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我們能夠怎么辦？羅格朗軍隊只剩兩千人，我們只有不到一天的糧食，我們能夠帶著他們走嗎？我們能夠保證他們不會再次發(fā)動叛亂嗎？”

    “我們背后就是羅格朗的王城，我們身邊是無數(shù)死去的戰(zhàn)友，我們能夠因為一點正義來冒輸?shù)魢业娘L險嗎？”

    白金漢公爵咄咄逼人般地質(zhì)問著希恩將軍。

    希恩將軍愣愣無言。

    “下命令封鎖海關(guān)的是陛下，因為他是羅格朗的國王。以后的人們只會記得在這一年，冷酷的君王下達了什么命令，但不會去記住是誰執(zhí)行了這個命令。罵名也好，指責也好，只會落到他身上?！?/br>
    白金漢公爵深深地看了眼希恩將軍。

    “如果作為國王的人，也只守著正義，那誰來為人們背負那些無辜犧牲的罪孽？”

    白金漢公爵站起身，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是陛下挑選出來的第一位將軍，不要讓他失望。”

    “陛下明白他下的命令代表什么嗎？”

    希恩將軍低聲問。

    “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br>
    白金漢公爵轉(zhuǎn)身，走進了漫天的風雪里。

    ——誰都可以渴望救贖，誰都可以期許進入安息的樂園，唯獨國王不可以。

    國王的長袍注定由鮮血染紅……無辜者的血，仇敵的血，還有他自己的。

    “希恩？希恩？”扈從喊了兩聲，“我們到了?！?/br>
    希恩將軍猛然驚醒。

    他用力地拉緊韁繩：

    “走。”

    他執(zhí)行了國王的命令。

    作者有話要說：　　[1]出自《比薩編年史》，為黑死病第二次大流行時期的真實記錄。

    第53章 萬軍之劍

    國王接見了他的堂兄, 約翰將軍。

    贖回約翰將軍真是一波三折的道路，先是征收貴族的繼承稅, 后是薔薇之變打斷了贖金的征收, 隨后內(nèi)亂平定，貴族們上交對自己的贖金，然而緊接著又爆發(fā)了五港同盟反抗運動, 勃萊西遠征軍試圖趁火打劫。

    從九月拖到了隆冬底，這位與國王血緣關(guān)系密切的將軍才得以返回首都梅爾茨。

    約翰將軍的歸來十分低調(diào)。

    國王經(jīng)過慎重考慮之后，選擇了一個白金漢公爵不在薔薇王宮的時間，讓約翰將軍來見自己。

    約翰將軍比國王大了八歲，在他剛成為騎士的那年, 就被白金漢公爵扔到了戰(zhàn)場上，他不是靠在尊貴的身份成為將軍的。他是靠在自己的戰(zhàn)功成為將軍的。約翰將軍那薔薇家族標志的銀發(fā)有些毛糙地束在腦后, 這使他看起來就像一頭年輕的獅子。

    “感謝您的仁慈, 陛下。”

    現(xiàn)在這只年輕的獅子頗有些消沉，他在國王面前跪下，聲音低低的。

    “我的失責為羅格朗帶來了災難，請您懲戒于我?！?/br>
    他俯下身, 額頭貼到地面上。

    “您的確失責。”

    國王的聲音從頭頂傳來，伴隨著漫不經(jīng)心翻動書頁的聲音。

    約翰將軍一句話都沒有為自己辯解, 愧疚幾乎壓倒了這位年輕的將軍。

    “兩萬磅。”國王低低地笑了一聲, “您的失責帶來的損失高達兩萬磅，您說這個代價，夠不夠高？”

    “我辜負了您的信任?！?/br>
    約翰將軍痛苦地回答。

    “啪”一聲, 國王手中的手抄本被他重重地合上，剛剛還溫和輕柔的聲音陡然變得冰冷尖銳起來。

    “您覺得兩萬英鎊夠高了嗎？不，遠遠不止?！?/br>
    “我請求您剝奪我的所有爵位，但請您允許我繼續(xù)為您效力。陛下?！?/br>
    約翰將軍低沉地回答。

    “您認為這就夠了嗎？”

    國王的聲音里攜裹著怒火。

    他放下書，站起身，走到了約翰將軍身邊。

    “你險些讓一位老人失去了他生命的延續(xù)，他心愛的兒子，你險些讓一位國王失去了他得力的將軍，你險些讓羅格朗失去它堅不可摧的屏障，也險些讓一位本就沒有多少可以信任的人失去他尊敬的兄長?！?/br>
    約翰將軍猛地抬頭，有些呆愣地看著國王。

    國王在他面前蹲下身，手擱在膝蓋上，冰藍的眼睛中籠著怒火：“現(xiàn)在，你告訴我，你認為自己的錯誤，兩萬磅足夠嗎？”

    約翰將軍呆呆地看著他。

    國王將手伸給他。

    他一下子緊緊地握住了國王的手，這位可憐的將軍恐怕將這段時間羅格朗的劇變都歸咎到了自己的戰(zhàn)敗上，愧疚幾乎壓垮了他。他緊緊地握著國王的手，一時間連句像樣的話都說不出來。

    如果約翰將軍手下的士兵見到他這幅樣子，恐怕會驚訝得說不出話。

    國王在心中嘆了口氣。

    他已經(jīng)從一同被釋放回來的其他戰(zhàn)敗被俘虜?shù)娜丝谥兄懒思s翰將軍這段時間的行為——被俘虜之后，勃萊西遠征軍在如何防止約翰將軍自殺上可花了不少力氣。

    在約翰抵達王宮之前，國王就已經(jīng)思考了很久，如何處理今天的會面。

    “您讓我不得不去選擇一位之前還想殺了我的先生擔任我的將軍，這是您的過錯?！?/br>
    國王輕聲說。

    他伸手，像當初白金漢公爵擁抱他一樣，輕輕地擁抱了一下自己的堂兄。

    “您必須賠給我一支更強大的軍隊，這是您該做的?！?/br>
    “我會的，我會的，陛下?！?/br>
    約翰將軍急促地重復著，他天藍的眼眸濕漉漉的，仿佛被雨水洗過。

    片刻，國王有些不自在地松開他，回到了自己的座位：“現(xiàn)在，請您說說看，關(guān)于布汶戰(zhàn)役的事吧。哪怕您對自己多有懷疑，也請不要懷疑叔父多年的教導，我不相信您的失敗會如此簡單?！?/br>
    國王指了指他旁邊的另外一張椅子，示意約翰將軍落座。

    提及布汶戰(zhàn)役，約翰將軍的眉眼里籠罩上一層陰云。顯然這段時間，他也同樣在反復思考那一場戰(zhàn)役。

    “有人背叛了。”他嗓音低沉，“但這不是最大的重點……我很疑惑，他們是如何預知到我的行動的?！?/br>
    這個疑惑看起來已經(jīng)困擾約翰將軍許久。

    勃萊西遠征軍到來的時機選擇得很好，那是羅格朗剛剛經(jīng)歷過兩地叛亂之后，白金漢公爵原本想要親自率兵，但迫于國內(nèi)的局勢，只好留守坐鎮(zhèn)。

    約翰將軍抵達戰(zhàn)線之后，布置了嚴密的防御措施。

    防線一共有三條，月河要塞在最后一道上。而約翰將軍本人在直面勃萊西遠征軍的第一條戰(zhàn)線。他沒有一味地防守，在勃萊西遠征軍還沒有站定腳跟的時候，他派出兩支隊伍，一支沿著多瑪河北上，襲擊了駐扎在卡斯森的勃萊西遠征軍，一支襲擊勃萊西遠征軍登陸的港口，想要切斷他們的補給線。

    卡斯森一線的軍隊取得了不小的勝利，讓勃萊西遠征軍一時無法直接發(fā)動進攻，對港口的襲擊戰(zhàn)果不大，但同樣起到了sao擾作用。

    前期的戰(zhàn)役是順利的，勃萊西遠征軍被拉進了長期的攻打城堡的泥沼中，約翰將軍認為他們跨海作戰(zhàn)，比自己更加難以承受巨大的物資消耗——國王后期的談判勝利也證實了這一點。

    但是，在守城戰(zhàn)中，背叛出現(xiàn)了。

    一座重要的城堡守城的人放下了吊橋，勃萊西遠征軍長驅(qū)直入，殺了約翰將軍一個措手不及。

    在危急的情況下，他做出最快的反應，帶著核心軍隊后撤。

    第一座城堡的事變讓約翰將軍意識到自己的軍隊中存在著叛徒，后續(xù)的幾座城堡中很有可能也有問題。經(jīng)過短暫的判斷之后，約翰將軍做出了一個決定——“以攻代守”。

    他帶著軍隊后撤，在行進到一半的時候，突然帶著軍隊調(diào)頭繞路，奇襲勃萊西遠征軍的后翼。這個決定是他自己在當時的情況下立刻做出的，絕對不存在泄密的可能。

    ——但是他遇到了伏擊，經(jīng)過艱難的廝殺之后，才得以脫身。

    約翰將軍了解自己的對手，率領(lǐng)勃萊西遠征軍的領(lǐng)將是位以沉穩(wěn)為主的將軍，他奪取城堡之后，不可能會分出兵力在半路攔截。

    之后，還有數(shù)次關(guān)鍵的行動中，敵人都預先做出了防備。

    他們是怎么做到的？

    約翰將軍幾乎對自己的指揮能力產(chǎn)生了質(zhì)疑。

    “我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聽完約翰將軍的陳述，國王眼中仿佛沉了一層陰云。

    “請不必愧疚，這并非您的失責。”

    約翰將軍疑惑地看著他。

    國王沒有直接解釋的意思，他似乎在思考著什么，片刻才開口：“現(xiàn)在，一個命令?！?/br>
    “請您吩咐?！?/br>
    “去見見叔父，這是命令。”

    國王微微地笑了下。

    ………………

    約翰將軍離開之后，國王的唇線驟然拉得筆直，格外冰冷。

    他有了一個猜測。

    戰(zhàn)場上對敵人行動的揣測的確是將領(lǐng)都會做的事情，但是國王相信約翰將軍的實力，同時也從那些“巧合”中感覺到一些東西。

    如果行動不被泄露，敵人卻提早知道了，那么這種“預判”可以與一種東西聯(lián)系起來——預知。

    國王想到了在月河要塞談判時見到的那個人，那位站在勃萊西將軍身邊的年輕占星師。

    一場戰(zhàn)爭卻讓一位年輕的占星師參與，并且占星師的身份地位顯得很高，這是為什么？因為這位容易被人忽視的占星師，很有可能在戰(zhàn)斗中起了重要的作用——比如占卜敵人的行動。

    非人類擁有的力量在暗中干預了戰(zhàn)爭的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