么會在這里?”魚初月怒問。 “我怎么知道啊!”景春明吼出了震聲,“跑不跑!一句話!” 魚初月:“……”真的,她現(xiàn)在確定了,景春明這個佛修,與世人眼中的那種大和尚,完全就不是同一個品種。 “大師兄還頂在前面呢,跑個屁!”魚初月吼了回去。 景春明重重抿住了唇。 哽咽了一下之后,他幽幽道:“方才我在前面,你不是要扔下我走人的么。魚初月,你變了?!?/br> 魚初月:“……趕緊的,想辦法,若你有修為在身,這個東西該怎么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