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士放慢了速度，等待這名新的薔薇鐵騎走到自己旁邊。

    騎士伸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

    天地皆血，天地皆白。

    班茲城一戰(zhàn)在付出了慘重代價之后，最終奇跡般地獲得了勝利。與勝利一同到來的是沉重的悲傷。

    反叛軍退去之后，班茲城的人打開了城門，按照國王的命令開始清理戰(zhàn)場，所有的尸體都集中起來統(tǒng)一焚燒。不是沒有人反對焚燒尸體，但是等到了戰(zhàn)場，他們就發(fā)現(xiàn)，就算不焚燒尸體，也沒辦法分辨出誰是自己的親人。

    在出戰(zhàn)之前，所有預備兵都登記在冊，所有犧牲者的名字將被正式錄入薔薇鐵騎的陣亡名單中，享受王室親兵犧牲后所擁有的同等待遇。

    葬禮將統(tǒng)一在七天后舉行，所有人的墓碑將集中立在城外的一片山坡上。

    騎兵進行休整，等待后續(xù)軍隊到來的時候，剛剛處理好肩上箭傷的國王就匆匆走進了班茲城的監(jiān)獄里。

    在接應左翼軍隊的時候，他們俘虜了反叛軍的一位將軍。

    國王特地留下了這名將軍的性命。

    他要知道白金漢公爵陣亡時的詳細情況。

    作者有話要說：　　因為考試周，所以這幾天更新不準時，辛苦大家等了qwq

    注：非軍事研究者，本文中所有戰(zhàn)役的合理性均參考自歷史戰(zhàn)役。國王本次戰(zhàn)役主要參考英法百年戰(zhàn)爭中的克雷西戰(zhàn)役及韋爾納伊戰(zhàn)役，兼顧參考騎士制度中對騎兵軍事作戰(zhàn)的描述。

    在以上基礎(chǔ)進行藝術(shù)加工。

    上章中“大纛”，纛讀音為dao 四聲。

    記得上章好像有讀者問了關(guān)于軍旗的問題，這里引用倪世光先生的《中世紀騎士制度探究》做個解釋“……中世紀騎士軍事行動中，許多命令使用軍旗發(fā)布，軍旗用于進攻開始和停止的命令，也用于安營扎寨的命令。在戰(zhàn)斗中騎士們圍繞旗幟而戰(zhàn)，旗幟成為軍隊的靈魂性標志，因而執(zhí)旗和護衛(wèi)軍旗是戰(zhàn)斗中的特殊任務，由武藝高起的騎士們擔任”——引p113，此外還有使用號角發(fā)布命令的，可參見十字軍東征和愛德華三世時期的英國軍隊。文中提及的號角為沖鋒標志

    戰(zhàn)斗中雙方會以徽章制服等來區(qū)分，文中提及的在鎧甲外的罩衣就是起這個區(qū)分作用。副將指揮的山坡長弓手采用的釘木樁，挖戰(zhàn)壕等為那個時代的軍事戰(zhàn)術(shù)，這部分主要參考自克雷西戰(zhàn)役。古倫底重騎兵和國王本人指揮的戰(zhàn)斗主要參考自韋爾納伊戰(zhàn)役?？死孜鲬?zhàn)役和維納爾戰(zhàn)役分別發(fā)生在1346年和1424年，是英法戰(zhàn)爭中兩場典型的英國以少勝多的戰(zhàn)役。

    這里順帶簡述一下一個觀點：并非后來的戰(zhàn)術(shù)就是先進的。

    戰(zhàn)術(shù)應當是與當時的技術(shù)條件，社會生產(chǎn)力，政治制度，文化制度等相適應的。在一個時代里作戰(zhàn)，首先要適應這個時代所擁有的條件……后來的≠先進的，先進與否應該是種相對而言的。沒有哪個時代的人是真正的傻瓜。就如我前面在火藥研究一章作話中所解釋的一樣——并非當時的人不想利用火炮，而是因為當時的社會生產(chǎn)條件不允許。

    一個簡單的道理……應該是高中政治中教的發(fā)展觀，新的事物都會有變成舊事物的一天，但是反過來，舊事物也有是新事物的時候。特定的歷史時代，有著它自己的選擇。

    套用一句話：“拋開社會條件談先進與落后都是耍流氓。”

    本章參考文獻：

    [1]朱碩. 克雷西戰(zhàn)役英勝法敗的原因和結(jié)果淺析[d].河北師范大學,2014.

    [2]丹·瓊斯.空王冠：玫瑰戰(zhàn)爭與都鐸王朝的崛起[m].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北京,2018

    [3]倪世光.中世紀騎士制度探究[m].商務印書館:北京,2011

    [4]查爾斯·威廉·歐曼.中世紀戰(zhàn)爭藝術(shù)史[m].臺海出版社:北京,2018

    第79章 以血還血

    副將為國王引路。

    班茲城的監(jiān)獄環(huán)境很差, 以往這里關(guān)押的最多不過是打架斗毆的家伙，反叛軍的將軍算是這個小監(jiān)獄有史以來身份最高的囚犯了。

    副將舉著火把, 替國王照亮狹窄的通道。

    他在戰(zhàn)斗中受些傷, 不過這場血戰(zhàn)中活下來的人沒有一個能夠完好無損，連國王的肩膀上都帶著箭傷。副將事后聽人說起過國王在戰(zhàn)場上的表現(xiàn)時，覺得自己好像又看到了一位威廉三世, 或者一位白金漢公爵。

    薔薇家族的人仿佛天生血管里就流淌著瘋狂。

    反叛軍指揮官艾頓將軍被關(guān)押在監(jiān)獄中的最底層，除了他以外，其余的俘虜沒有一位活下來。國王在清理戰(zhàn)場的時候，下令屠殺了近千戰(zhàn)俘和反叛軍的傷員。這道命令毫無騎士風度，殘酷無情, 但是班茲城中沒有一道反對的聲音。

    班茲城的男人都死在了這場戰(zhàn)爭里，比起人道, 活下來的人更愿意用鮮血來撫慰悲傷和仇恨。

    以牙還牙, 以血還血。

    艾頓將軍三十歲出頭，他和威爾親王不一樣。

    他出身很普通，原本只是位無名小卒，后來加入了北地的暴動, 在戰(zhàn)亂中靠著自己的戰(zhàn)功一步一步地向上爬，最后成為一名將軍。在北地, 他的故事對許多投身叛亂的年輕人來說, 猶如傳奇。

    艾頓將軍在此之前，拒絕接受任何人的審訊，他被扔在冰冷的牢房里愣是一言不發(fā)。

    “我一直想見您一面?！笨吹教みM牢房的國王, 艾頓將軍抖了抖手腕上的鐵鎖，第一次開口，他微微瞇著眼打量國王：“想看看能夠白金漢公爵效力這么多年的，到底是什么人?！?/br>
    國王審視著這位被俘虜?shù)膶④姟?/br>
    三十多歲的艾頓將軍看起來像是四十歲，北地的惡劣自然環(huán)境和多年的戰(zhàn)場生活把他磨成一塊堅硬的巖石。流民出身的他毫無一點身為將軍的威儀，看起來和任何一個常見的北地武夫沒有什么不同。

    “現(xiàn)在你看到了。”

    國王從副將手中接過火把。

    “威爾那個蠢貨死了吧？”

    艾頓將軍似乎沒有一點身為囚徒的自覺。

    “死了?！?/br>
    副將覺得眼下這場景有些古怪，一位是羅格朗的君王，一位是反叛軍的將軍，雙方見面的時候，談話卻稱得上平和。想要知道白金漢公爵之死的國王并沒有像他想象中的那樣帶著怒火。

    “所有戰(zhàn)俘……”艾頓將軍頓了頓，“也死了吧？”

    “死了。”

    國王平靜地看著他。

    艾頓將軍的手指動了動，他長長地出了口氣：“您真像您的父親，當初他也下達過這樣的命令。不過沒有錯，如果是我，我也會這么做?！?/br>
    駐扎在班茲城的羅格朗軍隊畢竟數(shù)量不多，為了防止反叛軍重整旗鼓，這的確是最好的選擇。

    “你很在意你的部下?！眹蹰_口，“你等這么多天只為了知道他們是否活著?！?/br>
    艾頓將軍無聲地笑起來：“您知道嗎？北地一直以來，都很窮，這里又冷又餓，我向小伙子的父母允諾，會平安地帶他們回來，會和他們帶著糧食和馬匹回去……沒有他們，我什么都不是?！?/br>
    這位巖石般的將軍在得到答案的那一刻像老了十幾歲。

    “我知道您想問什么。”他低頭注視著自己的手，“但我只告訴您一個人。”

    副將立刻看向國王：“陛下，他是北地武藝最高的騎士之一……”

    哪怕幾日沒有進行，在這個狹小的空間里，艾頓將軍仍然有著奮起一擊的力量。

    國王抬手打斷了他，示意他退出去。

    副將只能警告地看了艾頓將軍一眼，將火把交給了國王。

    “您的將軍似乎誤以為您對我沒有殺意?！卑D將軍偏頭看著退出去的副將，忽然笑道，“可我怎么覺得這世界上，沒有人比您更想殺了我的人了？”

    只有艾頓將軍和國王本人才知道，他們之間的談話絕對稱不上“平和”。真正的殺意從來都不會流于表面，國王不會放過任何與他叔父之死有關(guān)的人，而艾頓將軍視他的士兵如生命，彼此之間都懷著刻骨的殺意。

    國王舉著火把，看著他。

    火光落在國王的眼底，像是一片赤金的長河，也像一片火山口靜止的熔漿。

    “我從其他同樣經(jīng)歷了那場戰(zhàn)役的人口中得知在那天，天使加入了戰(zhàn)場。你們將那稱為神跡，神佑之戰(zhàn)?！眹蹙従彽卣f，“加入戰(zhàn)場的天使是誰？”

    國王已經(jīng)從其他戰(zhàn)俘口中大概知道了那天的情況。

    白金漢公爵原本取得上風的時候，天使降臨了。也是直到天使降臨的時候，那些士兵才知道他們隊伍中的三輛馬車里，藏著的是三口圣匣。

    關(guān)于那三口圣匣，國王有一定的猜測：

    ——魔鬼與圣廷口中的“千年王國”即將到達，律令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松動。圣廷此前大量收集的圣物與此有關(guān)，很有可能那三口圣匣中盛放的就是圣廷此前收集的圣物，借助圣物的力量，圣廷因此短暫地違背了律令，讓天使降臨加入了那場戰(zhàn)斗。

    但是，那位召喚來天使的人，是誰？

    說出這些的戰(zhàn)俘，他們也不知道更多的詳情。天使在此之前是隱藏在他們隊伍中的白袍修士，但是普通的士兵根本就不知道白袍修士的名字。

    而眼前的艾頓將軍，正是當時負責護送盛放三口圣匣的人，他與那位白袍修士有過直接接觸。

    “告訴您這些的，應該已經(jīng)死了吧？”艾頓將軍嘆息，“他們以為您知道這些后，會饒他們一命……真是些蠢貨啊，他要和一位鐵血的君主談什么道義仁慈？”

    “名字?！?/br>
    國王不為所動。

    “我可以站起來嗎？”艾頓將軍舉了舉手上的鎖鏈，“您總不會畏懼一個被鎖住的家伙吧？”

    國王冷冷地看著他，微微點頭。

    艾頓將軍站起身，他好幾天沒有吃東西了，站起來的時候踉蹌了一下。穩(wěn)了穩(wěn)身，艾頓將軍走進國王。

    “他的名字是……”

    在走進國王那一瞬間，艾頓將軍手中的鐵鏈“嘩啦”地一聲響，像一條毒蛇閃電般地朝著國王的脖子絞去。

    副將的判斷沒有錯。

    身為北地有名的騎士，艾頓將軍哪怕身上帶傷有關(guān)押了這么幾天，依舊有著暴起一擊的力量。班茲城的人用了最堅固最沉重的鐵索來加在艾頓將軍身上，此時他手臂上青筋暴起，肌rou一塊塊地虬結(jié)，鐵索在他腕上變成了殺人的武器。

    火光一閃。

    在鐵索如蛇襲來的那一瞬間，國王手腕一動，火把向前一送代替他被鐵索絞住。幾乎是在瞬間就傳來木棍折斷的“咔嚓”聲?；鹣虻孛鎵嬄?，牢房中一下子變得昏暗起來，艾頓將軍順勢雙手帶著鐵索橫掃。

    國王本也沒有想火把能夠抵擋艾頓將軍這蓄謀已久的一擊。

    在火光閃動的瞬間，他已經(jīng)抽身向旁邊的退開了。

    黑暗中只聽得長劍出鞘時的一聲清脆劍鳴。

    鐺——

    金鐵碰撞，火星迸濺而起。

    掉落到地面的火把順帶著點燃了鋪在地上的稻草，火光一下子又變得大起來。牢房重新變得明亮。

    火光里，國王面無表情地握著劍，劍大半沒入了艾頓將軍的胸口，而艾頓將軍手中握著一截薄薄的斷劍，鮮血從他的手上滴落。

    那片斷劍才是艾頓將軍用來殺國王的真正武器。

    不論是前面的用鐵索進攻還是后面黑暗中可以帶動鎖鏈發(fā)出聲響，都不過是為了掩蓋他真正想要用斷劍割開國王咽喉的目的。

    斷劍是艾頓將軍從自己的傷口里取出來的。

    班茲城的人恨他入骨，沒有人為他治傷，因此被他成功地在身上藏了這么一小片利刃。從拒絕吐露任何消息的那一刻起，他就在準備著這一擊，這些時日來，他靠在墻邊也是為了盡可能地積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