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細抱著馬車內(nèi)本就備好的蜜餞匣子，不停的往嘴里塞，連話都沒空說。她怕自個兒一說話，就會將那死瞎子罵得爹娘不認！

    看著吃得面頰鼓囊的蘇細，素彎嘆息一聲，無奈道：“娘子，您慢些吃?！边@可是整整一匣子蜜餞呢！

    顧府的馬車自然是極好的。高貴華美，四周封象牙窗?？臻g也極大，蘇細慵慵懶地靠在那里，撫著自己吃撐的肚子揉轉(zhuǎn)消食。

    突然，馬車一個急停，蘇細差點倒栽出去。

    “哪家的小丫頭，這可是丞相府的馬車！”周林一臉不耐地怒斥。

    “娘子，奴婢出去瞧瞧?！彼貜澊蛄撕熥犹匠霭雮€身子，看到攔住馬車的人，神色一頓，“唱星？”

    唱星直接撲上來，“素彎jiejie，不好了，大娘子將養(yǎng)娘抓去了，說是娘子給大娘子投毒，要問罪呢！”

    “什么？”蘇細撩開另外一邊簾子，看到一臉熱汗的唱星，黛眉緊蹙，“你說得可是真的？”

    唱星點頭，“千真萬確。”

    “娘子，這可怎么辦？那藥明明是……”

    “噓?！碧K細打斷素彎的話，往周林的方向看了一眼。

    周林身在丞相府，自然知道這種內(nèi)院的齷齪。他眼觀鼻，鼻觀心，什么話都沒說。

    蘇細讓素彎將唱星拉進馬車。素彎一臉擔憂地看向蘇細。

    那藥明明是蘇家大娘子自己下的，她家娘子只是將兩盅燕窩掉了個地兒，讓某些人自食惡果罷了，卻不想某些人居然還想栽贓陷害。

    “先不回府。”蘇細擰眉沉思半刻后吐出這四個字。

    “不回府？娘子，咱們不回府去哪啊？”素彎面色焦急。那蘇家主母可不是個好相與的。指不定要怎么折磨養(yǎng)娘呢。

    “京師衙門！”蘇細猛地眼前一亮，她朝周林大喊，“周管事，勞煩您往京師衙門去！”

    周林也不含糊，“女郎坐穩(wěn)?！?/br>
    馬車調(diào)轉(zhuǎn)，往京師衙門的方向疾馳而去。

    “娘子，咱們?nèi)ゾ熝瞄T做什么呀？”素彎不解。

    “去告案！”

    素彎面露憂色，“娘子，雖然明律嚴明，若主人打死奴姆是要減等治罪的，可咱們都知道，這些有錢有勢的人家自來與官府相通，而這京師衙門向來是個喜歡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br>
    若為賤籍，子子孫孫，世代不得翻身。奴婢賤人，律比畜產(chǎn)。便是死了，也尋不到人做主，就如唱星的jiejie。

    唱星咬牙，暗暗攥緊了拳頭。

    蘇細道：“大明律說的是主人，蘇家大娘子可不是。況且咱們現(xiàn)在坐的，可是丞相府的馬車。”外頭駕車的還是左丞心腹，誰更有錢有勢還說不準呢。

    做所周知，左丞權傾朝野，便是他家的奴仆都慣用鼻孔看人。更何況是這位以奴籍管事身份，卻被官場之人稱兄道弟的顧府管事了。如此依勢作威的豪仆，簡直就是天上掉下來的餡餅兒。

    ……

    亥時一刻，京師衙門前的鳴冤鼓被人敲響。

    “這都夜禁了，誰來敲得鼓？打發(fā)了去，讓明日再來。”京師府尹夜半夢醒，衣衫不整的大罵。

    府尹佐官府丞急赤白臉地奔過來，還未說話，那邊就有人道：“府尹

    好大的官威?！?/br>
    府丞趕緊掩面低聲提醒府尹，“老爺，這位是左丞家的管事，周林老爺?！?/br>
    府尹面色大變，立刻起身相迎，連衣衫都來不及穿，便趕緊上前拱手作揖，“賢弟?！焙蟪砗蟠蠛埃翱?，奉茶來。”

    蘇細站在外頭，瞧見這幕，面露驚詫。

    她雖早知左丞勢大，卻沒想到連這正三品的京師府尹都一臉惶惶的甘愿為一個奴籍管事折節(jié)，并稱其為“賢弟”。

    “不必了。”周林挺著腰板，穿華衣美冠，與這府尹站在一處竟硬生生將人家三品大員給比了下去，“今日是蘇家女郎有事來尋。”

    “蘇家女郎？”府尹轉(zhuǎn)頭詢問身旁府丞，“是哪戶蘇家？”

    “翰林院學士蘇茍老爺家。”

    “那，所為何事？”

    蘇細提裙，邁步入內(nèi)，聲音清晰道：“有人要毒殺我家大娘子?！?/br>
    府尹抬眸，瞧見一身穿藕荷春衫，頭戴帷帽的妙齡女子，“這位女郎是……”

    周林道：“這位就是蘇家小娘子，我顧府大郎的未婚妻。”

    前頭的身份還能糊弄，這后頭的身份卻是意在這位蘇府小娘子有丞相府撐腰。

    府尹伸手抹了一把頭上的汗，“這這毒殺翰林院學士正妻家眷，乃是大事……”

    “既是大事，就請府尹帶人隨我走一趟吧?！碧K細接過府尹的話。

    府尹看一眼周林，再看一眼這位蘇家小娘子，立刻點頭道：“是是是，應該的?！?/br>
    第14章

    當蘇細帶人趕到蘇府時，府內(nèi)燈火通明。一看就是有人正等她回去，要給她治罪呢。就連守門的奴仆、婆子都擺出了一副兇神惡煞之相，卻不想被更加兇神惡煞的衙內(nèi)們給一腳踹了回去。

    京師衙內(nèi)多為官吏之子弟充任，囂張跋扈慣了，向來會下碟看菜。這些奴仆、婆子被打得豬叫似得，卻不敢反抗。

    蘇細徑直帶人往大堂去。林mama正端著身子，嚴肅容整的候著。身后是被壓在地上，五花大綁的養(yǎng)娘。雖被綁著，但蘇細略略掃一眼，養(yǎng)娘精神氣尚好，看來只是受了點皮外傷。若非嘴巴被堵著，恐是要將這林mama罵得爹娘不認。

    “mama這是在做什么？”蘇細一馬當先進屋，身后便是周林。

    林mama不認得周林，也不認得身著便服的府尹，只瞧見那些穿著官服的衙內(nèi)，卻也不怕。

    蘇家雖不是十分大富大貴，權勢滔天，但身為圣人近腹，在朝廷上頗有幾分顏面。小小幾個衙內(nèi)自然是不懼的。這外室女居然還妄想讓小小衙內(nèi)來制衡她蘇家，簡直可笑！

    “你區(qū)區(qū)一個外室所生腌h庶女，居然妄想毒殺當家主母！實在是罪大惡極！來人吶，把她給我拿下！”林mama大吼一聲，她身后幾個膀大腰圓的婆子便氣勢洶洶的上前來要綁蘇細。

    蘇細蹙眉，猛地一下將頭上帷帽擲地，“我看誰敢！”

    蘇細身量瘦長，容貌艷媚，平日里瞧著是一副嬌柔之態(tài)。沒曾想如今板起臉來，那雙盈光水眸之中竟透出十分厲氣?；５哪菐讉€婆子硬生生止住了步子。

    “還不快綁了！”林mama氣急大喊。

    那幾個婆子反應過來，還沒碰到蘇細，便被她身后的衙內(nèi)們一人一手給壓制在地上。

    “反了！反了！”林mama眼見有衙內(nèi)上前，要對自己動手，趕緊急赤白臉的往屋內(nèi)奔，大聲喚楊氏。

    素彎上前，將養(yǎng)娘從地上扶起。

    “養(yǎng)娘，您沒事吧？”

    “沒事，就是這腰扭了一下。”素彎扶養(yǎng)娘坐到旁邊椅上。

    剛剛坐定，就見那邊林mama和蘇莞柔扶著楊氏出來。楊氏面色雖白，但精神氣尚可。一眼看到蘇細，更是怒火沖天不可遏，指著蘇細大罵，“小賤人！你居然還敢回來！”

    蘇莞柔也是一臉凄凄，“meimei，我待你如何你是知道的。你怎可如此歹毒害我母親?！?/br>
    “害？jiejie這話可有意思了。我何時害過人？便是害了，jiejie也要拿出證據(jù)來才是?！?/br>
    “你個小賤蹄子還說沒有！”有楊氏出來撐腰，林mama氣得上前就要扇蘇細耳刮子，被蘇細身旁的衙內(nèi)一腳踹翻。

    京師地界，向來是誰有權有勢誰便有說話的權利。如今站的雖是蘇家地盤，但他們身后撐腰的可是丞相府。這些衙內(nèi)們才不管誰黑誰白，反正誰有權便幫誰。

    “哎呦……”林mama吃了一腳，窩在地上半天爬不起來。

    楊氏更怒，“你要證據(jù)，我便給你證據(jù)。醫(yī)士呢？喚醫(yī)士過來！還有廚娘?！睏钍洗蠛啊?/br>
    不需片刻，醫(yī)士和廚娘便被帶了上來。

    “燕窩內(nèi)確是發(fā)現(xiàn)了足量的迷藥?！贬t(yī)士道。

    “每日里細姐兒身旁的大丫鬟素彎便要來廚房里取燕窩。”廚娘也道。

    “你還有何要狡辯的！”楊氏怒斥。

    蘇細勾唇，看向廚娘，“你可親眼見我丫鬟往主母的燕窩里下了迷藥？”

    廚娘看一眼楊氏，挺直腰板，“當然是……”

    “這位mama講話前可要細思量，我身后站著的是京師府尹。若有半句虛言，主母可救不了mama?！碧K細打斷廚娘的話，臉上帶笑，眸色卻冷。

    廚娘面色一變，腰板頓時嚇塌，“并，并未曾親眼瞧見，只是覺得，覺得……”

    “覺得？”蘇細神色頓時冷厲，“mama覺得是我丫鬟下的迷藥，我倒是覺得mama日日呆在廚房，說不準是mama在賊喊捉賊呢。”

    “哎呀，我可不敢，我可不敢。”廚娘立刻跪下擺手，面色慘白，“娘子啊，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哦？mama如今又什么都不知道了？”蘇細假笑，“既然什么都不知道，那就請mama閉嘴吧。”

    廚娘立刻閉嘴跪著往旁邊去。

    醫(yī)士站在那里，對上蘇細視線，瑟瑟發(fā)抖的不敢抬頭。

    蘇細慢步走到醫(yī)士面前，“您方才說在燕窩里發(fā)現(xiàn)了足量的迷藥？”

    “是，是……”醫(yī)士不敢抬頭。他聽聞這只是一位外室所生庶女，卻不想竟有如此膽魄氣勢?？蓚髀劜皇钦f艷俗愚笨，市井小家之氣嗎？醫(yī)士恍惚抬眸，正對上蘇細那雙眼。

    平日里瞧著猶如隔青山水黛般透一股江南煙雨的柔美嬌婉。如今一看，那雨厲氣橫生，硬生生從江南的朦朧飄雨變成了江南暴雨?。?/br>
    “既然主母一口咬定這迷藥是我下的。那就請府尹老爺帶人去將我紅閣搜一遍，若是搜出這迷藥，我定不再狡辯?！碧K細攏袖，端站在堂中，目光直直看向楊氏。

    府尹自然是照辦，卻不想周林突然開口道：“既然要搜，不若將其它地方也一并搜了吧。”

    “你是什么人，我們蘇府還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楊氏雖不敢懟府尹，但對待旁人卻不客氣。

    周林一瞇眼，壓著唇角道：“我只是個奴才?！?/br>
    “一個奴才還敢插嘴?！睏钍闲睦锉镏鴼庖觯哉Z自然不客氣，奴才長奴才短的，硬是將周林罵了一頓。

    蘇細有府尹護著，她不敢亂言，區(qū)區(qū)一個奴才，她尚不放在眼里。

    蘇莞柔卻盯著周林不放，面露狐疑。她覺得這個奴才似乎有些眼熟。

    在楊氏的謾罵聲中，周林冷哼一聲，突然猛地一腳踹翻身邊的紅木椅，“你是個什么東西！便是你家老爺見了我也要稱呼一聲‘賢弟’。來人吶，給我搜！給我搜干凈了！”

    楊氏哪里見過這等仗勢欺人的豪仆，當即嚇得一屁股坐到身后椅上，別說是罵了，連話都說不出來。

    看到周林做派，蘇莞柔猛然驚醒。她想起來了，這奴才可不是旁人，而是丞相府的管事！雖是奴才，卻在官場中聞名，那些低位官員更是與其平交，稱呼兄弟。

    “母親，這位是丞相府的管事。周林老爺?！碧K莞柔一把抓住楊氏的胳膊。

    可楊氏如今哪管得什么管事不管事，她看著那些胡亂翻攪，甚至往內(nèi)院里去的衙內(nèi)們，只覺這些人真是要翻了天了。